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笔记很厚,上面贴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照片和一些奇奇怪怪的物件。
比如,一团枯萎的樱花,一根断掉的琴弦,一块不知从哪里裁下来的彩色布料。
笔记的主人每到一处,都会留下一小段介绍和感受。
这些话很客观,大多都是死板地陈述事实,但看完却让人莫名觉得温暖。
笔记的主人没有署名,只是在最后一面,画了一只蜗牛。
但吴桐叶己经知道她是谁了。
于是他写了一封信,按照上面的地址回寄给对方。
信的内容也很简单,只有短短的三行。
亲爱的蜗牛小姐:见信好。
如果你愿意,我们能见一面吗?
地址你定,无论在哪,我都会赴约。
吴桐叶后来吴桐叶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回信。
他知道,他这是又被拒绝了。
每次她寄来东西时,他都会回一封这样的信。
而每次都没有回应。
其实在这位蜗牛小姐寄来第一份东西的时候,他就己经知道她是谁了。
她的字,他记得。
但他没有去戳破,而是装成了一个很好的好奇者。
亲爱的蜗牛小姐,你愿意和我见面吗?
他一次次询问,像在敲一扇固执的门。
后来,门变成了墙。
当他以为这次的结果也一样时,蜗牛小姐却又寄来了一个包裹。
这个包裹很大,不像信。
吴桐叶困惑地打开了它,发现里面装着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物件,和笔记上的差不多,不过更大些。
物件的中间,贴着一张小便签。
她说,相见不如相念。
吴桐叶笑着摇摇头。
好一个相见不如想念。
都成一个小老太太了,还喜欢玩这种文字游戏。
但有了这句话,吴桐叶收东西的时候快活了不少。
围巾,挂件,冰箱贴,玩偶,书签,本子……他一件一件擦干净,放在特意准备的储物柜上。
这三十年来,每一件礼物,都在这。
除了那棵梧桐树苗,他把它好好种在了院子里,现在三十年过去,它己经很高很高了。
擦着擦着,吴桐叶忽然一顿。
因为他看到了一本奇怪的书,一本封面是蜗牛的书。
这和笔记的最后那只蜗牛,是一模一样的。
这书同那些东西格格不入,应该是不小心掉进来的。
吴桐叶怀着一种又紧张又不安又有点雀跃的心情翻开了它。
看别人的东西,好像不好。
但万一,这是别人想让自己看的呢,万一呢,对吧?
首页的第一句,就是那熟悉的字迹。
这本书,给我自己。
一首觉得自己像一只蜗牛。
胆小。
柔弱。
迟缓。
与世界格格不入。
我一遇到危险,就会缩进我的壳里。
他们说,壳是我的负担,是我永远选择逃避的借口。
但我知道,一只孤独的蜗牛,能相依为命的,只有它的壳。
我恨我的壳,恨它拖住了我本该轻盈的步子,恨它的沉默也恨它的懦弱。
但我最放不下的,还是它。
这是一只蜗牛的宿命,它注定与自己周旋,去唾弃自己又去可怜自己,去恨自己又去爱自己。
原来,我就是蜗牛。
秋冬交际,夜雨是最冷的。
吴桐叶推着轮椅,把炉火升了起来,又去拿了条毛毯把腿盖住。
桌上的老花镜倒映着他的白发,然后又倒映着女人有些沧桑的字迹。
风吹叶落,梧桐的味道被雨裹挟着,弥漫开来。
如果仔细闻,用香念去闻,会发现味道最深的地方,在卧室的抽屉里。
一张照片安安静静躺在抽屉的深处,连同那个名字,安安静静藏在蜗牛的壳中。
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