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铜纪年
靖明川蹲在操场东侧的老槐树下，指腹摩挲着那枚泛青的硬币。
这是他在泉城路古玩市场跑了十三家古董店淘来的雅典旧币——那天店主正用绒布擦拭一架德国老相机，柜台玻璃下压着张泛黄的照片：1937年的南京梧桐大道。
"雅典城邦的月亮，"店主头也不抬地说，"比济南的泉水还冷。
硬币边缘己刻下两道凹痕。
第一道是去年运动会，他跑三千米时摔倒在终点线前；第二道是期中考试后，他在图书馆看见赵临夏和文学社长讨论拜伦诗集……阿尔忒弥斯女神的侧脸己被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磨得温润。
他用手术刀在边缘刻下第三道凹痕——每道痕迹都藏着一个没能说出口的午后。
"又在占卜什么？
"声音从头顶落下，带着图书馆旧书堆里飘出的尘埃味道。
他抬头，看见赵临夏的影子斜切过满地槐花。
她校服第二颗纽扣松了，露出里面鹅黄色的棉麻衬衣，怀里抱着三本包了牛皮纸的书，《拜伦诗选》的边角己经卷起毛边，像是被翻阅了无数次，露出了铅笔写的批注："比起希腊，我更喜欢济南的冬天。
""正面你去南京看梧桐，反面留在济南数柳枝。
"他拇指抵住硬币边缘，银光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时，惊起一群白鸽。
阳光穿过大槐树的间隙，在银币表面投下斑驳的光斑，阿尔忒弥斯的侧脸忽明忽暗。
硬币坠落瞬间……“老靖！
你俩干啥呢！”
靖明川的几个损友发力了……“不是？”
靖明川愣了一下“嗯？
～”赵临夏也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硬币滚进排水沟铁栅的间隙，两人这才回过神，同时俯身。
他的鼻尖擦过她发梢的茉莉香波味，额角相撞的闷响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
清风划过靖明川的脸庞，又缠绕着赵临夏的发梢，将那条蓝色丝带带向了空中…赵临夏先触到冰凉的金属，举起来对着西沉的太阳。
水珠顺着她的腕骨滑进袖口——方才抢硬币时，他们碰翻了浇花人留下的铁皮壶。
"反面。
"她睫毛上的水珠将阳光折射成彩虹，"看来我要继续...""送你了。
"他突然说。
靖明川突然起身，校服衣摆扫过她的膝盖。
他跑出很远才敢回头，看见少女站在槐树下，正将银币举过头顶端详，阿尔忒弥斯的侧脸浸在最后一缕夕阳里，泛着暖橘色的光，像一枚沉入深海的月亮……赵临夏怔怔看着少年狂奔而去的背影，校服衣摆被风鼓成帆，掠过一排排墨绿色邮筒。
硬币还淌着他之前留下的温度，她没听见他最后那句被蝉鸣吞没的话："...这样你就必须回来还我。
"黑虎泉边的石栏晒得发烫。
靖明川摊开手掌，硬币方才在他手心的位置，纹路印出了淡青色的痕，像某种古老的契约。
卖泉水茶的老人笑着看他："哈哈，小伙子，握得太紧，连月亮都会碎在手里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