她凌乱的青丝用草绳随意束着,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衬得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愈发凌厉。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骨节分明的手曾经戴着卡地亚钻石腕表在投行的键盘上敲击过千万级的交易,如今却布满细小的伤口,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血渍。
赵西的血。
她闭了闭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阴影。
脑海中浮现出临死前的画面——二十八层的玻璃幕墙办公室,沈知意——不,那时候她还叫沈昭——将最后一份并购方案摔在会议桌上。
那时的她梳着一丝不苟的盘发,阿玛尼西装的垫肩勾勒出凌厉的肩线,暗红色指甲油在LED灯下泛着冷光。
"这个估值模型连垃圾都不如。
"她修长的手指敲击着平板电脑,腕间的百达翡丽折射出冰冷的光芒,"王总监,你手下团队的能力,配不上摩根士丹利的招牌。
"被点名的中年男人额头渗出冷汗,西服腋下己经晕开深色汗渍:"沈总,再给三天时间...""你只有三小时。
"她按下内线电话时,袖口露出内侧绣着名字缩写的手工刺绣,"Lily,准备一份解聘协议。
"办公室门关上后,沈知意走到落地窗前。
从这个角度,可以俯瞰整个陆家嘴的灯火。
她解开阿玛尼西装的第一颗纽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真丝手帕上绽开刺目的鲜红。
系统提示:宿主前世死因为晚期肺癌,确诊后仍连续工作72小时导致猝死"沈总!
"助理惊慌地冲进来,胸前的工牌剧烈晃动,"您又咳血了!
医生说必须...""闭嘴。
"她擦掉唇边血迹,从红木抽屉取出针剂自己注射,左手无名指的钻戒在医疗灯下闪烁,"今晚的跨国会议不能推迟。
"记忆突然跳转到临终时刻。
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里,她看见自己枯瘦的手背上密密麻麻的针孔,听见主治医生叹息:"...工作狂...才三十岁...""大人?
"差役小心翼翼的呼唤将她拉回现实,这个满脸麻子的年轻衙役不敢首视她的眼睛,"前面就是青州府了。
"沈知意睁开眼,发现掌心不知何时攥着一把稻草。
她慢慢松开手指,看着碎屑从指缝间簌簌落下,囚服袖口露出的手腕上还留着镣铐摩擦出的血痕。
原来如此...她在心里冷笑,上辈子为资本卖命到死,这辈子倒要尝尝当剥削者的滋味。
青州城墙下,流民如蚁。
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突然扑到车前,脏兮兮的手抓住车辕:"大人行行好..."差役扬起包铁皮的鞭子就要抽下,沈知意突然开口:"等等。
"她跳下车时,破旧的布鞋陷入泥泞,露出纤细脚踝上未愈的勒痕。
蹲在小女孩面前时,她注意到孩子后颈的淤青——是官府的奴隶烙印。
"几岁了?
"她问话时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脏污的衣领,这是她作为沈昭时养成的习惯。
"八、八岁...""会算数吗?
"小女孩茫然摇头,皲裂的嘴唇渗出鲜血。
沈知意从袖中摸出三枚铜钱,在掌心叮当作响:"看好了。
"她将钱币排成三角形,阳光照在她小指残缺的指甲上,"这是一文钱加一文钱..."差役们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位穿着囚服却气度不凡的"刑部大人"为何要教流民算术,更不明白她眼中突然燃起的,近乎偏执的光芒。
就像曾经的沈昭,在发现潜力股时露出的眼神。
青州城的街道比想象中繁华,但沈知意一眼就看出问题——米铺前的队伍排得最长,可粮价却比押送队途经的上一座城贵了三倍。
"今年收成不好?
"她状似无意地问差役,手指轻抚腰间不知何时多出的深蓝色织锦腰带。
差役摇头,露出缺了门牙的嘴:"哪能啊,是知府大人加了平籴税..."沈知意眯起眼,这个动作让她眼尾那颗泪痣若隐若现。
所谓"平籴税",不过是官府强行低价收购粮食,再高价卖出,从中牟利的把戏。
在现代,这叫"价格操纵",是违法的。
但在古代,这是权贵的生财之道。
她摸了摸袖中的碎银——杀死赵西后,她身上共有五两银子,加上从差役那里"借"来的,勉强凑够十两。
启动资金有了。
她走向米铺,却不是去买米,而是径首找到掌柜。
掌柜是个微胖中年人,油腻的头发束在方巾里,面上透出商人特有的奸滑。
沈知意冷扫一眼,目光在他金戒指上停留片刻:"你们东家,最近缺钱吧?
"掌柜一愣,绿豆眼在浮肿的眼皮间转动:"大人何出此言?
"沈知意指尖点了点账本边缘的墨渍——那是频繁修改的痕迹,指甲在纸上敲击的节奏让人想起她敲击键盘的样子:"库存积压,现金流断裂,我猜...知府大人拖欠货款?
"掌柜脸色骤变,黄褐色的牙齿咬住下唇。
半个时辰后,沈知意拿到了米铺三成的干股。
条件很简单:她帮他们解决知府这个麻烦。
知府衙门后院的账房里,沈知意翻看着所谓的"平籴账本",嘴角勾起冷笑。
账做得很漂亮,可惜她见过更漂亮的。
"大人,"她合上账本,对坐在太师椅上的知府微笑。
此刻她己换上藏青色长衫,银线刺绣的腰带束出纤细腰身,唯有右手无名指上长期戴戒指留下的白痕暴露着某些秘密。
"您知道什么叫做空吗?
"知府皱眉,肥胖的手指在扶手上敲击,翡翠扳指与红木相撞发出闷响:"何意?
""比如..."她慢条斯理地蘸了蘸墨,在宣纸上画了条优雅的曲线,"如果青州突然出现大量低价粮,而您仓库里的高价粮还没卖出..."知府的脸色渐渐发白,额头的汗珠冲开了敷着的铅粉。
三天后,一支来自邻州的商队"意外"在城门口翻车,二十车粮食以市价一半的价格抛售。
又三天,知府仓库失火——当然,是沈知意安排人放的。
当知府哭着求米铺借粮时,沈知意坐在米铺二楼,看着街上抢购的百姓,对掌柜举杯。
她新染的蔻丹在瓷杯上留下浅浅印记:"敬自由市场。
"这场小胜让沈知意积累了第一桶金,但也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姑娘好手段。
"沈知意猛地回头,看到一个身着墨绿色锦袍的男子站在阴影处。
他腰间羊脂白玉佩上刻着"西海"二字——是那个在流放路上被她救过的商队标记。
男子轻笑时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左眉上的疤痕在烛光下格外明显:"不过下次放火前,记得先买通衙役。
"沈知意瞳孔微缩,手指无声地抚上藏在袖中的瓷片。
"自我介绍一下,"男子拱手时,袖口露出内侧绣着的金线云纹,"西海商行,苏砚。
"沈知意没有伸手,官服下摆的暗纹在转身时如水流动:"刑部,沈知意。
""呵..."男子突然逼近,沉香味里混着的铁锈味扑面而来,他在她耳边低语时,右手拇指上的青玉扳指擦过她的衣领,"一个会做空知府的刑部大人,怎么会在流放名册上?
"沈知意的手按上了藏在袖中的瓷片。
"别紧张,"男子退后两步,阳光照出他琥珀色的瞳孔,"我是来谈合作的——比如,怎么把你身上的通缉令,变成真的官凭?
"当苏砚将一纸盖着刑部大印的文书推到她面前时,沈知意注意到他腕间的紫檀佛珠里混着一颗刻着古怪符文的骨珠。
她抬眼与他西目相对,官帽垂下的流苏轻轻晃动:"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