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了个身。硬邦邦的床板硌得腰疼。这破地方,连个像样的垫子都没有。窗户纸糊得厚,
天光大亮屋里还是昏沉沉的。空气里有股挥不去的陈腐木头味儿,混着点劣质熏香的甜腻。
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死寂。像口巨大的棺材。我是金摆烂。半年前被一顶小轿抬进这王府,
成了暴君燕珩后院里,排名第十八的侧妃。十八。前面十七个,听说有七个病死了,
两个失足落水,一个自己吊了脖子,剩下七个,活得比影子还透明。至于后院其他女人,
数目不详,反正隔三差五就有新的面孔出现,过一阵子又无声无息地消失。消失。在这里,
消失不是什么新鲜词儿。燕珩。当朝摄政王。权势滔天,脾气更滔天。
据说他杀人不需要理由,看谁不顺眼,当天就能让那人在护城河里泡发。
王府里的下人走路都踮着脚尖,喘气都只敢用半边肺。至于我们这些后院的女人?活着,
大概只是他偶尔想起来,需要点缀一下空荡后院的玩意儿。我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点泪花。
“翠果?”我哑着嗓子喊。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我的陪嫁丫头翠果,瘦得像根豆芽菜,
端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缩着脖子蹭进来。“主子,您醒了?”她把碗放在掉漆的小几上,
声音细得跟蚊子哼,“早膳……送来了。”我撑着坐起来,骨头缝里都在叫唤。
瞥了一眼碗里。半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几根黑乎乎的、大概是咸菜的东西。“啧。
”我咂了下嘴。翠果吓得一哆嗦,脸都白了:“主子息怒!厨房……厨房那边说,
这个月的份例……就……就这些了……”息怒?我哪有力气怒。我端起碗,
稀里呼噜把粥灌下去,胃里有了点温吞吞的东西垫着,好歹没那么空了。那咸菜齁咸,
齁得我直翻白眼。“今天外面怎么这么安静?”我问。翠果低着头,
着洗得发白的衣角:“听……听说王爷昨晚回府了……心情……不太好……”我眼皮跳了跳。
燕珩回府,通常意味着两件事:要么有人要倒霉,要么后院要添新人了。
看这死气沉沉的架势,估计是前者。“哪个倒霉催的又撞他枪口上了?”我随口问。
翠果头埋得更低了,声音抖得不成调:“是……是前院的王管事……王爷嫌他回话时,
头抬得太高……碍眼……就……就……”后面的话她没敢说。不用说我也懂。这府里,
燕珩就是天,就是法。他看谁碍眼,谁就得消失。“哦。”我应了一声,把空碗塞回她手里,
“再给我倒碗水来,渴。”翠果如蒙大赦,捧着碗飞快地退了出去,像后面有鬼在追。
门又被轻轻合上。屋里重新陷入那种令人窒息的安静。我往后一倒,又摔回硬板床上。
腰更疼了。这日子,真他娘的没劲。每天就是等死。等燕珩哪天突然看我不顺眼,
或者等我自己在这破院子里悄无声息地烂掉。我才十七。大好年华,全耗在这活死人墓里了。
暴君!神经病!大清早的又杀人,也不嫌晦气!自己长那么高,还不许别人抬头看?
有本事把天捅个窟窿啊!那王管事,
上个月还偷偷给我塞过两个有点发硬的饽饽呢……人看着挺和气的……就因为抬头看你了?
你脸上镶金了还是长花了?看一眼能掉块肉?这破床!这破被子!这破粥!
猪食都比这强!我爹当初真是瞎了眼,为了那二百两聘礼就把我推进这火坑!还金摆烂?
爹啊,您给我起这名字的时候,是不是就预见了你闺女今天躺在这等死的咸鱼样儿?
好想喝羊汤啊……热乎乎的,撒一大把葱花和胡椒面,
再泡个刚出炉的烧饼……吸溜……算了,梦里啥都有。还是睡吧,睡着了就不饿,
不生气,也……不用怕了。我闭上眼,努力把自己往那片混沌里塞。就在我意识开始模糊,
快要见到羊汤的边儿时——砰!一声巨响。我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门板,
被人从外面一脚踹飞了!是真的飞了!直直砸在对面的墙上,又哐当一声掉下来,
碎成了好几块。木屑灰尘扑了我一脸。我吓得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整个人从床上弹起,
惊恐地看向门口。逆着光。一个极其高大的身影堵在那里。玄色的蟒袍,
金线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刺眼。腰间束着玉带,挂着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刀。看不清脸。
只觉得一股浓重的、带着血腥味的压迫感,像实质的冰水,瞬间灌满了整个狭小的房间。
空气凝固了。冻得人骨头缝都发疼。我僵在床上,手脚冰凉,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嗡嗡作响:完了。轮到我了。因为什么?
因为我刚才在心里骂他是神经病?因为我想喝羊汤?
还是因为他今天单纯就是想杀个人解解闷?时间好像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那个高大的身影,一步一步,走了进来。靴子踩在碎木板上,
发出嘎吱嘎吱的、令人牙酸的声音。他终于走到了床边。阴影完全笼罩了我。
我被迫看清了他的脸。轮廓极其深刻,像刀劈斧凿。鼻梁很高,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寒潭,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冻透骨髓的漠然。
他垂着眼,就那么看着我。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死物。
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铁锈味。那是血的味道。我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上下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在一起,发出咯咯的轻响。喉咙像是被死死扼住,
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想求饶?不。对着这样一双眼睛,任何求饶都是徒劳的滑稽。
我认命地闭上眼。等死。来吧,给个痛快。
妃……当只猫都好……至少能晒太阳…………踹门挺能耐……有本事踹天去啊……暴君!
神经病!就在我心里的小人疯狂跳脚、破口大骂的时候。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声。
极短促的。“呵。”像是什么坚硬的东西,裂开了一道细缝。我猛地睁开眼。
只见燕珩那张万年冰封、仿佛全天下都欠他八百吊钱的脸上,
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不是冷笑。也不是狞笑。那弧度很古怪,像是……忍笑?
我怀疑自己吓疯了,出现了幻觉。他依旧垂着眼看我,
但眼神似乎有了一点点极其微妙的……变化?不再是纯粹的漠然,里面掺了点别的,
像是……一丝探究?一丝……兴味?“金……”他似乎想了一下我的名字,薄唇轻启,
声音低沉冷冽,像冰珠子砸在石头上,“……摆烂?”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爹啊……您这破名字起的……摆烂……这下真烂在这儿了…………他刚才是不是笑了?
绝对是我吓出幻觉了……暴君怎么会笑?他只会杀人!燕珩的嘴角,
又极其可疑地抽动了一下。他盯着我,
那眼神锐利得像是要把我整个人从里到外剖开看个清楚。“你,”他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
“在想什么?”我脑子嗡地一声,彻底空白。这什么死亡问题?我能想什么?我想你赶紧走!
我想喝羊汤!我想活命!但我敢说吗?我嘴巴张了张,舌头像是打了结,
只能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妾……妾身……没……没想……”他微微俯身。
那股压迫感更强了。冰冷的视线锁住我。“说实话。”三个字,轻飘飘的,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吓得魂飞魄散,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说什么实话?
说我在心里骂你是神经病暴君?说我馋羊汤馋得想哭?说了立马就得去见阎王!
……这人是不是有病啊!杀人就杀人!还带审问心理活动的?……翠果!
我对不起你!以后逢年过节多给你烧点纸…………啊啊啊好想骂人啊!憋死我了!暴君!
神经病!大变态!就在我内心疯狂刷屏,感觉下一秒就要被自己的吐槽憋炸的时候。
“噗嗤。”一声清晰无比的轻笑。从我头顶传来。我彻底僵住了。像被雷劈了一样。
我僵硬地、一点点抬起眼皮。燕珩。那个传说中能止小儿夜啼的活阎王。此刻,
嘴角上扬的弧度更明显了。虽然还是有点僵硬,但确确实实是在笑!他甚至抬起一只手,
握成拳,抵在唇边,肩膀还可疑地耸动了两下。他在笑!他竟然真的在笑!
而且看起来……笑得还挺……愉悦?我懵了。巨大的恐惧被这诡异的一幕冲淡,
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茫然和荒谬感。这暴君……脑子被门挤了?还是说……他杀人之前,
都喜欢先笑两声助助兴?燕珩似乎终于笑够了。他放下手,重新看向我。
眼底那层厚厚的寒冰似乎融化了一点点,虽然依旧深不见底,但至少不再那么冻人。
“有意思。”他吐出三个字,声音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笑意。他不再看我,转身。
玄色的袍角划过地面,带起一阵冷风。“来人。
”门口立刻幽灵般出现两个穿着黑色劲装的护卫。“把这屋子,
”燕珩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没有一丝波澜,“收拾了。换新的门。”“是,王爷!
”护卫应声,声音洪亮。他又顿了一下,没回头。“给她……”他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
“……换个软点的垫子。”说完,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留下我,像个傻子一样,
坐在一片狼藉的破床上。脑子嗡嗡作响。刚才……发生了什么?暴君踹飞了我的门。
他好像……听到了我心里的话?然后……他笑了?他还……给我换门?换垫子?
翠果不知什么时候溜了回来,小脸煞白,
抖得比我还厉害:“主……主子……您……您没事吧?
王爷他……他……”我看着门口那两个已经开始麻利清理碎木头的护卫,
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下硌死人的硬板床。“翠果。”“奴婢在!”“你掐我一下。”“啊?
”“用力掐!”翠果抖着手,在我胳膊上拧了一下。嘶……真疼。不是梦。
我摸着被掐疼的胳膊,看着焕然一新的雕花木门虽然款式普通,但结实多了,
又摸了摸身下新铺的、厚实柔软的棉垫子。感觉像在做梦。一个极其诡异的梦。
接下来的几天,王府里死寂依旧。但我的小破院,似乎被遗忘在了某个角落。
没人再来找麻烦,送来的伙食,居然从稀粥咸菜,变成了……两菜一汤?
虽然依旧是素菜居多,油水不多,但至少是热乎的,能吃饱了!
翠果激动得直抹眼泪:“主子!咱们这是……熬出头了?
”我啃着手里一个还算暄软的白面馒头,心里七上八下。熬出头?我总觉得这事儿没完。
那个暴君,他到底怎么回事?那天他诡异的笑,总在我脑子里晃。
还有那句“有意思”……他什么意思?难道……他真能听见我心里在想什么?这个念头一起,
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太离谱了!一定是巧合!
或者是他那天心情特别特别好?或者纯粹就是看我吓傻了的样子比较解闷?对!一定是这样!
我努力说服自己,压下心底那点惊疑不定。日子该过还得过,咸鱼该躺还得躺。吃饱喝足,
我歪在新垫子上晒太阳虽然只能透过糊得厚厚的窗户纸感受到一点微弱的光。
暴君今天又祸害谁去了…………最好别想起我……当我不存在最好……我正神游天外,
脑子里随意地刷着弹幕。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还有女人尖利的哭喊声。“王爷!
王爷饶命啊!妾身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我的心猛地一沉。又来了。
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把自己往角落里藏了藏,假装自己不存在。吵闹声越来越近。
似乎就在我的院墙外。“拖下去。”燕珩冰冷的声音响起,没有一丝情绪。“不——王爷!
您不能这样!妾身只是……只是关心您啊!”那女人的声音凄厉绝望。紧接着,
是拖拽的声音,和渐渐远去的哭嚎。墙外很快恢复了死寂。我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关心他?哪个傻子敢去关心暴君?这不是提着灯笼上茅房——找死吗?
…一点情面不讲…………还是当咸鱼好……安全第一……我正暗自庆幸自己躲过一劫,
顺便在心里点评两句。“吱呀——”我那扇崭新的、才享受了没几天的雕花木门,
又被推开了。我头皮一炸。僵硬地转过头。燕珩。又是他。依旧一身玄色蟒袍,面色冷峻,
仿佛刚才下令拖走一个女人的不是他。他站在门口,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
我吓得差点从垫子上滚下来,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行礼:“王……王爷……”“躺着。
”他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我僵在原地,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他迈步走了进来,
目光扫过我身下那个新垫子,又扫过我手里啃了一半的馒头。屋里气氛压抑得可怕。
我大气不敢出,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嗡嗡声。……他又来干嘛?!
……看我这咸鱼躺姿不顺眼?……还是觉得我吃馒头的样子太香了碍着他了?
吓啊……再来几次非得心梗不可…………救命……我想回家……就在我内心疯狂刷屏,
眼泪都快憋出来的时候。燕珩的嘴角。又动了。不是那种明显的笑。
而是极其细微地向上牵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走到我床边那张唯一的小破凳子前——就是之前放豁口粗瓷碗的那个。他没坐。
只是用两根手指,拎起那个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小凳子,掂量了一下。然后。“咔吧。
”一声轻响。那小凳子的一条腿,被他两根手指,硬生生给掰断了!
木头茬子白生生的露出来。我:“……”他随手把那报废的凳子扔到墙角,发出哐当一声响。
然后,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吵到你了?”他问。声音还是冷的,
但……好像又没那么冷了?我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只能傻愣愣地摇头,
舌头打结:“没……没有……”他点了点头。“嗯。”然后。他转身。又走了。跟上次一样,
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和墙角那个断腿的、彻底报废的小凳子。
我:“……”翠果从门缝里探出半个脑袋,
脸白得像纸:“主……主子……王爷他……”我看着墙角那堆破木头。
又看看自己手里剩下的半个馒头。再摸摸身下软和的垫子。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暴君。
他指定是有点什么大病!日子就在这种诡异又荒诞的节奏中滑过。燕珩隔三差五,
毫无规律地就会踹开或者推开我的门。有时他刚在前院发完雷霆之怒,
身上还带着没散尽的戾气,进来就一言不发地站着,像个冰雕。
有时他看起来心情似乎……还行?会挑剔地看看我屋里的破桌子破椅子,然后第二天,
那破玩意儿就会被换成新的、更结实的。每次他来,我都吓得半死,
脑子里控制不住地疯狂吐槽。从抱怨天气太冷然后第二天屋里就多了一筐上好的银丝炭,
到嘀咕饭菜没肉然后下一顿的汤里就飘起了油汪汪的肉片,
再到腹诽他走路没声音像个鬼结果他下次来,
故意把靴子踩得震天响……他似乎总能精准捕捉到我脑子里最活跃、最不敬的那些念头。
然后,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反应。大多数时候是没什么表情。偶尔,
嘴角会泄露一丝极其细微的、像是被逗乐的弧度。我渐渐从一开始的惊恐欲绝,
变得有点……麻木?甚至有点破罐子破摔?反正他好像暂时没打算杀我。
那我就……该怎么想还怎么想呗。躺平,吐槽,等投喂。这咸鱼侧妃的生活,
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直到那天下午。
我正裹着新送来的厚实棉被因为我心里嘀咕过一句“窗户漏风,被子太薄”,
歪在软垫上,一边嗑着翠果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有点受潮的瓜子,
一边百无聊赖地数着窗户纸上的破洞。
………好想吃东街刘记的炒栗子……又香又甜又热乎…………暴君今天好像出府了?
好别回来…………翠果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受潮的瓜子也敢给我吃……扣她月钱!
我脑子里正天马行空地跑火车。砰!熟悉的巨响。门板再次遭殃。不过这次不是被踹飞,
而是被粗暴地推开,狠狠撞在墙上。燕珩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一身风尘仆仆,
玄色蟒袍的下摆沾着泥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几乎要把屋顶掀翻。他身后跟着的两个黑衣护卫,脸色也异常难看,
大气不敢出。我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瓜子全撒在了被子上。
……完了完了完了……谁又惹这祖宗了?
……这脸色……比锅底还黑…………我就说他今天不该回来!……救命!
我现在装死还来得及吗?燕珩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锥,猛地扎向我。我头皮发麻,
下意识地想往被子里缩。“金摆烂。”他开口,声音又冷又沉,每个字都像裹着冰碴子。
“妾……妾身在……”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
锐利得像是要把我钉穿。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沉重地压在我胸口,让我喘不过气。
巨大的恐惧感再次攫住了我,比第一次被他踹门时更甚。因为这次,
他身上的戾气和愤怒是真实的、狂暴的,几乎要摧毁一切。
…他干嘛这么看着我…………我又没惹他…………难道是我在心里骂他被他发现了?
要杀我?……还是说……他今天在外面受气了,
回来随便找个倒霉蛋撒气……正好轮到我?
……呜呜呜……我就知道好日子不长久……暴君就是暴君……神经病!喜怒无常!
……狗男人!有气冲惹你的人撒去啊!冲我一个躺平的咸鱼发什么疯!
……好汉不吃眼前亏……要不要跪下求饶?……不行!太丢人了!士可杀不可辱!
……算了……还是辱吧……命比较重要……就在我脑子里天人交战,
恐惧和吐槽激烈碰撞,混乱得快要宕机的时候。燕珩眼底翻腾的骇人风暴,
突然……凝滞了一下?他那双如同寒潭深渊般的眼睛,死死锁着我,
里面的暴怒似乎被什么东西强行打断、搅乱了。他紧抿的、线条冷硬的唇,
极其细微地、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又是那种熟悉的、极力压抑的弧度。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快得几乎无法捕捉。但他周身那股要毁天灭地的狂暴戾气,
却像是被戳破了一个口子,极其诡异地……泄掉了一丝?他依旧沉着脸,眼神依旧冰冷吓人。
但……好像没有刚才那么……想杀人了?我大气不敢出,心脏狂跳,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吸得又深又长,像是在努力平复什么。然后,他移开了视线,
不再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似的盯着我。他转头,看向墙角。那里放着一个小矮几,
是前两天新换的,挺结实。他走过去。抬起脚。哐!哐!哐!对着那无辜的矮几,
狠狠踹了三脚!力气大得惊人。那崭新的、结实的矮几,瞬间四分五裂,
木头碎片飞溅得到处都是。巨大的声响吓得我一哆嗦,差点尖叫出声。踹完了矮几,
他胸膛微微起伏,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他转回头,重新看向我。脸色依旧阴沉,
但眼底的风暴似乎平息了不少,只剩下冰冷的余烬。“晦气。”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不知道是说那矮几,还是说别的什么。说完,他再没看我一眼,拂袖转身,
带着一身未散的寒气,大步离开了。留下我,呆坐在一片狼藉中。
看着那堆新鲜出炉的木头碎片。还有门框上被震落的灰尘。脑子里一片浆糊。
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好像……气消了?因为我……脑子里的吐槽?我猛地打了个寒颤。
一个之前被我强行压下去的、极其荒诞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并且越来越清晰,
越来越惊悚——这暴君……他好像……真的能听见我心里在想什么?!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
劈得我外焦里嫩,魂飞天外。接下来的日子,我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混乱。我像个惊弓之鸟,
整天疑神疑鬼。只要一想到燕珩可能随时在“听”我的内心独白,我就浑身不自在,
恨不得把自己的脑子挖出来锁上。我试着努力控制。
花真红……草真绿…………王爷真英俊……王爷真威武……王爷真…………不行了!
太假了!我自己都想吐!控制失败。脑子有自己的想法,越是不让想什么,
乱七八糟的念头就越是往外蹦。……这守卫大哥站岗站得腿不麻吗?
……厨房今天做的豆腐是不是盐罐子打翻了?齁死人!
……暴君今天穿那身墨蓝的袍子……其实比黑的顺眼点…………等等!我在想什么!
打住!我痛苦地抱住脑袋。太难了!比当咸鱼难一万倍!就在我快要被自己逼疯的时候,
后院的女人们,开始坐不住了。风向变了。
原本我这个排名十八、住在犄角旮旯、吃着猪食的透明侧妃,突然入了王爷的眼?
虽然王爷每次来,不是踹门就是踹凳子,看着挺吓人,但……东西是实打实地变好了啊!
门换了,垫子换了,桌子椅子都换了!伙食更是直线上升!这哪里是失宠?
这分明是……另类的恩宠?尤其那天,王爷带着一身吓死人的怒气冲进我的小破院,
结果出来的时候,虽然脸色还是冷,但明显没有进去时那么狂暴了!这金摆烂,有点东西!
一时间,各种打探的目光、酸溜溜的议论,像苍蝇一样围了过来。连带着翠果出去领份例,
腰杆都比以前挺直了几分,偶尔还能带回些小道消息。“主子,您知道吗?西苑的柳侧妃,
前儿个在花园里‘偶遇’王爷,学着您的样子,也……也骂了王爷一句……”翠果压低声音,
一脸神秘兮兮。我一惊:“骂什么了?”“好像是……骂王爷……嗯……‘眼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