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 年清明,细密的雨丝如同愁绪,顺着祠堂斑驳的窗棂蜿蜒而入,
给这古朴的空间添了几分寒意。李默身着洗得有些发白的旧外套,单膝跪地,
正用一块粗糙的抹布擦拭祖父的牌位。他眉头紧锁,神情专注,
常年在工地劳作使得他的双手布满老茧与伤痕,动作间带着几分笨拙。忽然,
指尖在木龛底部触到一处不易察觉的凸起。李默微微一怔,好奇心顿起,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把生锈的螺丝刀,费力地撬动那块松动的木板。随着 “嘎吱” 一声,
一个油布包裹的木盒滚落出来,扬起一小片灰尘。“这是……” 表妹陈雪原本站在一旁,
百无聊赖地打量着祠堂四周,见状急忙凑过来。她穿着一件款式过时的连衣裙,
裙摆处还有几处洗不掉的污渍,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眼神中透着几分疲惫与好奇。此刻,
她蹲下身,手指轻轻戳了戳那个木盒,仿佛生怕它突然消失一般。李默小心翼翼地解开油布,
展开三层防潮纸后,五幅泛黄的工笔画轴呈现在眼前。
他轻轻拿起最破旧的那幅《秋山行旅图》,画中竹林掩映的山坳处,
一个极小的朱砂三角在黯淡的光线下若隐若现,角落处的 “周” 字朱印虽已褪色,
却仍透着几分庄重。指尖抚过画轴边缘干裂的火漆印时,
奶奶临终前坐在藤椅上的模样突然浮现在眼前。那时她已半身不遂,
浑浊的眼睛望着天井里的石榴树,枯瘦的手指在空中比划着:“你太爷爷当年出门,
光是马队就排到街口……” 李默俯下身凑近听,老人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
“民国二十五年你太爷爷做寿,摆了一百二十桌流水席,从祠堂一直排到河对岸。
南货行的冰糖燕窝用马车拉,绸缎庄的寿衣堆得像小山,
连县长都亲自来磕头……”陈雪突然 “呀” 了一声,从背包里掏出本泛黄的县志,
那是她昨天在废品站淘到的。翻开 1936 年那一页,
黑体字标题格外醒目:“周氏捐建西河大桥,耗资二十万银元”。配图里的石拱桥气势恢宏,
桥头立着的石碑刻着太爷爷的名字。再往后翻,“周宅占地百亩,青砖高墙,
走马转角楼二十四座,雇工逾百人” 的记载,
与奶奶说的 “光是伺候小姐的丫鬟就有八个” 完全对上。“我爸说过,
台湾那边的亲戚前几年破产了。” 表弟周明远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刚从深圳落魄归来,
身上的名牌 T 恤已经洗得失去了原本的色泽,衣领也有些变形。此刻,
他手里还攥着催缴房租的短信,眉头拧成了一个 “川” 字,满脸的烦躁与不甘。
“上个月还有人托人打听老宅的事,说不定这里面真有什么猫腻。
” 他突然指着县志里的《全县商户名录》,“你看,周家光当铺就有五家,绸缎庄三家,
连县城的发电站都是太爷爷参股的。”三人围坐在祠堂那张摇摇晃晃的长凳上,
把画轴平铺在布满灰尘的供桌上。陈雪指着第二幅《荷塘月色》,
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们看,荷叶底下有串用淡墨画的铜钱。” 周明远凑近一瞧,
不屑地哼了一声:“就这?说不定是哪个小孩瞎画的。” 李默没有吭声,他想起奶奶说过,
太爷爷的书房里挂着幅一模一样的画,庚子年1900 年战乱时,
曾从画轴里拆出过上千两银票。“这不是普通的画。” 陈雪突然翻到画轴背面,
泛黄的宣纸上,几行褪色的小楷映入眼帘:“丙戌年冬藏于西坡,庚寅年春移于松根,
留待周氏后人……” 丙戌年是 1946 年,庚寅年正是 1950 年。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县志里说,1945 年日本人投降后,
周家从上海运回二十箱‘重要物资’,当时动用了县保安队护送。”“别瞎想了。
” 周明远嗤笑一声,“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就算有宝藏,早被人挖走了。再说,就凭我们,
能找到什么?” 他站起身,来回踱步,皮鞋上的磨损清晰可见,“我在深圳打拼这么多年,
被人骗得底儿掉,现在连房租都交不起,哪有这么好的事。”李默抬起头,
目光中透着一丝坚定:“不管有没有,总要试试。奶奶说过,
1948 年太爷爷带主力去台湾前,特意把最值钱的东西埋了起来。
他说‘留条后路给守宅人’,我妈住院的费用还没凑齐,这是个机会。
” 他想起母亲躺在病床上那苍白的面容,心中一阵刺痛。为了给母亲治病,
他不仅花光了积蓄,还借了不少外债,工地的活儿又时常不稳定,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重重地敲打着祠堂的琉璃瓦,发出沉闷的声响。
李默想起小时候在西坡放牛,曾见过一棵三人合抱的老松树,树根处有个被泥土封住的洞口。
奶奶说过,那片松树林原是周家的祖坟地,1938 年日本人来的时候,
太爷爷曾把家眷藏在那里的地窖里。陈雪没有理会两人的争论,她小心翼翼地将画轴卷起来。
这时,油布上突然掉出半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中,穿长衫的太爷爷站在老宅门廊下,
手指着西南方,身后堆着十几个贴封条的木箱。照片背面写着:“三子留存,余者待归。
” 县志里明确记载,太爷爷共育有五子,
三房后人正是 1949 年唯一没去台湾的分支 —— 也就是李默祖父这一脉。
“台湾那边的亲戚,不正好是三房的后代吗?” 李默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摸出手机,
看着那少得可怜的银行余额,心中五味杂陈。“上个月台湾的周表哥还发微信问,
老宅的古井还在不在。现在想来,他说的可能不是井。
”周明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就算是线索,又能怎样?我们三个要钱没钱,要人脉没人脉,
怎么找?而且万一根本没有宝藏,我们不是白忙活一场。”“不试试怎么知道?
” 陈雪提高了音量,“我在县城的小工厂里,每天累死累活,工资少得可怜,还经常加班。
这可能是改变我们生活的机会,为什么不试试?” 她想起工厂里嘈杂的机器声,
还有老板那严苛的目光,心中满是不甘。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吵声在祠堂内回荡。最终,
李默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把画轴塞进背包:“明天一早就去西坡,不管结果如何,
我都要试试。”雨渐渐停歇,夕阳的余晖透过云层,洒在祠堂的供桌上,
五幅画轴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在光影里微微闪烁。远处,老宅拆迁办的喇叭声隐隐传来,
李默突然想起奶奶最后说的话:“那些箱子里,有你太奶奶的金头面,
还有给子孙后代的念想……”黎明的雾还没散,三人已经踩着露水往西坡走。
李默背着登山包走在最前面,里面装着洛阳铲和探杆;陈雪揣着画轴,
时不时掏出《松鹤延年》比对方向;周明远举着金属探测器,
沙沙的电流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刺耳。山风卷着湿气扑面而来,裤脚很快就被露水打透,
冰凉的触感顺着脚踝往上爬。“应该是这片松树林。” 李默停在一棵需两人合抱的老松前,
树干上还留着小时候刻的歪歪扭扭的 “周” 字。树皮皲裂如老人的皮肤,
树洞里积着陈年的腐叶,散发出潮湿的霉味。陈雪展开画轴,松鹤的喙尖正对着树根东北方,
那里的泥土颜色明显比别处深,像块被人刻意铺上去的补丁。
周明远的探测器突然发出急促的蜂鸣,“滴滴” 声在雾中炸开。他蹲下去拨开腐叶,
露出块青石板,边缘隐约有铁环的痕迹。“就是这儿!” 他从背包里摸出撬棍,刚要发力,
李默突然按住他的手 —— 石板缝里长着的苔藓呈深绿色,
层层叠叠的叶片至少有十年光景,绝不是近期动过的样子。“画里说‘庚寅年春移于松根’。
” 陈雪突然指着《松鹤延年》的落款,指尖在纸面划过,“1950 年迁移过,
可能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她翻出《寒江独钓》,画中鱼竿指向的方位与老松呈三十度角,
“你看这里的水流方向,像不像村西头的那条暗河?小时候听老人说,
周家当年挖过暗渠通到河边。”三人沿着山脊往下走,露水打湿了裤脚,泥点溅到膝盖。
周明远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踉跄着扶住旁边的松树,低头看见块半截的石碑,
刻着 “周氏祖茔” 四个字,字体已经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李默突然想起奶奶说过,
太爷爷民国二十八年曾把祖坟迁到西坡,当时请了十八个风水先生看地。
他掏出《秋山行旅图》,画中山坳的轮廓竟与眼前的地形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