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震荡感,像是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林苏沐的灵魂深处。
安全气囊爆开,她未闻粉尘味,只觉被剥离撕碎,恐怖感席卷。最后画面是前方刺目的红色刹车灯。随后是窒息黑暗,冰冷粘稠。无光线声音,仅存下坠虚无感,拉扯意识。
不知多久,尖锐疼痛刺穿黑暗,如无数钢针扎入太阳穴搅动。她痛欲尖叫,喉咙却被砂纸堵住,只能发出破碎抽气声。
“唔……”
意识如沉船被打捞,艰难地浮出水面。首先入耳的是喧嚣,嘈杂的声音混杂,冲击着她的神经,头痛加剧。她费力撑开眼皮,光线刺眼,空气浑浊,令她胃里翻涌。
“嘶……”她终于发出了一点微弱的声音,尝试着动了动手指。指尖触碰到冰冷坚硬的地面。这不是医院无菌床单的触感。她挣扎着,终于掀开了千斤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她侧头聚焦,看到旧道具箱,箱子上印着“启明星艺术学院戏剧社”字样。旁边是有裂痕的落地镜,镜子旁边是挂满演出服的移动衣架,散发着化学纤维气味。
这是一个后台。一个拥挤、混乱、弥漫着廉价气息的后台。
我是谁?我在哪里?林苏沐?对,我是林苏沐。地球,京海市,下班路上……车祸!那辆该死的红色跑车!安全气囊……然后呢?
一股陌生而冰冷黏腻的绝望感,毫无征兆地汹涌袭来,瞬间淹没了对车祸的恐惧。这并非她的情绪,她只是普通社畜,生活被工作和相亲填满,最大烦恼是地铁拥挤和工资微薄,怎会有如此撕心裂肺的悲伤?
就在这绝望情绪爆发的瞬间,无数碎片化的画面和声音,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进她混乱的脑海!
……
炫目的舞台灯光下,一个穿着白衬衫、笑容阳光的男生抱着吉他,对她温柔地唱着情歌,台下是模糊不清的羡慕目光。周宇辰……这个名字带着甜蜜的悸动浮现。
……
还是那个男生,他站在开满蔷薇花的花墙下,手里捧着一大束鲜艳的红玫瑰,眼神深情得能溺死人:“沐沐,做我女朋友吧!我会让你成为这个舞台上最幸福的人!”他的声音透过记忆传来,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那时的她,心脏跳得像要蹦出胸膛。
……
画面陡然切换!后台阴暗角落。透过虚掩门缝,她看到——阳光温柔的周宇辰!他正把一个妆容精致的女生紧紧搂在怀里!手在女生***腰肢上游移。女生娇笑着,主动凑上去,和周宇辰吻得难舍难分!
“薇薇,还是你懂我……”周宇辰喘息着,“那个林苏沐,木头疙瘩一样,除了会哼哼唧唧唱几句,一点情趣都没有!整天就知道围着我转,烦死了!我早就想甩了她!”
那个叫柳薇薇的女生咯咯笑着,手指轻佻地划过周宇辰的脸:“谁让你魅力大呢,辰哥?不过……你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哦?今晚的压轴新星,可是我柳薇薇呢!那个林苏沐……就让她抱着她那些没人听的破歌哭去吧!”
“放心宝贝,我一句话的事!”周宇辰的手更加放肆,“等下看她怎么在台上丢人现眼!让她知道知道,离了我周宇辰,她什么都不是!”
耳鸣瞬间吞噬所有声音!世界旋转扭曲崩塌!心脏像被冰冷的手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她只记得自己倒了下去,后脑勺磕在坚硬地面。最后残留意识里,是周宇辰和柳薇薇那两张得意、刻薄、写满背叛和嘲弄的脸!
……
“呃!”现实中的林苏沐猛地捂住心口,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再次袭来,让她额头瞬间布满冷汗。她大口喘着粗气。
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她,地球的林苏沐,遭遇车祸,濒临死亡。她的意识,或者说是灵魂,在某个无法理解的维度发生了转移,竟然占据了另一个同样名为“林苏沐”的年轻女孩的身体!而这个女孩,刚刚经历了被校园明星男友周宇辰和富家女柳薇薇联手背叛、当众羞辱的惨剧,情绪崩溃,晕倒在这肮脏混乱的后台角落!
“哈……哈哈……”她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意义不明的低笑,分不清是自嘲还是绝望。太荒谬了!比老板让她三天加班72小时还要荒谬一万倍!她只是下班路上遭遇了一场该死的追尾车祸,怎么一睁眼就掉进了这么个狗血淋头、充满恶意的言情剧现场?还成了这个被渣男贱女联手欺负、懦弱到晕倒的可怜虫?
不!不行!原主的悲伤绝望如枷锁,欲拖她入黑暗。她咬舌,用疼痛***神经,命令自己冷静。她掐掌心,对抗精神冲击,必须搞清状况。
她挣扎坐直,眩晕感稍减。低头看,身上是廉价粗糙的粉红色亮片吊带裙,裙摆短,双腿瘦弱苍白。
她抬手摸脸,陌生触感,下巴尖硌手。摸到眼角下黏腻的眼线睫毛膏混合泪水,头发枯黄凌乱披散。挪动身体凑近镜子,映出陌生年轻的脸,五官不差,却布满泪痕,眼妆晕染成污迹,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神空洞绝望茫然。
这就是现在的“林苏沐”。一个刚刚被狠狠践踏了自尊心、无助地晕倒在后台角落的可怜虫。
“呵……”镜中的女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股强烈的屈辱感,混杂着原主残留的悲伤和不甘。她猛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她必须振作!林苏沐搜寻身体残留记忆:这里是启明星艺术学院,今晚是“校园新声代”歌唱比赛决赛后台。原主音乐系大二学生,凭天赋和周宇辰“提携”进入决赛。
她视周宇辰为光,为决赛准备良久,选了首情歌,幻想得到他认可。然而,她撞破男友与富家女的***,还听到恶毒评价,现实给了她一记耳光!
原主记忆里音乐部分清晰,嗓音不错但缺乏训练自信,唱法单一,情感表达表面。平时多练周宇辰喜欢的甜腻情歌,决赛曲目更是腻歪。此时,一阵充满嘲讽的笑声传来。
“哎呀,辰哥,你刚才说的太对了!有些人啊,就是认不清自己的斤两!”是柳薇薇矫揉造作的声音,“以为靠着死缠烂打就能沾上光?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副穷酸样!穿得跟地摊货似的,上台也是丢人现眼!”
“行了薇薇,”周宇辰的声音懒洋洋响起,带着优越感,“跟这种人多说一句都是浪费口水。反正……”他声音刻意顿住,带着恶意和期待,“马上就能看好戏了。我真想看看,等下她在台上,对着空荡荡的观众席唱她那首‘你是我的唯一’时,是个什么表情?哈哈,想想就精彩!”
脚步声停在离林苏沐藏身角落不远的地方。透过道具箱缝隙,她能看到柳薇薇闪亮的银色亮片短裙,和周宇辰骚包的破洞牛仔裤腿。
柳薇薇依偎在周宇辰怀里,咯咯笑着:“就是!辰哥,我可是等不及了呢!你说,她会不会唱着唱着,想起你,又哭晕在台上啊?那可就太好玩了!”
“晕了更好,省得碍眼。”周宇辰轻蔑哼道,“废物就是废物,扶不上墙的烂泥。离了我,她什么都不是!今晚过后,我看她还怎么在音乐系待下去!”
周宇辰!柳薇薇!
她的指甲深陷掌心。镜子里那张苍白狼狈的脸,眼神却在剧变。空洞绝望被汹涌愤怒点燃烧尽!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带着决绝寒光!
就在这时,前台传来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声音:
“感谢上一组选手的精彩演绎!接下来,让我们用热烈掌声,欢迎下一位决赛选手——来自音乐系的林苏沐同学!她将为我们带来深情款款的歌曲——《你是我唯一的甜蜜》!大家掌声欢迎!”
主持人的声音像冰冷电流击中林苏沐。她猛地抬头看镜中自己。
上台?唱那首恶心的《你是我唯一的甜蜜》?在周宇辰和柳薇薇嘲弄恶意的注视下?在所有人等着看她“废物”、“烂泥”笑话的目光下?
不!绝不!
一股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反抗意志,如同火山般在她体内爆发!地球的林苏沐,平凡,甚至有点咸鱼,但骨子里绝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公司里里刁钻的作主管都没能让她真正低头,现在这两个渣滓,凭什么?!
就在这极致的愤怒和反抗意志达到顶点的瞬间,她的脑海深处,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闸门被猛地冲开!
无数光怪陆离的旋律碎片、激昂澎湃的歌词、深沉厚重的情感表达……如同璀璨的星河,轰然炸裂!那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时空的浩瀚海洋!是地球数十年积累的音乐宝库!流行、摇滚、民谣、古风、歌剧……无数经典之作的旋律、歌词、编曲细节,如同烙印般瞬间涌入她的意识!
张韶涵!对!张韶涵!一首歌的名字如同闪电般划过她混乱的脑海,带着撕裂黑暗的力量——《阿刁》!
那歌词……
“命运多舛,痴迷淡然……”
“挥别了青春,数不尽的车站……”
“甘于平凡,却不甘平凡的腐烂……”
“虚伪的人有千百种笑……”
“你是一棵树,你永远都不会枯……”
“你是自由的鸟……”
每一个字,每一句旋律,都像重锤砸在她燃烧的心上!这分明就是一把锋利的刀!一把能割开虚伪假面、斩断懦弱枷锁、向命运呐喊的刀!一把能狠狠抽在周宇辰柳薇薇脸上的刀!
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混合地球记忆带来的底气,如同岩浆奔涌!唱!就唱这首《阿刁》!用清亮高亢的嗓音,用饱满决绝的情感!唱给所有人听!唱给周宇辰柳薇薇听!唱给这操蛋的命运听!
“林苏沐同学!林苏沐同学在吗?请立刻到候场区准备上场!”外面传来工作人员不耐烦的催促声,脚步声朝角落走来。
来了!
林苏沐猛地吸气。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脏,此刻是冲锋的战鼓!她不再看镜中狼狈身影,目光死死盯住道具箱缝隙外那两条令人作呕的腿。
周宇辰听到催促,故意提高声音,带着恶意笃定,宣告:
“看吧,好戏要开场了!让我们‘欣赏’一下,离了我周宇辰,她林苏沐,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柳薇薇夸张的笑声紧跟着响起,如同夜枭的嘶鸣。
林苏沐的嘴角,缓缓地、极其冰冷地向上扯起一个弧度。
等着吧,渣滓们。
她扶着冰冷墙壁,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站起!眩晕感袭来,眼前发黑。她晃了晃,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站稳。后背挺得笔直。
她不再看那个角落,踉跄却异常坚定地,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朝着舞台入口光亮处走去。
每一步,都踏碎一分原主的怯懦。
每一步,都积蓄着一股即将撕裂整个舞台的、来自异世界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