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是冷的。像那年被拖出凤藻宫时,母妃撞死在朱红柱子上溅在我脸上的温度。粘稠,
带着铁锈的腥甜,慢慢滑落,渗进嘴角。“孽种!灾星!”太监尖利的嗓音割着我的耳朵,
枯瘦的手指掐得我胳膊生疼。我挣扎着回头,最后一眼,只看见父皇站在高高的丹陛上,
龙袍刺眼,那张曾把我举在肩头大笑的脸,此刻冰封着,没有一丝波澜。他手里,
攥着一块剔透的羊脂玉佩,那是母妃最爱的物件。“洛华,”他的声音,隔着呼啸的寒风,
砸在我心上,“命格带煞,祸及国祚。即日起,褫夺封号,逐出宫禁,永世不得归!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子。“父皇!”我嘶喊,喉咙里全是血沫的味道,“不是我!
母妃……”话未说完,一个凶狠的耳光扇得我眼前发黑,腥甜涌满口腔。
我被粗暴地拖下玉阶,粗粝的石板磨破了膝盖和手心。挣扎间,
有什么东西从父皇的方向抛掷过来,落在我脚边。是那块玉佩。莹白的玉,
躺在我磨破手掌渗出的血泊里,刺眼极了。恨意,从未有过的、冰冷刺骨的恨意,
瞬间冻结了我所有的眼泪和哀求。我用尽全身力气,扑过去抓住那块玉。
玉的温润早已被父皇掌心的寒意取代。我死死攥紧它,锋利的边缘深深嵌进掌心皮肉,
温热的血沿着指缝滴滴答答落下,混着地上的污泥,也染红了那冰冷的玉。“好…好!
”我抬起头,对着那高高在上的、模糊的明黄色身影,从齿缝里挤出破碎的诅咒,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今日之辱…他日…必以尔等之血…洗…洗此宫阶!
”玉佩在我染血的手心里,“咔”一声轻响,裂开一道狰狞的缝。那碎裂声,
是我童年在深宫暖阳里最后听到的声响,从此只余下无边的寒。……十年。
足够把一块裂开的羊脂玉,磨成最锋利的刀。足够让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沉入泥沼最深处,
再淬炼出最艳也最毒的皮囊。“揽月楼”的灯火,永远浮着一种腻死人的甜香,
混着劣质脂粉和欲望蒸腾的浊气。我的房间在最幽深的回廊尽头,
门上悬着一块小小的木牌——“毒芙蓉”。名字是我自己取的,带着血淋淋的讽刺。
铜镜里映出一张脸。雪肤,乌发,唇是精心描绘过的嫣红,像吸饱了血。
眼尾用最上等的螺子黛挑得又长又媚,流转间,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映不出任何光亮。
镜中人很美,美得惊心动魄,也美得毫无生气。指尖沾了一点殷红的胭脂,轻轻点在唇上。
这颜色,像极了十年前母妃撞柱时,溅在我脸上的血。指尖的触感冰冷,
指腹却残留着常年研磨各种药粉留下的粗糙薄茧。门无声地开了。一个佝偻的身影闪进来,
是楼里的龟公老鬼,他浑浊的眼睛飞快地扫过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芙蓉姑娘,
”他声音压得极低,像阴沟里的老鼠,“太子爷…指名要您伺候。人已经在暖阁候着了。
”太子?那个当年在宫宴上,曾假惺惺递给我一块桂花糕,
眼神却黏腻得像蛇一样滑过我衣襟的小畜生?如今,他是储君了。心头冰封的恨意深处,
猛地窜起一丝扭曲的快意,烧得指尖微微发烫。我等这一刻,等了太久。“知道了。
”我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磨砺出的、柔若无骨的沙哑。站起身,
月白色的薄纱外裳滑过臂膀,露出里面更艳烈的石榴红抹胸。裙裾曳地,行走间悄无声息,
像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暖阁里熏着浓烈的龙涎香,试图掩盖什么,却只让空气更加窒闷。
太子萧承乾歪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金冠微斜,脸上已有醺然醉意。
几个侍从垂手立在角落阴影里,如同木偶。他听见动静,懒洋洋地抬眼望来。
目光落在我脸上时,那点醉意瞬间被一种毫不掩饰的、带着掠夺意味的惊艳和贪婪取代。
“芙蓉…”他拖着长调,伸出手,“过来,让孤好好瞧瞧。
都说你这‘毒芙蓉’是揽月楼的头牌,果然…名不虚传。”我顺从地走过去,步履轻盈,
腰肢款摆,脸上挂着一个练习过千百次的、恰到好处的、带着三分羞涩七分勾引的笑。
每一步,都像踩在冰冷的刀尖上。“殿下谬赞了。”我靠近软榻,
温顺地跪坐在他脚边的厚毯上,拿起旁边温好的白玉酒壶。冰凉的壶身贴着掌心,
里面琥珀色的液体微微荡漾。他粗糙的手指立刻抚上我的脸颊,带着酒气和汗味,一路向下,
滑向我的脖颈,带着令人作呕的狎昵。“这张脸…真是老天爷赏的饭…”他凑近了,
浑浊的呼吸喷在我耳侧,另一只手不规矩地探向我腰间束带,“听说你性子烈?孤倒要看看,
能在孤面前烈到哪里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强忍着,身体却柔顺地微微前倾,
仿佛迎合。手中的酒壶倾斜,清冽的酒液注入他面前那只空着的金樽。“殿下,”我抬起眼,
眼波流转,将最深沉的杀机藏在最甜腻的笑意之下,声音像裹了蜜的刀锋,“能伺候殿下,
是芙蓉的福分。请殿下满饮此杯,芙蓉…愿为殿下解忧。”我将那盛满“佳酿”的金樽,
稳稳地递到他唇边。他得意地大笑起来,志得意满,
看我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件即将到手的稀世玩物。他毫不迟疑地就着我的手,将杯中毒酒,
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琥珀色的液体尽数入腹。我维持着举杯的姿势,脸上的媚笑一丝未变,
只有眼底深处,那冻结了十年的寒冰,骤然碎裂开一道缝隙,
涌动着压抑到极致的、疯狂燃烧的毁灭火焰。十年血泪,一朝得偿!时间,
仿佛在这一刻凝滞。萧承乾脸上的得意和醉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抹去。
他猛地瞪大双眼,瞳孔急剧收缩,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可怖的景象。
那只刚刚还抚在我脸上的手,此刻死死地扼住自己的咽喉,青筋暴突,
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你…你…”他艰难地挤出字眼,
眼神由最初的惊骇迅速转化为一种濒死的、刻骨的怨毒,死死钉在我脸上。
他挣扎着想从软榻上扑过来,身体却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轰然向前栽倒,
狼狈地滚落在地毯上。他蜷缩着,像一只被投入沸水的虾,四肢剧烈地抽搐痉挛。
昂贵的锦袍被他自己抓挠得凌乱不堪。剧痛让他整张脸都扭曲变形,
嘴角无法控制地溢出白沫,间或夹杂着暗红色的血丝。“贱…***…”他用尽最后的力气,
喉咙里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毒…好…好狠的毒…”他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身体撞翻了矮几,杯盘狼藉。那些原本如同木偶的侍从终于反应过来,惊叫着想要上前。
“别动!”我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针,瞬间刺穿了暖阁里混乱的空气。我站起身,
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垂死挣扎的猎物,月白的纱衣在暖阁暧昧的灯火下泛着冷冽的光,
如同裹尸布。脸上那层精心描画的媚态早已褪尽,只剩下寒潭深渊般的漠然。“谁动,
”我的目光缓缓扫过那几个僵住的侍从,唇边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
“谁就陪你们的太子殿下,一起上路。”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们,没人再敢上前一步。
整个暖阁只剩下萧承乾越来越微弱、越来越痛苦的喘息和抽搐声,如同地狱传来的伴奏。
就在这时,萧承乾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我,那濒死的怨毒里,
突然迸发出一股极其诡异、极其恶毒的笑意,混合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得意。
“哈…哈哈…”他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怪笑,血沫不断从嘴角涌出,眼神却亮得惊人,
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报复般的快意,“洛华…小…小灾星…你…你以为…报仇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狰狞地笑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钉子,狠狠砸向我:“蠢…蠢货!
当年…流放…是…是父皇…用命…护你…护你…啊——!
”最后一个字被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嚎打断。他的身体猛地弓起,
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抽打,随即重重摔落,四肢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彻底不动了。
眼睛依旧死死地圆睁着,凝固着那抹令人心悸的诡异狞笑和未尽的恶毒话语,
直勾勾地对着我。“用命…护你…”这四个字,如同惊雷,
在我冰封了十年的心湖上狠狠炸开!护我?
宣布我“命格带煞”、将我像垃圾一样丢出宫门、任由我坠入这万劫不复深渊的父皇…护我?
荒谬!这一定是这畜生临死前的恶毒诅咒!是他想让我死不瞑目的伎俩!
滔天的恨意瞬间压过了那丝荒谬的动摇,几乎要将我焚毁。我死死攥着拳,指甲深陷进掌心,
温热的血顺着指缝蜿蜒流下,滴落在华贵的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暗红。十年炼狱般的煎熬,
母妃惨死的血,我身上每一道屈辱的印记,都化作滚烫的熔岩,灼烧着我的理智。“护我?
”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和火的腥气,
“那就让他…在地狱里好好看着!看着他选的好儿子,怎么死的!看着他珍视的江山,
怎么在我手里…化为灰烬!”暖阁里死寂一片,只有浓郁的血腥味和龙涎香的浊气混合着,
令人窒息。那几个侍从早已瘫软在地,抖如筛糠。就在这时,暖阁紧闭的门,
无声无息地开了。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他身形挺拔,
穿着一身毫无纹饰的玄色劲装,脸上覆着一张冰冷的、毫无表情的青铜面具,
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
却又似乎蕴藏着能吞噬一切的风暴。此刻,正沉沉地落在我身上,没有惊惧,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复杂。连泽川。父皇身边最神秘、也最令人畏惧的影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是来抓我的?还是来…灭口的?所有的恨意和疯狂,
在触及这双眼睛的瞬间,竟奇异地凝滞了一瞬,如同沸水泼入冰湖。
心底那个被强行压下的、荒谬的念头,伴随着萧承乾临死前那诡异的狞笑和话语,
再次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带着尖锐的冰棱,狠狠刺向我。
暖阁里的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侍从们瘫在地上,连呜咽都不敢发出。连泽川的目光,
越过地上太子扭曲僵硬的尸体,沉沉地落在我脸上。那双在青铜面具下的眼睛,
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的疲惫,
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我却在那目光下,
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比十年的恨意更冷,更刺骨。萧承乾那恶毒的诅咒,
像毒藤一样缠绕上来。“连统领,”我开口,声音是自己都未料到的沙哑冰冷,
带着血腥气和玉石俱焚的决绝,“是来…送我一程,还是…抓我回去,千刀万剐?
”我微微抬起染血的指尖,一点幽蓝的粉末在指腹若隐若现。这毒,足够让这暖阁里所有人,
包括我自己,在几个呼吸间化为枯骨。连泽川的目光,似乎在我指尖那点幽蓝上停留了一瞬。
然后,他动了。不是拔刀,不是擒拿。他单膝,缓缓地、沉重地,跪了下去。
坚硬的膝盖砸在铺着厚毯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玄色的身影矮了下去,
以一种绝对臣服的姿态,跪在了我——一个青楼毒妓的面前。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暖阁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和那几个侍从牙齿打颤的咯咯声。连泽川垂着头,
青铜面具在摇曳的烛火下泛着幽冷的光。他缓缓抬起双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沉重。
他的手中,捧着一个东西。
一个巴掌大小、被岁月和某种深色污渍浸染得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布包。
那污渍…是暗沉的、干涸的褐红色。血。浓重的、陈年的血腥味,
即使隔着暖阁里混杂的气息,也无比清晰地钻入我的鼻腔。我的瞳孔骤然缩紧!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
带来一阵阵尖锐的闷痛。呼吸瞬间被夺走,眼前阵阵发黑。连泽川依旧沉默着。他低着头,
双手稳稳地托着那个染血的布包,如同托着千钧重担。然后,
他用一种极其缓慢、极其郑重的动作,一层层,解开了那被血浸透、几乎黏连在一起的布帛。
里面,是一方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明黄色绢帛。龙纹隐现。是圣旨!
不…比圣旨更私密…这是…御用的密笺!连泽川将那方明黄的绢帛,小心翼翼地展开。
上面的字迹,是朱砂写就的。但那朱砂…早已被大片大片晕染开的、更深的暗红所覆盖,
许多字迹都模糊不清了。那是…血!新鲜的、淋漓的血,覆盖在原本的朱砂之上,凝固,
氧化,变成了如今这刺目的、令人作呕的褐红。我的视线死死钉在那片血污之上,
大脑一片空白,只有萧承乾临死前那诡异狰狞的笑脸和那句恶毒的诅咒,在耳边反复回响,
撞击着我的耳膜——“用命护你”!连泽川低沉沙哑的声音,终于响起,
像钝刀刮过粗糙的砂石,每一个字都沉重无比:“公主殿下,
”他第一次用这个早已被尘封、被我自己都唾弃的称呼,“请…御览。
”“公主殿下”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我猛地后退一步,
脊背撞上冰冷的雕花门框,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指尖那点幽蓝的毒粉,
不知何时已飘散无踪。那方被血浸透的明黄绢帛,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眼睛生疼。
连泽川跪在那里,双手高举,如同献祭。一股巨大的、莫名的力量驱使着我,
双腿如同灌了铅,又像踩在棉花上,一步步,挪向他。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燃烧的炭火上,
灼痛难当。我伸出手,指尖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终于,
触碰到那冰冷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绢帛。触手是粘腻的,仿佛那血仍未干涸,
带着亡魂的温度和诅咒。我猛地将它夺了过来,攥在手心。
那粘腻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瞬间窜遍全身,带来一阵剧烈的战栗。展开。入目的,
是熟悉的、属于父皇那刚劲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疲倦的字迹。朱砂写就,
却被大片大片淋漓的、暗褐色的血污覆盖、晕染,许多地方的字迹早已模糊难辨。
只有那些被血浸透、反而显得格外刺目的字句,如同烧红的针,
已…身殉…社稷…”“以血…为誓…勿忘…汝之…血脉…勿忘…国仇…家恨…”最后几个字,
被一大片喷溅状的血污彻底覆盖,只余下触目惊心的红褐色,
狰狞地宣告着书写者生命的终结。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
在我心上来回地割、反复地剜!那些被血覆盖的模糊字迹,在我眼前疯狂地扭曲、跳动,
拼凑出十年前那场冰冷流放背后,最残酷、最鲜血淋漓的真相!不是厌弃!不是灾星!
是父皇用他自己的命,铺下的一条染血的生路!
是他在龙椅倾塌、妖后当道、豺狼环伺的绝境里,为我这个“唯一骨血”,
撕开的一道通往地狱的血口子!他把我推进这比死更可怕的炼狱,不是抛弃,
而是…他别无选择!他用自己最后的力量,为我争来一丝渺茫的、带着无尽血污的生机!
而我…我这十年…我攥着那方***,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
几乎要将这薄薄的绢帛捏碎。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是尖锐的蜂鸣。母妃撞柱时温热的血,
太监掐着我胳膊的枯爪,父皇冰冷的脸,玉佩碎裂的声响,青楼里无数双肮脏的手,
那些屈辱的日日夜夜,太子临死前怨毒的诅咒和狞笑……所有的一切,所有的恨,所有的痛,
所有的挣扎和沉沦,在这一刻,被这封字字泣血、以命写就的书信,彻底打败、碾碎!
“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猛地从我喉咙里冲破而出!那不是愤怒,
不是悲伤,而是所有信仰崩塌、世界倾覆时灵魂被硬生生撕裂的剧痛!
—太子的尸体、瘫软的侍从、跪着的连泽川、奢靡的暖阁——都在疯狂地旋转、扭曲、碎裂!
手中的***,重逾千钧,又轻如鸿毛。那上面每一个被血浸透的字,都化作无数双冰冷的手,
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将我拖入无底的深渊。黑暗,彻底吞噬了我。
……意识像沉在冰冷的海底,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一种灼热的气息和刺鼻的烟味强行拉回。
我猛地睁开眼。入目的,不再是暖阁暧昧的灯火,
而是窗外映进来的、一片跳动的、不祥的橙红!浓烟滚滚,呛得人睁不开眼,
空气中弥漫着木头燃烧的噼啪声、琉璃瓦碎裂的脆响,
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此起彼伏的惊恐尖叫和厮杀呐喊!这里是…揽月楼高处。
我躺在一张软榻上,身上盖着一件宽大的、带着清冽气息的玄色外袍。
连泽川就守在几步之遥的窗边。他依旧穿着劲装,只是脱了外袍,
青铜面具在窗外火光的映照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他背对着我,身形挺拔如松,
像一尊沉默的雕像,注视着窗外那片冲天而起的火海。那火海的方向…是皇城!
我挣扎着坐起身,那方染血的明黄绢帛依旧死死地攥在我的手心,像一块滚烫的烙铁。
“醒了?”连泽川没有回头,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我没有回答,
踉跄着扑到窗边。视野豁然开朗。远处,那座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金碧辉煌的皇城,
此刻已彻底沦为一片炼狱火海!冲天的烈焰贪婪地舔舐着漆黑的夜幕,
将半个天空都映照得如同白昼。巍峨的宫阙在火舌中扭曲、坍塌,飞檐斗拱化作燃烧的火炬,
琉璃瓦片在高温下爆裂,发出清脆又绝望的哀鸣。滚滚浓烟如同巨大的黑龙,盘旋升腾,
遮蔽了星辰。近处,皇城脚下,平日里肃穆庄重的朱雀长街,此刻是另一片人间地狱!
无数身着不同服色、手持利刃的人在疯狂地砍杀!有穿着御林军甲胄的,有穿着禁卫服饰的,
更多的是一些衣着杂乱、眼神凶狠的人,他们像决堤的洪水,冲击着皇城摇摇欲坠的防线。
、临死前的惨嚎声、战马的嘶鸣声、房屋燃烧的爆裂声…汇聚成一股震耳欲聋的死亡交响曲,
冲击着我的耳膜。血,染红了青石板铺就的长街,在跳跃的火光下,蜿蜒流淌,
反射着妖异的光。“你昏迷了一日夜。”连泽川的声音平静无波,
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太子暴毙揽月楼的消息,昨夜已传遍京城。”他顿了顿,
目光依旧锁定在远处燃烧的皇城。“妖后惊怒攻心,当场呕血,秘不发丧,
欲强行扶持幼子登基,封锁宫门。”他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冰冷的嘲讽,“可惜,太子一党,
还有那些被陛下…被先帝压制多年、早已蠢蠢欲动的藩镇和野心家们,岂会放过这千载良机?
”“昨夜子时,”他缓缓转过头,青铜面具下的眼睛,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深不见底,
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苍凉,“承天门被破。
叛军…还有打着‘清君侧’旗号的各路‘勤王’之师,冲进了皇城。”“他们放的火。
”最后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我的心上。我看着那片燃烧的宫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