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像垂死巨兽淌下的粘稠血液,涂抹在“锈钉”酒吧肮脏的窗玻璃上。空气里混杂着劣质合成酒精、机油和汗液的酸腐气味,廉价全息投影***在角落扭动着像素化的腰肢,歌声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工业噪音里。这里是“暗港”区,新京都市下水道般的存在,信息与垃圾的坟场。
林默缩在吧台最暗的角落,像一块融入阴影的礁石。油腻的夹克领子竖起,遮住了他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即使在浑浊的光线下,也锐利得如同刚磨好的匕首,扫视着酒吧里每一个躁动的身影,评估着威胁,寻找着猎物——或者说,等待着被“垃圾”找上门。
他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合成威士忌,冰块融化,稀释了那廉价的琥珀色。手指在磨损的吧台上无意识地敲击,节奏与他植入式耳蜗里接收的加密信息流同步。他在“清理”一笔账。某个倒霉的中间商在黑市交易里卷走了不该拿的东西,雇主付了钱,要求东西和人都“消失”——至少在网络痕迹上消失得干干净净。林默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侵入、抹除、伪造路径……动作流畅得如同呼吸。现实中的他,却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幽灵?”一个嘶哑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带着电子喉特有的金属摩擦感。
林默敲击的手指停了一瞬,眼珠微微转动,瞥向声音来源。一个身材佝偻、裹在厚重防水风衣里的家伙,兜帽压得极低,脸上戴着最普通的呼吸过滤器,只露出一双浑浊闪烁的眼睛。典型的“信使”,人肉传话筒,用完即弃的那种。
“这里没有鬼。”林默的声音低沉,没什么起伏,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
信使没理会他的否认,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数据芯片滑过油腻的吧台,停在林默的酒杯旁。“有活儿。急的。大的。”他语速很快,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默没动那芯片。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劣质酒精灼烧着喉咙。“‘锈钉’只收现金。或者等值的硬通货。”他的目光扫过信使风衣下可能藏武器的地方。
“报酬……会让你忘了现金。”信使的声音压得更低,身体前倾,一股劣质合成皮革和汗味扑面而来。“五十万信用点。预付十万。事成后付清。”
林默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五十万?足以支付小雨在“生命之树”疗养中心整整十年的维生舱和基因治疗费用。一个天文数字。诱惑如同毒蛇,缠绕上心脏。但多年的本能立刻拉响了警报。天价意味着天大的麻烦,或者……致命的陷阱。
“目标?”林默的声音依旧平稳。
信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零点时刻’。”
这个名字像一颗冰弹投入林默的胃里。最近几个月在地下网络和边缘新闻里流传的都市传说。一种针对“创世集团”核心项目的致命数字瘟疫。据说接触者轻则神经错乱,重则脑死亡,连最顶级的神经阻断剂都无效。更重要的是,它和“方舟计划”扯上了关系。而“创世集团”……那是盘踞在新京都乃至全球科技金字塔顶端的巨兽,阴影笼罩一切。林默有足够的理由远离它,远离一切与它相关的东西。那段沾满血与灰烬的过去,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
“创世的麻烦,让他们自己收拾。”林默将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灼烧感直冲头顶。他站起身,准备离开。“找别人。”
“等等!”信使急切地抓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林默的眼神瞬间冰冷如刀锋,信使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他们……他们找到了你妹妹的医疗档案。”信使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生命之树’是创世控股的!他们说……如果你不接,小雨小姐下个月的治疗配额……可能会被‘优先调整’。”
空气仿佛凝固了。酒吧的噪音瞬间被抽离,只剩下林默血液冲上太阳穴的轰鸣声。他缓缓转过身,那锐利的目光第一次完全锁定在信使脸上,如同实质的刀锋,要将对方那层伪装连同骨头一起剜开。
“你说什么?”林默的声音很轻,却让信使如坠冰窟,浑身筛糠般抖起来。
“我……我只是传话……芯片里有预付金和……和所有资料……”信使哆嗦着,把一张物理卡片上面印着一个匿名账户和密码也推了过来,然后像躲避瘟疫一样,仓惶地退入酒吧门口涌动的人潮阴影里,消失不见。
霓虹的光在林默脸上明明灭灭。他站在那里,像一尊风暴中心的石像。吧台上,那枚黑色的数据芯片和那张薄薄的卡片,静静地躺着,却散发着比酒吧里任何污秽都更危险的气息。一边是妹妹苍白却充满依赖的笑脸,一边是“创世集团”那深不见底、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涡。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污浊的空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冰冷的、破釜沉舟的决绝。他伸出手,两根手指捏起那枚冰冷的芯片,仿佛捏住了一条毒蛇的七寸。指尖微微用力,芯片几乎要嵌入皮肉。
“创世……”他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带着刻骨的寒意。然后,他抓起那张卡片,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酒吧后门,身影迅速被门外的黑暗吞没。霓虹依旧闪烁,映照着吧台上那杯化尽了冰块的、无人问津的廉价威士忌。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