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山庙的梁木在梅雨季里泡得发胀,深褐色的木纹间沁出一层青白的霉,
像给这根百年老木裹上了层半透明的新皮,摸上去又滑又黏。风从破败的窗棂钻进来时,
梁木会发出吱呀的***,像有谁在暗处磨牙。百年前的那个黄昏也是这样,雨丝斜斜地织着,
穿蓝布衫的少女被人推搡着撞向这根梁木,后脑勺磕出的血珠滴在霉斑上,
洇成一朵暗红的花。后来她的脖颈就挂在了这里,粗麻绳勒进皮肉里,
悬空的脚尖在潮湿的泥地上扫出浅浅的弧,舌头从嘴角坠下来,紫得像被霜打坏的茄藤,
垂在胸前轻轻晃。百年后的雨夜里,第一颗水珠从梁木的霉斑间渗出来,顺着木纹蜿蜒而下,
像条冰冷的小蛇。它滴进一只半睁的眼睛里时,睫毛颤了颤——那是林澄的眼睛。
市二中高三学生的校服袖口还沾着晚自习的粉笔灰,她猛地从课桌上弹坐起来,
后背的冷汗已经把衬衫浸得发皱。梦里的窒息感还死死攥着喉咙,
她分明看见自己的脖颈卡在那根梁木上,粗麻绳磨得皮肤发烫,
悬空的脚尖荡出的弧越来越大,舌尖抵着牙齿,紫得发乌。“啪。
”宿舍天花板的灯管突然滋啦一声爆了火花,暖黄的光在黑暗彻底吞噬一切前,
映出她脖颈上淡淡的红痕。死寂里,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脊椎爬上来。林澄张了张嘴想喘口气,
喉咙里却先一步滚出另一个声音,又轻又冷,像百年前的雨丝穿过了骨头:“——时辰到了。
”一、旧皮囊林澄站在废庙门口时,雨已经停了。青灰色的庙墙爬满了常春藤,
潮湿的藤蔓在砖缝里钻得很深,像无数双攥着墙皮的手。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
白色帆布鞋沾着深褐色的泥,鞋跟处还有几道刮痕——可她明明记得晚自习结束时,
鞋底还是干净的。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灯火通明的校园,怎么穿过车流不息的街道,
最后站在这片荒草丛生的城郊。手机屏幕暗着,GPS信号那一栏始终打着红色的叉,
拨号界面弹出“无服务”的提示,像一道冰冷的墙把她和熟悉的世界隔开。
只有破碎的画面在脑子里炸开:黄铜镜面映出的半张脸,
眼角描着诡异的红;瓷碗里的鸡血泛着泡沫,
被手指蘸着在黄纸上画出扭曲的符;沙哑的念咒声混着风声,
像有人用指甲刮过生锈的铁;还有……火盆里腾起的黑烟中,
一张剥下来的脸皮正被火舌舔得卷边,边缘焦黑,像片烤坏的人皮纸。
“嗡——”太阳穴突突地跳,林澄猛地抬手按住脸。指腹刚贴上皮肤,
就愣住了——触感太陌生了。不是她自己那张被青春痘和熬夜熬出的粗糙,
而是一种近乎滑腻的柔滑,带着潮湿的凉意,像摸到一截养在深井里的白藕,
嫩得仿佛一掐就能出水。她的指尖僵在脸颊上,还没从这诡异的触感里回过神,
头顶的梁木突然“咔”地一声闷响,像有谁在上面踩断了一根骨头。紧接着,
一样东西带着破风的轻响坠下来,“当啷”砸在脚边的泥地上。是把铜钥匙。
锈迹像干涸的血,在钥匙齿和缝隙里结得厚厚的,红得发黑。林澄弯腰捡起来时,
指腹蹭到钥匙柄,摸到一道刻痕。她把钥匙凑到眼前,
借着从庙门漏进来的微光看清了——是个“沈”字,刻得又深又急,
像用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呵。”一声笑毫无预兆地从喉咙里滚出来。
林澄自己都吓了一跳,那笑声明明是从她的丹田升上来的,带着胸腔的震动,
可音色却甜得发腻,像十七八岁的少女含着颗糖在说话。她听见自己——或者说,
身体里的另一个人——轻声说:“沈家……原来还在啊。”尾音拖得长长的,
裹着潮湿的水汽,像百年前的雨,终于找到了该落的地方。
二、新皮囊雨丝敲打着市二中宿舍的玻璃窗时,市中心的写字楼里还亮着灯。
直播平台“颜界”的后台数据正在疯狂跳动,
一条鲜红的曲线猛地冲破峰值——主播“沈予笙”的实时观看人数已经破了百万,
直接把#沈予笙素颜封神#的词条顶进了热搜第一。直播间里的补光灯亮得像小太阳,
把沈予笙的脸照得毫无瑕疵。她没上一点妆,却看不到半颗毛孔,
连鼻翼的绒毛都透着细腻的白。那双杏眼尤其勾人,眼尾微微上挑,
瞳仁亮得像盛着一汪山泉水,眨动时睫毛投下的阴影,比精心设计的眼线还要精致。
“宝宝们晚上好呀。”她对着镜头歪了歪头,声音软得像棉花糖泡在蜜里,“今天不教化妆,
抽三个粉丝送定制驻颜符哦。”话音刚落,弹幕瞬间像炸开的烟花:!!!
笙笙的脸真的不是AI合成的吗?根本不像人类能长出来的!蹲死这个抽奖!
我妈天天念叨皱纹,能让她返童我直接冲年度会员!说起来我前几天去城郊采风,
听老人说沈家老宅就在山庙那片,主播敢不敢今晚去夜探?听说那地方邪乎得很呢+1!
夜探老宅!要是能拍点驻颜符的秘密,我刷十个火箭!沈予笙看着滚动的屏幕,
指尖轻轻点了点下巴。镜头把她脸上的表情放大了无数倍,
连唇角扬起的弧度都像是精确计算过的。忽然,她抿唇笑了,
左边嘴角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添了点稚气的狡黠。“夜探啊……”她拖长了调子,
眼尾的水光晃了晃,“听起来很有意思呢。那就今晚十二点,直播间见,不见不散哦。
”最后一个字落音时,她对着镜头比了个飞吻,补光灯的光晕在她身后晕开,
像层薄薄的、发光的皮囊。三、换生簿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刚在城市边缘荡开余韵,
沈予笙的直播间就涌进了三十万在线观众。打赏的火箭特效在屏幕上连成一片光海时,
废庙深处的林澄正用那把锈红的铜钥匙,抵着佛龛后的暗格锁芯。“咔哒。
”铁锈剥落的轻响在死寂里格外清晰。暗格不算深,里面铺着层发黑的棉絮,
裹着本巴掌大的绢册。林澄指尖刚触到封面,就猛地缩回手——那不是寻常的绢布,
是剥得极薄的人皮,经过特殊处理后泛着蜡质的光,凑近了还能看见皮下淡青色的血管网,
像冻在冰里的蛛网。她深吸一口气,翻开第一页。泛黄的绢面上,毛笔字写得力透纸背,
墨迹黑得发沉:“换生术成,需以血亲为祭,百年后怨魂归位,肤可不老,魂可不移。
”最后一个字的收笔处,洇着点暗红,像没擦干净的血。落款是“沈砚舟”。
林澄的指尖瞬间开始发抖,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这个名字,她绝不会认错。
那是她梦里反复出现的身影,是她前世的父亲,那个在铜镜前用鸡血画符的男人。
绢册一页页往后翻,记录着些零碎的符咒画法,纸页间还夹着几根干枯的头发。翻到中间时,
一张折成三角的符纸掉了出来,飘落在地。林澄弯腰去捡,
看清了上面的图案:朱砂画的吊死鬼简笔画,歪歪扭扭的线条勾勒出悬空的身体,
脖颈处的绳结打得死紧,墨迹深得像要滴下来。就在这时,
直播间的背景音里突然炸开一声巨响——是沈予笙推开了废庙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
“宝宝们,我进来啦!”她的声音带着刻意装出的雀跃,补光灯的光柱在庙里扫来扫去,
照亮了满地的碎瓦片和蛛网,“这里看着确实有点……”话音卡在喉咙里。光柱晃过佛龛时,
照亮了那个背对着她的女孩。对方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乌黑的长发垂在背后,
正低头看着什么。“谁?”沈予笙的声音陡然绷紧,补光灯的光稳稳地钉在对方身上。
女孩缓缓回过头。两张脸在直播间的镜头里撞在了一起。一样的眉眼,一样的鼻梁,
连唇线的弧度都分毫不差。弹幕瞬间炸了锅,滚动的速度快得像瀑布:***!这是啥情况?
双胞胎吗?!笙笙你什么时候有个双胞胎姐妹?藏得也太深了吧!这不是特效吧?
两个人的痣都长在同一个地方?等等……不对!
沈予笙的瞳孔却在那一瞬间猛地缩成了针尖。
她死死盯着林澄的眼角——那里有颗米粒大的朱砂痣,红得像血。而她自己的眼角,
同样有这么一颗痣,每天上镜前都要用厚厚的遮瑕膏盖住,从不敢让人看见。
空气仿佛凝固了。补光灯的光晕里,飞蛾在疯狂扑撞,像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眨动。
四、镜听林澄站在光柱里,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漫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