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坐起来。胸口发闷。喉咙里泛着铁锈味。窗外天还没亮透,灰蒙蒙的,像块脏抹布。
手机屏幕在黑暗里幽幽地亮着。凌晨四点二十。又是这个点。连着第七天了。每天,
不多不少,凌晨四点二十,准时惊醒。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硬生生从睡梦里拽出来。
心慌得像要炸开。一身冷汗,睡衣黏糊糊地贴在背上。以前倒头就睡,一觉到大天亮的日子,
好像上辈子的事。林月约我吃火锅。红油锅底咕嘟咕嘟冒泡,热气熏得人睁不开眼。
她夹了一大片毛肚,在我碗里蘸满香油蒜泥。“雅雅,快吃!这家毛肚绝了!
”我看着碗里那片厚实的毛肚,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怎么了?没胃口?”林月凑过来,
那张脸在火锅的热气里,显得格外红润有光泽。她最近气色好得惊人,皮肤透亮,
眼里的光彩藏都藏不住。反观我,镜子都不想照。脸色蜡黄,眼下的乌青快掉到嘴角了。
“可能…有点累。”我勉强笑笑,筷子拨弄着碗里的毛肚,实在提不起食欲。“哎呀,
你就是太拼了!工作嘛,放一放!”林月嗔怪地瞪我一眼,
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丝绒盒子,推到我面前,“喏,生日礼物!提前给你!
”今天不是我的生日,还差半个月。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手链。黑色的细绳,
串着一颗暗红色的珠子,圆溜溜的,像凝固的血。灯光下,
珠子表面似乎有极细的纹路在流动,看久了有点头晕。“真好看。”我嘴上说着,
手指碰到那颗红珠子时,一股寒意猛地从指尖窜上来,激得我差点把它扔出去。“喜欢吧?
”林月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种…急切?“这可是我特意去庙里求的,开过光的!保平安,
招好运!大师说了,必须贴身戴着,洗澡睡觉都不能摘!”她不由分说,拿过手链,
直接给我扣在了左手腕上。冰冷的珠子贴着皮肤,那股寒意更重了。像一块冰。
“谢谢…”我看着她热情洋溢的脸,那句“太凉了”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戴上那条手链的第二天,情况更糟了。不止凌晨惊醒。白天也开始头晕。走路像踩在棉花上。
在茶水间接水,手抖得厉害,热水溅出来,烫红了一大片皮肤。同事小张吓了一跳:“龚雅,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生病了?”我摇摇头,想说没事,一阵剧烈的眩晕猛地袭来。眼前一黑。
我下意识想扶住旁边的桌子,却抓了个空。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是小张惊恐放大的脸。醒来是在医院。惨白的天花板,
消毒水的味道刺鼻。手上挂着点滴。林月坐在床边,眼圈红红的,紧紧抓着我的手。
她的手很热,甚至有点烫。而我的手,一片冰凉。“雅雅!你吓死我了!”她声音带着哭腔,
“医生说你严重贫血!还有点低血糖!你怎么搞的啊?”贫血?我每年体检都好好的。
“可能…最近没吃好。”我声音干涩沙哑。“肯定是工作累的!”林月心疼地摸摸我的额头,
“你得好好休息!出院就搬去我那儿住几天!我照顾你!”她手腕上,也戴着一条手链。
和我的一模一样。暗红色的珠子。但戴在她手上,那珠子在透过窗户的光线下,
似乎比我腕上这颗…更红润一点?光泽也更温润?是我的错觉吗?
我拒绝了林月让我搬去她家的提议。出院回家,屋子里空荡荡的,冷清得吓人。
我把自己摔进沙发里,精疲力尽。手腕上那颗红珠子,像块烙铁,贴着皮肤,
丝丝缕缕地往外渗着寒气。我烦躁地想去解开它。手指碰到搭扣时,
脑子里突然闪过林月那张过分红润、容光焕发的脸。还有她手腕上那条同款手链。
一个极其荒谬、又带着刺骨寒意的念头,毫无预兆地冒了出来。这念头太可怕,太不切实际。
我用力甩甩头,想把它甩出去。可它像生了根。我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手机浏览器。
硬地在搜索框里输入:“红色珠子”、“手链”、“借运”、“损健康”……关联词跳出来。
“借寿”。我的指尖停在屏幕上,冰冷刺骨。点开。那些零碎的、充满迷信色彩的网页描述,
像一根根冰冷的针,扎进我的眼睛,扎进我的脑子里。
“邪法”、“转移”、“生命力”、“媒介”、“贴身之物”、“生辰八字”……每一个词,
都和我最近的遭遇,和林月的异常,隐隐对上了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窒息感排山倒海。林月?我认识了十年,睡过一张床,分享过所有秘密,
比亲姐妹还亲的闺蜜林月?她想…借我的寿?就为了她那该死的、越来越好的气色?
就为了她那张容光焕发的脸?一股冰冷的怒火,混杂着被背叛的剧痛,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浑身都在抖。我死死盯着手腕上那颗暗红色的珠子。它不再冰凉。它像一块烧红的炭,
烫得我皮开肉绽。我不能慌。我得弄清楚。我请了长假,把自己关在家里。第一步,
摘掉这该死的手链!可那搭扣,像被焊死了一样,怎么也打不开。用剪刀剪,
那黑色的细绳坚韧得不可思议,连个印子都留不下。我甚至找了钳子,使尽全力,
绳子纹丝不动。它像长在了我的皮肉里。我放弃了。第二步,观察林月。我假装虚弱,
答应她每天视频报平安。视频里,她一天比一天美。皮肤白里透红,眼神顾盼生辉,
连头发丝都透着健康的光泽。说话中气十足。而我,在手机前置摄像头里,
像个刚从土里刨出来的骷髅,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发白。强烈的对比,残忍又清晰。
她每次看到我的样子,眼底深处,会飞快地掠过一丝…满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雅雅,你脸色还是好差啊,是不是没好好吃饭?我给你炖了燕窝,明天给你送过去?
”她语气里的关切,此刻听来,虚伪得让人作呕。“不用了月月,太麻烦你。”我声音虚弱,
努力挤出笑容,“就是…最近总做噩梦,睡不好。”“噩梦?”她眼神闪了一下,
随即更温柔,“别怕别怕,梦都是反的!你戴着那条手链呢吧?大师说了,戴着它,
脏东西近不了身的!”脏东西?我看着她温柔似水的脸,胃里一阵翻搅。“戴着呢。
”我抬起手腕,让那颗红珠子进入镜头,“就是…感觉它越来越凉了,戴着不舒服。
”林月的笑容僵了零点一秒,快得几乎抓不住。“凉?那是它在吸收不好的东西呢!忍一忍,
雅雅,为了身体好,千万别摘!”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大师说了,
这是关键时刻!熬过去就好了!”关键时刻?熬过去?熬到什么时候?熬干我的命吗?
挂了视频,我瘫在沙发上,浑身脱力,冷汗浸透了后背。不是错觉。林月,我的好闺蜜,
真的有问题。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的心脏。我必须找到证据。
找到她口中的那个“大师”。找到这“借寿”的根。林月很谨慎。
我翻遍了她所有的朋友圈、微博、社交软件,找不到任何关于寺庙、大师的痕迹。
我试着跟踪她。但身体太差了。走出小区大门,被风一吹,眼前就阵阵发黑,
只能扶着墙喘气。绝望像潮水一样淹没我。难道就这样等死?让她一点一点,把我吸干?
不行!我龚雅,还没活够!那天,林月又来给我送“补品”。
一碗据说是她亲手炖了三小时的燕窝。她坐在我对面,看着我,眼神热切得诡异。
“快喝呀雅雅,凉了就腥了。”我端着那碗晶莹剔透的燕窝,勺子搅动着,迟迟送不到嘴边。
总觉得那里面,藏着比砒霜还毒的东西。“月月,”我放下勺子,状似不经意地问,
“你上次说,那手链是在哪个庙求的?灵隐寺还是静安寺?我也想去拜拜,求个平安符。
”林月的笑容瞬间有点不自然。“啊…不是那些大庙。”她低下头,摆弄着自己的指甲,
语速有点快,“是一个…嗯…很偏的小庙,说了你也不知道。而且那大师云游去了,
不在庙里了。”“哦?这么不巧?”我盯着她,“那大师长什么样?叫什么?
以后有机会再去拜会。”“就…一个普通的老和尚,慈眉善目的,名字…名字我也忘了。
”她眼神闪烁,不敢看我,“哎呀,你问这么多干嘛!快把燕窝喝了!”她越是这样,
我越笃定。那“大师”,见不得光。那“庙”,恐怕也是子虚乌有。突破口不在外面。
也许…就在这屋子里?就在我身上?我的目光,落在了左手腕那颗红得刺眼的珠子上。
这东西,既然是“媒介”,会不会有什么…标记?线索?我借口去洗手间,锁上门。
在明亮的灯光下,我仔仔细细地观察那颗珠子。暗红色,半透明,对着光看,
里面似乎有极其细微的、絮状的杂质在缓缓流动。没什么特别。我失望地放下手腕。
目光扫过洗手台。台面上,掉了几根我的头发。最近掉发很厉害。一个更可怕的念头,
电光石火般击中了我!媒介…仅仅是这条手链吗?林月那么轻易就能拿到我的生辰八字。
我的头发呢?我的指甲呢?甚至…我喝过的水杯?这些东西,她是不是也…?
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上来。我冲出洗手间。林月正坐在沙发上,低头看手机。她的包,
就放在她旁边的沙发上,敞开着口。我的心跳得像擂鼓。“月月,”我捂着肚子,声音虚弱,
“我突然…肚子好疼…”“怎么了?”她立刻放下手机,关切地起身。
“可能…可能是刚才喝了凉水…”我弓着腰,一脸痛苦,
“你能…帮我去楼下药店买盒肠胃药吗?”“好好好!你等着!我马上去!”林月不疑有他,
抓起手机和钱包就冲出门。门关上的瞬间。我直起腰,脸上的痛苦消失殆尽。眼神冰冷。
几步冲到沙发边。拿起她的包。手因为紧张和愤怒,抖得厉害。我深吸一口气,
强迫自己冷静。翻找。钱包,化妆品,纸巾,钥匙…没有。夹层。
手指摸到一个硬硬的、小小的东西。掏出来。是一个很小的、叠成三角形的黄色符纸。
上面用暗红色的、类似朱砂的东西,画着歪歪扭扭的图案。看不懂。但符纸里面,
似乎夹着东西。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拆开那个小小的三角。几根长发,掉了出来。
又黑又直。是我的头发。符纸的内侧,用同样的暗红色颜料,写着一行小字。是我的名字。
龚雅。还有我的生辰八字。清清楚楚。下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字:“甲子年七月初七丑时”。
这是…林月的生日!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证据。铁证如山。她真的在偷我的命!用我的头发,我的生辰,写在这恶心的符纸上!
那碗燕窝…她那么执着地要我喝下去…里面是不是也加了东西?愤怒和恶心,
像火山一样在我胸腔里爆发。我把符纸按原样叠好,放回她包里的夹层。刚拉好包链。
钥匙***门锁的声音。林月回来了。“药买回来了!”林月气喘吁吁地进门,把药递给我,
“快吃一粒!”我接过药,看着她因为跑动而更加红润的脸颊,胃里翻江倒海。“谢谢。
”我垂下眼,掩饰住眼底的冰冷,“好多了,可能…就是岔气了。”“吓死我了!
”林月拍拍胸口,“你呀,就是太虚了!这燕窝赶紧趁热喝了!”她端起那碗燕窝,
再次递到我面前。那晶莹剔透的液体,此刻在我眼里,就是穿肠毒药。“月月,”我抬起头,
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很轻,“你对我真好。”林月愣了一下,随即笑开:“傻瓜,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最好的朋友…”我重复着,慢慢伸出手,接过那碗燕窝。
手腕上的红珠子,硌着碗沿。“是啊,最好的朋友。”我扯出一个极其苍白的笑容,“所以,
我这条命,你想要,就直接跟我说啊。”“啪嗒!”林月脸上完美的笑容,瞬间碎裂。
手里的手机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她瞪大眼睛看着我,瞳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血色,从她那张光彩照人的脸上,迅速褪去。变得惨白。房间里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我碗里那勺燕窝,因为手的颤抖,轻轻磕碰着碗壁,发出细微的叮当声。
像死亡的倒计时。“你…你胡说什么呢?”林月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明显的颤抖。
她弯腰去捡手机,动作僵硬得像生了锈的机器。“胡说?”我把那碗燕窝,轻轻放在茶几上,
发出“嗒”的一声轻响。这声音让她肩膀猛地一抖。“那,你包里的东西,是什么?
”我指着她放在沙发上的包。她的脸,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惨白如纸。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眼神慌乱地躲闪,下意识地把包往身后藏。“不知道?
”我抬起左手腕,那颗暗红的珠子在灯光下,散发着不祥的光泽。“这条手链,
你说是开过光的,保平安?”我一步步走近她。身体依旧虚弱,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但心里的怒火,支撑着我。“戴着它,我每天凌晨四点二十准时惊醒,像死过一回。
”“戴着它,我头晕眼花,走路都飘。”“戴着它,我在办公室直接晕倒!”“林月!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更带着滔天的恨意,“这就是你给我的‘保平安’?!
”林月被我逼得连连后退,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她惊恐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