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戳我直接看全本<<<<

第一章 元夕灯火照残年绍兴二十四年,1154年,

临安第一节 孤山残雪绍兴二十四年的元夕,临安城难得放晴。孤山脚下的茅檐低小,

积雪未消,压得瓦松微微下垂。李清照坐在窗前,呵气融开砚中冻墨。她已年过七旬,

手指关节微微隆起,握笔时略见颤抖。案头堆着《金石录》的校稿,厚约三寸,纸色泛黄,

边角多有虫蛀的痕迹。她翻至"汉铜鼎款识"一节,指尖忽地一顿。这一页的夹缝里,

还留着半片干枯的腊梅笺,墨迹早已褪色,只依稀辨得"德甫"二字。——三十年前,

赵明诚就是在这里夹了这张字条。窗外忽有箫鼓声传来,远远的,像是从御街方向飘至。

她这才惊觉,今日竟是上元节。"娘子,朱先生遣僮送来了新词。"侍女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将一卷束着红绳的纸轴放在斑竹书案上。李清照缓缓展开,

见是朱敦儒新作的《鹧鸪天》:"唱得梨园绝代声,前朝惟数李夫人。

"她枯瘦的手指抚过"前朝"二字,忽觉一阵恍惚。窗外恰有宫灯飘过,烛光透过薄纸,

映得屋内忽明忽暗。那一瞬,她仿佛又看见了崇宁二年的汴京灯火。

第二节 汴京旧梦崇宁二年1103年,汴京。大相国寺的市集人声鼎沸,

赵明诚挤在古董摊前,袖口沾满尘土。他怀里紧紧揣着一卷油纸包,步履匆匆地赶回府邸。

"易安!快来看!"他一进门便高声唤道。李清照正在书房校对《金石录》的初稿,

闻言抬头,见他满面喜色,不由莞尔:"德甫,何事这般欢喜?

"赵明诚小心翼翼地展开油纸包,

露出里面一卷泛黄的绢本:"今日竟让我寻得欧阳询的《仲尼梦奠帖》!虽不是全本,

但笔法绝佳,定是真迹无疑!"李清照放下笔,凑近细看,

指尖轻轻描摹字迹的转折:"确是欧阳率更的笔意,只是这'梦'字的捺笔稍显迟疑,

怕是早年所书。"赵明诚大笑:"夫人慧眼!摊主说是贞观初年的手笔,我原还不信,

如今看来倒有几分可能。"二人正讨论间,李清照忽指着一旁新拓的青铜鼎纹样道:"德甫,

你瞧这'子'字铭文,与《宣和博古图》所载的商鼎略有出入,怕是年代还要早些。

"赵明诚凑近细看,连连点头:"有理!明日我便去拜访刘跂北宋金石学家,

请他一同考校……"话音未落,忽听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开封府的差役立在阶下,

手持一封公文:"赵大人,令尊赵挺之已被***知政事,朝廷有令,请您即刻回府议事!

"赵明诚脸色骤变,手中茶盏"当啷"一声坠地。建窑兔毫盏碎成三瓣,

茶汤泼洒在刚拓的鼎文上,墨迹晕染开来,像一团化不开的阴影。

李清照怔怔望着地上的碎片,忽然想起今晨占得的卦象——"坎为水,险难在前"。

二十年后,她在洪州的战火中,再次见到了这般碎裂的纹路。

那时金兵的铁蹄踏碎了他们精心装箱的十五车金石,而赵明诚的坟头青草,已历三秋。

第三节 临安夜话"娘子,该用药了。"侍女捧着黑漆药盏轻声提醒。李清照回过神来,

发觉窗外已是暮色沉沉。远处的灯火愈发明亮,笙歌隐隐可闻。她缓缓合上《金石录》,

忽然问道:"今日城中灯市,可还有人卖汴京样式的琉璃灯?

"侍女摇头:"自官家宋高宗定都以来,临安的灯都是浙绢所制,

再不见当年汴京的琉璃了。"李清照沉默片刻,取过案头的《漱玉词》稿本,

在扉页题下:"如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

"写罢搁笔,她望向北方,轻声道:"德甫,今年的元夕,汴京的灯……还亮着吗?

"窗外风雪渐起,无人应答。第二章 赌书消得泼茶香建中靖国元年,1101年,

汴京第一节 绣阁初逢建中靖国元年的春分,李格非府上的海棠开得正盛。

十八岁的李清照斜倚在窗边,手中握着一卷《陶渊明集》,目光却落在院中那株西府海棠上。

花瓣沾了晨露,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恰似她腕间那只翡翠镯子——那是昨日及笄礼上,

母亲王氏亲手为她戴上的。"清照,快些梳妆!赵家三公子已到前厅了。

"继母王氏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两个捧着胭脂水粉的婢女。李清照指尖微颤,

书页间夹着的海棠花瓣飘落在地。她早知道今日赵明诚会来提亲,却没想到这般早。"母亲,

且容我再读两页……""傻丫头,这时候还读什么书?"王氏笑着抽走她手中的书卷,

"你父亲与赵侍郎赵挺之早有意结亲,今日不过是走个过场。"铜镜中,

少女的容颜渐渐被珠翠遮掩。李清照望着镜中陌生的自己,

忽然想起上月在大相国寺的偶遇——那位站在《石鼓文》拓片前凝神许久的青衫公子,

可不就是赵明诚?第二节 茶香墨韵赵家的聘礼抬进李府时,

汴京城的文人们都在议论这场婚事。

"听说赵家三郎用半年的俸钱买了幅王维的《辋川图》残卷作聘,

李家小娘子却回赠了手抄的《兰亭序》摹本!"茶肆里,太学生晃着羽扇说得眉飞色舞。

邻座的老儒生却摇头:"到底是年轻气盛。那《辋川图》若是真迹,怎会流落市井?

"此刻李府书房内,赵明诚正捧着那卷《兰亭序》摹本细细端详。阳光透过碧纱窗,

在他月白色的直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欣'字的捺笔,可是故意摹褚遂良的笔意?

"他忽然抬头,眼中闪着惊喜的光。李清照正在煮茶,闻言手腕一抖,

茶筅碰着建盏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没想到他竟能一眼看破——这处改动连父亲都不曾察觉。

"赵公子好眼力。"她将茶汤推过去,"只是不知,王摩诘的《辋川图》可经得起这般细看?

"赵明诚闻言大笑,从袖中取出画卷铺在案上:"夫人请看这处皴法——"话音戛然而止,

他忽然意识到失言,耳尖顿时红了起来。茶香氤氲中,李清照低头抿唇一笑。窗外海棠纷落,

有一瓣正飘进茶盏,在碧绿的汤面上轻轻打着旋儿。第三节 夜雨对弈婚后的第三个雨夜,

赵家西厢的烛火亮至三更。"易安,这方'淮阳王玺'定是伪作!

"赵明诚举着放大镜激动地说,"你看这'王'字的篆法,

与《秦汉印谱》所载规制全然不合!"李清照正在整理白日新得的碑帖,闻言凑近细看。

她的发梢还带着沐浴后的湿气,若有若无的梅花香混着墨香萦绕在赵明诚鼻尖。"未必是伪。

"她突然伸手从书架上抽出一卷《封泥考略》,"你瞧汉初的淮阳国印信,因是仓促凿刻,

常有出锋……"话未说完,窗外忽地炸响惊雷。一阵穿堂风过,吹灭了烛火。

黑暗中只听"哗啦"一声——棋枰被衣袖带翻,玉石棋子滚落满地。"别动!

"赵明诚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方才那枚'将'棋,滚到踏床下了。"李清照怔在原地。

他的掌心温热,指尖还带着墨香。雨声渐急,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当更夫敲响四更梆子时,他们终于在榻下寻到那枚棋子。烛火重燃的刹那,

赵明诚忽然轻声念道:"昨夜雨疏风骤,

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李清照下意识接了下句,旋即掩口。

这是她昨夜新填的《如梦令》,尚未示人。

赵明诚笑着从案头镇纸下抽出一张花笺:"今早小厮收拾书房时发现的。

"墨迹未干时被风吹过,'绿肥红瘦'四字有些晕染。雨打窗棂声中,他们相视而笑。

檐角铁马叮咚,仿佛在为这阙新词打着节拍。第三章 大相国寺寻古录崇宁二年,

1103年,汴京第一节 市井藏珍五更三点,大相国寺的钟声刚刚响过,

古董市集已是一片喧嚣。李清照跟在赵明诚身后,手指轻轻拽着他的衣袖。她今日着了男装,

一袭靛青直裰,幞头压住鬓角,腰间悬着枚羊脂玉佩——那是赵明诚送她的定情信物,

雕着精巧的"金石永寿"四字篆文。"德甫,你看那个。"她突然压低声音,

指向东南角的摊位。一个裹着褐色头巾的胡商正展开卷轴,阳光下隐约可见"梦奠"二字。

赵明诚脚步一顿,呼吸都急促起来:"莫非是欧阳询的..."他们挤过人群时,

李清照的幞头不慎被挤歪。旁边卖铜镜的妇人盯着她耳垂上的小孔,突然了然地笑了。

李清照脸上一热,却见赵明诚已蹲在摊前,指尖虚悬在绢本上方三寸处,不敢贸然触碰。

"郎君好眼力。"胡商操着生硬的官话,"这是贞观年间欧阳率更真迹,要价三百贯。

"李清照瞥见卷尾残缺的题跋,突然用洛阳土话问道:"这墨色如此新亮,

莫不是用建阳竹纸仿的?"胡商脸色骤变。第二节 墨林暗斗"且慢!

"一只戴着翡翠扳指的手突然按住卷轴。李清照抬头,看见个身着锦缎的圆脸男子,

身后跟着两个抱画匣的小厮。"蔡五爷!"周围商贩纷纷行礼。

赵明诚眉头微皱——这是蔡京的堂侄蔡攸,近日刚领了秘书省正字的闲职。"赵兄也懂书法?

"蔡攸笑得眼睛眯成缝,"家叔昨日还说要寻欧体字帖教太子习字呢。"话里藏着机锋。

李清照看见丈夫的手在袖中攥紧——谁都知晓崇宁元年1102的"元祐党籍碑",

赵挺之与蔡京正是政敌。"不过残卷而已。"她突然朗声道,

"欧阳询《仲尼梦奠帖》真迹该有'弘文馆印'钤记,这卷连题跋都是后人伪作。

"说着指向某处:"贞观年间的麻纸纹理,岂是这般经纬?"蔡攸脸色阴晴不定。

胡商突然扑通跪下:"娘子慧眼!这...这确实是临本..."人群哗然中,

赵明诚突然掏出钱袋:"虽是摹本,笔意尚可。五十贯,我要了。

"第三节 夜阑考校三更的梆子响过,赵家书房仍亮着灯。李清照用银簪挑亮灯芯,

看赵明诚将字帖铺在酸枝木案上。

他们特意取来内府藏的《化度寺碑》拓本对照——欧阳询晚年楷书的气韵,

果然与帖中字迹一脉相承。"易安,你瞧这个'哀'字。"赵明诚突然激动地指着某处,

"转折处的贼毫,与《九成宫》如出一辙!"她凑近时,发丝垂落在他手背上。

油灯爆了个灯花,映得字帖上"悲夫"二字格外清晰。"确是唐摹无疑。"她轻声道,

"只是这蔡攸..."话音未落,窗外传来瓦片轻响。赵明诚猛地吹灭灯烛,将她护在身后。

月光下,可见院墙上黑影一闪而过。次日清晨,

管家在墙角捡到枚翡翠扳指——正是蔡攸昨日所戴之物。第四节 党争阴云重阳节前,

李格非突然被罢黜提点京东刑狱之职。李清照匆匆赶回娘家时,看见父亲正平静地焚毁诗稿。

火盆里《洛阳名园记》的残页蜷曲成灰,飘落在她绣鞋上。"不过因是苏轼门人罢了。

"李格非苦笑着指指案上诏书,"你公公赵侍郎倒是升了尚书右丞。"她想起昨日在赵府,

听见公公对宾客说"元祐党人该当严惩",手中茶盏几乎捏碎。归家途中,秋雨忽至。

李清照在轿中展开袖里藏的字条——是赵明诚趁送行时塞给她的。"金石可镂,此心不渝。

"八个字力透纸背,像是用刻碑的力道写的。雨幕中,大相国寺的轮廓渐渐模糊。

她忽然想起那日胡商摊位旁,有个卖漆器的老匠人始终低头打磨木胎,对周遭纷争恍若未闻。

第四章 崇宁党禁风波起崇宁三年,1104年,

汴京第一节 御街晨霜腊月初八的御街上,李清照踩着薄霜快步疾行。

她怀中紧裹着一卷《东坡志林》的残稿,丝绵袄子的内衬里还缝着几页黄庭坚的诗笺。

寒风卷着碎雪扑在脸上,像细密的针尖。"李娘子留步!"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

她浑身一僵,袖中手指下意识抚过腕间玉镯——那是母亲留下的暗器,内藏三寸银针。

转头却见是赵府的老仆赵忠,须眉上结着冰碴:"少夫人快回府,

老爷赵挺之今早被官家召进宫了!"她心头一跳。

自崇宁二年1103立"元祐党籍碑"以来,

尚书右丞赵挺之与蔡京的明争暗斗已到白热化。前日蔡京刚奏请毁禁"元祐党人"文集,

今日公公便突然被召见......路过州桥瓦子时,

几个孩童正在唱新编的童谣:"蔡家纸,赵家笔,

写到崇宁三年冬——"后面的词句被卖炊饼的喝止了。

第二节 书房密议赵府书房的地龙烧得太热,熏得人头晕。赵明诚将《宣和画谱》摊在案上,

手指却蘸着茶水在桌面写道:"父欲联名弹劾蔡京"。水痕很快蒸发,就像他们此刻的处境。

"父亲让我这两天别去秘书省。"他声音压得极低,"蔡攸带着皇城司的人,

在查禁苏黄文集。"李清照假装整理衣袖,

将袖中诗稿滑进案头《金石录》草稿夹层:"我今早去给父亲送冬衣,

国子监的郑博士托我带话——他说《神宗实录》旧档里,有蔡京当年附会王安石的证据。

"窗外突然传来枯枝断裂声。赵明诚猛地推开窗,只见一只黑猫窜过梅树。积雪簌簌落下,

在青砖地上砸出几个浅坑。"德甫..."她突然抓住丈夫的手,"若事败...""不会。

"赵明诚从博古架暗格取出封信,"今日收到淄州叔父来信,他已备好退路。"火盆里,

信纸蜷曲成灰。李清照瞥见"青州""归来堂"几个字,忽然想起昨日在相国寺,

看见个卖碑帖的老儒生冻死在墙角,怀里还紧紧抱着卷《春秋》。

第三节 雪夜传书三更的梆子响过第二遍时,李清照换上粗布衣裳,

将诗稿藏进装香烛的竹篮。"少夫人真要亲自去?"老仆赵忠急得直搓手,

"蔡府的眼线遍布全城,连卖浆水的王婆子都...""正因如此。

"她将一包金疮药塞进袖袋,"若派下人,反倒惹眼。"汴河边的贫民窟比想象中更黑。

她数到第七间茅屋,学了两声鹧鸪叫。门缝里伸出只枯瘦的手,

递来半枚铜钱——正是李格非旧日门生郑居中的信物。"老师让我告诉师姑。

"黑暗中传来沙哑的声音,"前日御史台大牢里,

范纯仁大人用血在墙上写了'文字狱'三字..."突然,远处亮起火把。

李清照迅速将竹篮塞进门缝,自己转身往反方向跑去。冰面上,她滑倒时肘骨撞得生疼,

却死死护住袖中那份名单——那是赵挺之暗中联络的三十七位反蔡官员。

追兵的火把在丈许外停住了。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呵斥:"瞎了眼的!这是赵尚书府上的轿子!

"她抬头,看见蔡攸的翡翠扳指在火光中泛着幽绿的芒。

第四节 党碑新刻崇宁三年1104六月,第二块"元祐党籍碑"立在端礼门前。

李清照站在围观人群里,看石匠在"曾任待制以上官"一列新添了"李格非"三字。

烈日将石碑晒得发烫,有个太学生突然扑上去哭喊:"苏学士何罪!"旋即被禁军拖走。

"走吧。"赵明诚轻拉她衣袖。自正月那场风波后,赵挺之虽保住官职,却被削了实权。

他们夫妻也被禁止参加任何文会。转过街角,

有个卖拓片的小贩突然凑近:"娘子可要'党人碑'拓本?

只要..."赵明诚厉声喝退那人,却见李清照已蹲下身,指尖抚过地上一片半融的冰。

冰里冻着半片残破的桑皮纸,隐约可见"明月几时有"的墨迹。回府途中经过大相国寺,

发现昔日卖《仲尼梦奠帖》的胡商摊位,如今摆满了蔡京所书的《崇宁通宝》钱范。

第五章 青州归来堂夜话大观元年,1107年,

青州第一节 屏居乡里青州归来堂的秋雨,比汴京的更冷些。

李清照望着檐角铁马在风中叮当作响,手中狼毫悬在《金石录》校稿上方,一滴墨悄然坠落,

在"汉铜鼎"三字上晕开。这是赵明诚被罢官后的第三个月,

也是公公赵挺之病逝的第四十九日。"易安——"赵明诚的声音从庭院传来,

带着掩不住的兴奋,"快来看我在市集淘到了什么!"她搁笔迎出去,见他袍角沾满泥点,

怀中却小心翼翼地抱着个青布包袱。解开层层包裹,露出只三足青铜爵,

腹部饰有细密的雷纹,在雨中泛着幽绿的光。"商爵!"她指尖刚触到冰凉的器壁,

忽然顿住,"这铭文...是‘子’字?""正是!"赵明诚眼睛发亮,

"与我们在汴京所见那尊方鼎同出一脉!"雨丝斜飞入廊,

打湿了青铜爵腹内沉淀的千年酒渍。李清照恍惚想起,崇宁四年那个雪夜,他们被迫离京时,

蔡攸站在城楼上大笑:"赵德甫,且去乡下玩你的破铜烂铁罢!"第二节 赌书泼茶夜深了,

归来堂的烛火仍亮着。李清照将新得的《唐拓化度寺碑》铺在案上,

赵明诚正在对照欧阳询不同时期的"之"字写法。突然一阵穿堂风过,烛焰猛地摇晃,

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满墙书架上,宛如皮影戏中的偶人。"该罚!"她突然指着碑帖某处,

"这‘幽’字右下折笔,分明是褚遂良的笔意,你竟说是欧阳询原拓?"赵明诚不服,

翻出《集古录》考证。争论间碰翻了茶盏,建窑兔毫盏滚落案角,

茶汤泼湿了半卷《法书要录》。"呀!"两人同时去救,额头"咚"地相撞。

李清照捂着额角笑出声来,赵明诚趁机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蹭她发顶:"夫人博闻强记,

为夫认罚。"窗外竹影婆娑,将月光筛成满地碎银。她忽然想起少年时读《世说新语》,

最羡"林下风气"的谢道韫。而今在青州这方小天地里,赌书泼茶,竟比汴京的繁华更真切。

第三节 词论初成腊月里的第一场雪,封住了青州城门。

李清照在火盆边重读柳永《乐章集》,越看越蹙眉。突然掷卷于案:"绮罗香泽之态,

简直市井俚曲!""易安又要骂尽天下词人了?"赵明诚笑着递来新温的黄酒,

"前日批晏几道‘乏铺叙’,昨日说秦观‘少故实’,

今日轮到柳三变...""词别是一家!"她蘸着酒液在案上划出分界,

"晏元献、欧阳永叔之词虽妙,终是诗余;至苏子瞻,又皆句读不葺之诗耳!

"赵明诚突然起身,从箱笼底层取出卷缣帛:"既如此,何不将见解写下来?

"展开竟是李后主《虞美人》真迹,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眉批。雪映轩窗,

李清照提笔写下《词论》首句:"乐府声诗并著,

最盛于唐..."笔锋突然一顿——她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雪夜的寂静。

第四节 父丧余波来人是赵家老仆赵福,须眉上结着冰凌。"三公子!"他扑跪在雪地里,

"蔡京...蔡京那奸贼...竟追夺了老爷赵挺之的谥号!

"赵明诚手中《钟鼎款识》"啪"地落地。

李清照看清老仆递上的邸报——大观元年1107正月,

蔡京唆使御史弹劾已故的赵挺之"包庇元祐党人",朝廷追贬其官职,

连谥号"清宪"也被褫夺。"还有..."老仆颤抖着取出封信,

"夫人胞弟李迒托我带话,说朝廷正在查抄与老爷有往来的官员..."夜半时分,

李清照被窸窣声惊醒。循声来到书房,见赵明诚正在焚烧信件。火光映亮他眼角的泪痕,

也照亮了信纸末尾的署名——范纯粹、陈师道...全是元祐旧臣。"德甫..."她轻唤。

赵明诚猛地转身,手中火钳"当啷"落地。余烬中,

她看清了最后一张信纸上的内容——是公公临终前用朱笔写的:"金石易朽,气节长存。

"雪停了,远处传来守夜人沙哑的梆子声。李清照突然想起,今日正是冬至。在汴京时,

这个节气要喝椒柏酒、戴雪柳的...第六章 汴河灯影照离别政和四年,1114年,

青州—莱州第一节 复起诏书政和四年的春分,李清照正在归来堂前修剪那株西府海棠。

剪刀"咔嚓"一声,带露的花枝坠入青瓷盘中。她忽听身后脚步声急,

转身见赵明诚手持黄麻诏书立在石阶上,官袍的獬豸补子在晨光中微微发亮。"莱州知州?

"她指尖的花瓣飘落。"三日后启程。"赵明诚声音发紧,"蔡京为讨官家欢心大兴道教,

各州要建神霄宫...这是变相流放。

李清照望向廊下那排装满金石拓片的樟木箱——他们本约好下月去临淄访一块新出土的汉碑。

剪刀突然在掌心硌出红痕,她才想起还攥着它。"我收拾《金石录》的稿子...""不。

"赵明诚按住她肩膀,"这次我先去探路。"他袖中滑出半枚铜钱,

是当年在大相国寺市集用的那枚,已被摩挲得发亮。第二节 独对黄昏赵明诚离去的第七日,

青州下了场冷雨。李清照在书房校勘《石鼓文》摹本,

忽见砚台边沿结了一层薄霜——竟是忘了添炭。她呵气暖手时,

瞥见案角那封刚到的新信:"莱州神霄宫需用汉砖铺地,我周旋半月,

终保住武梁祠画像石..."信纸上有处墨迹晕染,像是写信人突然搁笔叹息所致。

她想象赵明诚在莱州官廨的孤灯下皱眉的样子,突然把脸埋进他常披的那件鹤氅里。

衣领还留着沉水香的气息,混着青铜器上的锈味。侍女在门外轻报:"夫人,

您要的茱萸酒温好了。""不必了。"她展开花笺,

写下《醉花阴》的首句:"薄雾浓云愁永昼..."写至"人比黄花瘦"时,

一滴墨坠在"瘦"字上,像极了莱州方向的山影。第三节 莱州夜宴三百里外的莱州官衙,

赵明诚正应付一场鸿门宴。"赵知州竟连素娥姑娘的酒都不喝?"通判刘豫举着鎏金杯逼近,

"莫非还念着青州的夫人?"席间顿时哄笑。赵明诚盯着杯中倒映的扭曲人脸,

突然想起昨日在仓库发现的蹊跷——本该用于赈灾的粮册,

竟与神霄宫的琉璃瓦账目混在一起。"下官近日服药。"他推开酒杯,

袖中滑出李清照新寄的《醉花阴》。刘豫趁机夺过,当众朗读起来。"好个'帘卷西风'!

"刘豫突然摔碎酒杯,"赵明诚!你夫人这首词,是在讽喻官家崇道误国吧?"满堂死寂中,

赵明诚慢条斯理叠好信笺:"刘通判,《礼记》有云'温柔敦厚,诗教也'。

内子不过写闺怨,何来讽喻?"更鼓声穿过雨幕传来时,

他独自在签押房呕吐——方才被迫咽下的酒菜,此刻像火炭灼烧着脏腑。

案头摊着李清照随信寄来的茱萸囊,里面掉出片干枯的海棠花瓣。

第四节 两地相思重阳节这日,李清照收到个樟木匣子。开启时,

一枚青铜箭镞滚落掌心——是莱州新出土的战国文物,箭尾还缠着张字条:"思君如箭,

穿心透骨。"她突然笑了,笑着笑着泪就砸在箭镞上,冲淡了三千年的绿锈。

梳妆时发现铜镜边多了盒黛粉。赵明诚的信中说:"莱州市集见波斯商贩所售,

想起夫人画眉之乐..."她蘸水试色,却在砚台边发现几根白发。暮色四合时,

她独自登上归来堂后的矮丘。东北方向的山脉后,就是莱州。秋风送来远处瓦舍的炊烟,

混着茱萸酒的味道。有个牧童在唱新编的曲子,调子竟像极了《醉花阴》。

下山时遇到驿卒:"赵夫人,有您的加急文书!"展开却是赵明诚病倒的消息。

纸角还沾着药渍,像是写信时咳上去的。第七章 靖康烽火惊残梦靖康元年至建炎三年,

1126-1129年,汴京—江宁第一节 汴京陷落靖康元年1126冬,

汴京的雪里混着烟灰。李清照站在赵府库房,

手指拂过十五口樟木箱上的编号——这是她和赵明诚二十年来收集的金石书画,

按《金石录》目录分装。院外传来马蹄踏碎冰层的脆响,管家压低声音:"金人已渡黄河,

官家...官家禅位了。""先装最重的青铜器。"她扯下帘幕裹住商周鼎彝,

"拓本字画用油纸包三层。"墙角那尊曾引发蔡攸觊觎的汉铜鼎,

此刻被粗麻绳捆扎得像个囚徒。当最后一箱封好时,

她突然听见某种细微的崩裂声——鼎腹的"子"字铭文在搬运中震出一道裂纹。

更漏指向三更时,驮队悄悄从侧门出发。李清照回头望了眼书房,

案头还摊着未校完的《石鼓文》摹本,

注写着:"此字或与岐阳猎碣同源..."第二节 淮河夜渡建炎二年1128的淮河,

飘满难民丢弃的箱笼。李清照立在船头,看着纤夫们将装满文物的货车拖上渡船。月光下,

有个瘦小的身影突然扑到车前:"夫人行行好!带我家孩儿过江吧!

"那妇人怀中的幼童最多三岁,正吮着半块霉饼。

李清照攥紧袖中的通关文书——赵明诚新任江宁知府,特意派了亲兵接应,

但船已超载..."卸下那箱漆器。"她对管事说。"可那是您陪嫁的...""卸!

"漆箱落水时发出沉闷的"噗通"声。妇人千恩万谢中,

李清照摸到腰间玉佩——当年赵明诚送她的"金石永寿",此刻像块冰贴在肌肤上。

对岸突然亮起火把。一队溃兵抢上前来:"奉张邦昌大楚皇帝令,征用所有船只!

>>> 戳我直接看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