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有个村规,家家户户不能养狗。可我从小就喜欢狗。七年前,我救了条快饿死的狗子。
没想到当晚我妈就出了意外,我爸连夜带着我搬去了镇上。七年后,奶奶生病卧床,
我和我爸带着狗子回去探望。村民见我抱着狗,一个个和见了鬼似的,嚷嚷着要打死它。
爷爷从小最疼的就是我,本以为他会护着我。可他却抄起棍子指着小狗:“打,必须打死。
”1一踏进村口,狗子的轻吠声像是一个信号。让原本忙忙碌碌,
七嘴八舌的人们一下子都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紧盯着着我怀里的小狗——粘粘。“那,
那是狗?”有人哆哆嗦嗦地问。“是狗,祸害回来了,还把狗也带回来了!
”一道妇人的声音引爆了人群。有人跟见了瘟神一样,一把拎起吓哭的孩子扭头就跑。
有人抄起锄头,朝我们冲了过来。“打死它!打死那个畜牲!”“绝对不能让它进村,
老规矩不能破!”粘粘吓坏了,它哆嗦着退到我身后,呜咽的委屈极了。
眼看那些村民面目狰狞,气势汹汹地逼近。我爸一把将我拉到他身后,
高大的身躯拦在我身前。“你们这是要干啥?疯了不成?”我爸怒声道。“沈老大,
你是不知道咱村的规矩还是咋的?”“出了村你们爱干啥干啥,非要带进来,
今天这狗就必须死!”领头的王二叔举着锄头,唾沫星子横飞。我爸从小就下地干活,
身强体壮的,可也拦不住那么多人。眼看脚底下开始踉跄。
他回头冲我大喊:“先去你爷爷家,快,快走!”爷爷是村里的老支书,德高望重。
从小他最疼的就是我。这些人再怎么闹,有爷爷护着他们也不敢把我怎样。
我抱起缩在身后发抖的粘粘,疯了一样就往村里跑。身后的叫骂声,
和我爸的催促声越来越远。我用十几年来未曾有过的速度,一口气冲到了熟悉的院门前。
撞开大门,不等喘匀了气就大喊:“爷爷!爷爷!”里屋的门帘一挑,
爷爷叼着老烟袋走了出来。一见是我,老人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满脸慈蔼,
咧嘴道:“小宁呀,怎么跑这么急,快来让……”爷爷话没说完就顿住了,
他看到了我怀里的狗子。随即,眉头蹙成了一个结。满是皱纹的脸,比老树皮还难看。“你,
你这孩子……”他拿烟杆指着我,气得直哆嗦,“当初我怎么跟你说的,
嘱咐你的话都让你忘狗肚子里去了!”我还没来得及解释,
王二叔他们就揪着我爸到了院门口。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老支书,您可看到了,
是这丫头把狗带回来了,不能怪我们。”“规矩可是不能破的。”“是啊,老支书,
这是要给全村招灾的!”爷爷一言不发,死死盯着我怀里的粘粘。片刻后转身回了屋。
爷爷的眼神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老人再出来时,手里多了根手臂那么粗的棍子。
他走到我面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打,必须打死!
”“爷爷……”我急得眼泪已经流了下来,“粘粘很乖的,它不会……”“闭嘴,
今天谁也保不住它!”他说着,抡起棍子。棍子带着风声,朝我怀里砸来。
粘粘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拼命把头往我怀里扎。我尽量抬高手臂,试图护住狗子。
心里也还是没底。我甚至想象到下一秒,粘粘骨头碎裂的脆响。
可预想中凄厉的惨叫并没有出现。只有我爸的一声惊呼:“爸!”随着一声闷响,
我的手臂一阵发麻。“啊!”剧痛让我叫出来声,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受惊的粘粘从我怀里挣脱,还没等人们反应过来,它径直窜出了院子,跑没了影。
我哭喊着要追出去。却被爷爷一把拉了回来。他拦在我面前,通红着眼瞪着我。
眼神既愤怒又失望,还掺杂了一丝我看不懂的痛苦。老人叹了口气,咬牙摇头道:“孽障啊,
你和你妈一样都是祸害!”2祸害?我瞪大眼睛看着爷爷,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我妈才不是。她是全村上下最温柔能干的女人。
模糊的记忆中,我妈每天都忙忙碌碌的。不是在帮我爸操劳农活,就是帮着奶奶准备饭菜。
晚上睡前,她总是抱着我,在耳边轻声讲着故事。我妈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
怎么就成了“祸害”?我毫不退让地盯着爷爷,眼中的委屈化为了愤怒。村民们见狗跑了,
也不再围着了。可对我仍旧充满了敌意。我心中愤然想要回击时,一道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
“小叔,小宁,你们来啦?”我回头,是表哥沈念。多年没见,他看上去成熟了不少。
一身干净的休闲装,和这个村子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却像是这里唯一的正常人。虽说,
我家和二叔家关系一直很僵。但和表哥却是个例外。他从小就懂事,很会照顾人,
尤其是对我,像对亲妹妹一样的疼爱。刚刚的吵闹,他该是听见了。快步上前,
对着爷爷劝道:“老爷子消消气,小宁走的时候才多大,她这才刚回来村里的规矩怎么能懂。
”说完拉着我就往他屋里走。房门一关,
爷爷训斥我爸和奶奶焦急喝止的声音都被隔在了门外。表哥卷起我的袖子,哪怕穿着棉衣,
刚刚被打的地方也已经红得发紫。他没多说什么,从柜子里翻出一瓶红花油就帮我搓。“哥,
他们为什么要打粘粘……爷爷为什么那样说我妈……”我哽咽着问,不是疼的,是委屈。
沈念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小宁啊,你那时候太小,不懂得村里的规矩。”“咱们村,
不能有狗。”表哥语气温和地给我讲了关于村里的传说。他说,很早之前村里有个猎户。
那天他喝多了,带了条最好的猎狗上山。那狗平时都很听话,可那天也不知怎么的,
咬死了山上黄大仙的一窝崽子。那黄仙早已百年道行,当晚它就化成人形下了山,
见人就问你家有没有狗。但凡有狗,它便唤出一头凶兽。村里的狗无论公母,大小,
一夜之间全被咬死,血流成河。村民们吓得纷纷跪拜,求大仙饶命。这黄仙道行不浅,
修为不易,也正是因为心存善念才能有这百年道行。它并未伤人,
却给村里立下条规矩——村里但凡再出现一条狗,必降灾全村。
对表哥的故事我有模糊的印象。隐约记得,我妈也给我讲过。可对我来说,就是个故事而已。
我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些人会为了一个传说故事去伤害生命。“哥,这都什么年代了,
你怎么也信这个。”我无法理解,只觉荒谬。沈念苦笑:“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
村里人都信。你看爷爷刚才的样子,他不也怕了?”表哥的话让我想到了跑掉的粘粘,
不由得心头一紧。万一它被村民找到……“哥,粘粘自己跑出去了,要是被找到,
它会被那帮疯子打死的!”我紧紧抓住表哥的手:“你帮我想想办法,求你了。
”沈念表情凝重,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办法……倒也不是没有。”他告诉我,
唯一能保下粘粘的方法就是在狗子出现在村里的第一个子时,也就是今晚十一点到一点之间,
用一只纯黑大公鸡的血去后山祠堂祭拜。洒血谢罪,求得黄仙原谅。“如果你心够诚,
黄仙会给你个信物为证,你的狗也不会有事,甚至会自己回来。”他说得煞有介事。
我半信半疑。这种说法,我一个高中生怎么可能会信?可对粘粘的担忧还是压倒了一切理智。
就像表哥说的,是不是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村民信。不管怎样,
我得弄个能糊弄过去的信物回来。我咬牙点了点头。
最后表哥还不忘嘱咐了一句:“这事儿爷爷肯定不会同意,他现在正在气头上,
要是知道你还去招惹黄仙,怕不得打断你的腿。”“这事儿只能偷偷干,也只能你一个人去。
”3入夜,村子里静得可怕,只有大风刮得树枝呜呜作响。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脑子里全是粘粘吓得缩成一团的样子。终于熬到所有房间都熄了灯。我做贼一样,
蹑手蹑脚地溜进院子,直奔鸡圈。一开门,一眼就盯上了木杆上那只闭着眼的大黑鸡。
它体格健壮,油光水亮的黑羽被闯进来的月光映得泛起幽光。“对不起了,鸡哥。
”我双手合十,心里一劲儿地道歉,“救命要紧,下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随后,
我猛地上前,那黑鸡像是感知到了危险扑腾着翅膀就要跑。可我眼疾手快,
一把揪住它脖子提了起来,死死按在怀里。我抱着这只“宝贝”快步出了院子,
独自一人往后山走去。山路崎岖,树木密集。月光被随意伸展的枝桠切成一片片,洒在地上,
斑驳陆离。一路上,我一边给黑鸡“道歉”,一边轻唤着粘粘的名字。却没得到半点回应。
根据表哥的描述,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终于看到了那座破败的祠堂。
我缓步踏入敞开的大门。这里面供奉的不是菩萨,不是财神,也不是土地。
而是一个兽面人身的黄袍仙人。它两腿盘坐,一手掐诀,一手垂于腰间。嘴角微扬,
垂眸俯瞰。虽说样子诡异,却意外地面善。“粘粘,粘粘?”我试探着呼唤两声。
回应我的仍旧只有风声。看来,只能先按表哥说的做了。如果找到粘粘,我连夜就带它出村。
就算找不到,也得弄点什么让村民信服的信物回去。我把黑鸡栓在供桌前,
从兜里掏出偷拿的小刀。大黑鸡似乎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发出恐惧的“咯咯”声。
我心一横,俯身闭眼正要动手,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在树林里快速穿梭着。难道说,黄仙看出我心诚,把粘粘送回来了?
我兴奋地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呼喊着狗子的名字。“嗷呜——”这次有回应了。
可却不是狗叫,而是狼嚎。接连不断地号角声越来越近。我吓得退回到了祠堂内,
手抖得连刀都掉在了地上。大黑鸡吓得叫得更欢。“闭嘴,你给我闭嘴!
”我急得一把掐住它的脖子,“就是你把狼引来的!你还叫!”可已经晚了。
一双双幽绿的眼睛,从林子里冒了出来。它们在黑暗中踱步,试探,
把祠堂唯一的出口堵得严严实实。我两腿发软,背靠着供桌,身子一点点滑坐在地。完了。
这次死定了。绝望之际,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小宁,小宁啊,你在上面吗?
”是爷爷的声音!紧接着,两点火光飞速朝着我的方向移动。“爷爷!我在这儿,
”我嘶吼着求救,“这有狼,有好多狼!”火光移动的速度明显变快,越来越近。
狼群显然也发现了。它们怕火,更怕人。焦急地踱步几圈,
最终不甘地嚎叫一声夹着尾巴退回了林子。爷爷和我爸举着火把,提着猎枪冲了进来。
我爸一进门,赶紧把我全身检查了一番,随后一把把我搂进怀里。颤声道:“你可吓死我了,
你妈走了,我可不能再没了你呀。”爷爷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了下来。我偷偷瞄着他,
他目光扫过那只大黑鸡时,眼中又一次燃起了怒火。可这次,他什么都没说。没骂我,
也没打我。只是摇着头,深深叹了口气。4回去路上,爷爷和爸爸都沉默着,气氛压抑至极。
我也不想说话。一是对刚刚的惊吓还心有余悸。二是担心粘粘的安危。
我们一路无话地回了家。可一进院子我就愣住了。角落里,
一个小小的黑影摇着尾巴朝我扑了过来。是粘粘。它安然无恙,身上干干净净,
一点儿伤都没有。狗子欢快地蹭着我的腿,兴奋地叫了一声。吓得我立马捂住了它的嘴,
把它抱进怀里,心里又惊又喜。但,一个巨大的疑问在脑中冒了出来。
如果祭拜的方法是真的,那我根本都没开始,粘粘怎么就自己回来了?难道……表哥骗我?
他尤其强调,必须一个人去,也是另有目的?可,为什么啊?他明明是看着我长大的,
从小就像亲妹妹一样护着我……我感觉自己被愚弄了。安置好粘粘,我正准备去找他对质,
沈念却开门走了出来。“小宁,你没事吧?”他快步上前,仔细打量我一番,
关切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我冷着脸正要开口质问,
他却抢先一步道:“我真不该跟你说那个法子的!”我愣住了。
沈念懊恼地拍着自己的脑袋:“我告诉你那个法子之后,越想越不踏实。
”“那毕竟是村里老一辈人的传言,先不说灵不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