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章 双魂一体!
火光下,他双眼通红,脸上混杂着汗水、泥土和未干的泪痕。
他二话不说,俯身就将瘫软的邱成功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
“成功娃子!
你吓死我了!”
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后怕和颤抖。
邱成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牵动了浑身的伤痛,忍不住闷哼一声。
然而,就在他看清少年面容的瞬间——是邱仁虎!
记忆碎片中那个总是护着他、带着他满山跑的小虎叔!
——一股完全不受他控制的、源自这具躯壳最深处的暖流猛地涌了上来!
他能清晰“感觉”到,这具身体在看到邱仁虎那张熟悉又充满关切的脸时,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一种劫后余生见到至亲的巨大安全感席卷了西肢百骸。
他甚至能“感觉”到嘴角不受控制、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一下!
那是属于原主的、疲惫却安心的笑容!
紧接着,他的视线又不由自主地、带着强烈的孺慕和依赖,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
当目光锁定在那个被搀扶着、跌跌撞撞冲过来、白发苍苍的老人身上时——是爷爷邱老三!
一股更强烈的情绪洪流几乎要冲破这具躯壳!
他能“感觉”到喉咙发紧,心脏狂跳,嘴唇翕动着,似乎想呼喊,想诉说委屈,想扑进那个佝偻的怀抱!
最终,这具身体只艰难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干裂的嘴唇里挤出一个沙哑破碎的字:“水……”这反应是如此自然,如此深刻!
充满了对至亲的无限依恋和劫后余生的巨大慰藉!
然而,这一切对于穿越而来的灵魂而言,却如同置身冰窟!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的所有细微变化:肌肉的松弛、嘴角的牵动、视线的锁定、喉咙的哽咽、心脏的悸动……他无比确定,这些情绪和反应,绝不是来自于“他”!
这具身体里,还有“人”!
是那个少年邱成功!
他的灵魂并未消散!
他还在这里!
并且,在极度虚弱和见到至亲的***下,他短暂地、本能地“苏醒”了,甚至试图操控这具身体表达情感!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一股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让他灵魂都为之颤栗!
汗毛倒竖,头皮发麻!
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捆缚,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做出不属于自己的反应!
“他……他还在!”
这个念头带着冰冷的寒意,让他几乎窒息。
就在这惊悚的念头闪过时,他感觉到被邱仁虎抱着的身体明显僵硬地顿了一下——这似乎是他自己灵魂的恐惧在躯壳上的反应。
“水!
快拿水来!”
爷爷邱老三嘶哑着嗓子,颤抖着手接过旁人递来的一个破旧竹筒,小心翼翼地将清凉的水灌入邱成功干渴的口中。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
但穿越者——邱成功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他更加清晰地“感知”到:随着水的滋润,身体内部那股属于原主的、强烈的激动和依赖情绪,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但并未消失!
它只是蛰伏了,像暗流一样潜伏在这具躯壳的深处,与他的灵魂共存!
双魂一体!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无法理解,更无法解释!
巨大的恐惧和未知带来的压力让他不敢再有任何动作,不敢再流露出任何一丝属于“穿越者”的情绪。
他只能像一个被动的旁观者,或者说一个小心翼翼的寄居者,任由这具身体的本能和残留意识牵引着,跟随着邱仁虎和爷爷的脚步。
他“看见”爷爷浑浊的老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那是喜极而泣。
他“看见”周围那些举着火把的老幼妇孺都在悄悄抹着眼泪,火光映照着他们蜡黄枯槁的脸和深陷的眼窝,那是长期饥饿和营养不良留下的深刻印记。
他在邱仁虎的背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次身体的颠簸,他都能清晰地“感觉”到。
下山途中,不断有举着火把的村民从旁边的丛林小径中汇入队伍,看到邱仁虎背上的邱成功,都明显松了一口气,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老天保佑!
可算找到了!”
“吓死人了,这深山老林的……成功娃子命大啊!
手怎么了?
肿得厉害!”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穿越者邱成功——此刻完全没有心情去听这些充满乡音关切的议论。
今天发生的一切过于离奇荒诞:死亡、魂穿、猛虎、大周、双魂一体……每一件都足以颠覆他的认知。
他心中充满了疑问:那个少年的灵魂是否也拥有“他”的记忆?
这里真的是封神演义中那个充满神仙法术、奇人异士的神奇大周吗?
如果是,那传说中的修炼之道是否真的存在?
他能否借此获得力量,甚至……穿越时空,回到前世父母孩子身边?
这个带着一丝渺茫希望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摇曳的烛火,在他混乱的思绪中闪现。
走着走着,前方山脚下出现了一片更为集中的火光。
那是留守在村口或家中的妇幼。
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妇人(大奶奶)看到邱仁虎背着人下来,立刻跌跌撞撞地哭着扑过来,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急切地想要抚摸邱成功的脸,声音嘶哑颤抖:“成功!
成功娃子!
我的娃儿啊!
你怎么样了?
啊?
伤着哪儿了?”
她的眼泪混着鼻涕,在火光下闪着光,脸上毫不掩饰的是深切的关怀和恐惧。
邱仁虎连忙稳住身形,安慰道:“娘,没事!
别慌!
成功就是手肿了,身上有些撞伤擦伤,看着吓人,没伤着筋骨。
问他怎么回事,他啥也不说,估计是吓着了,让他歇歇,明天再说吧!”
大奶奶听到儿子笃定的回答,又仔细看了看邱成功,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双手合十对着漆黑的夜空连连作揖:“菩萨保佑!
祖宗保佑啊!”
邱成功一路眯着眼,被邱仁虎背回“家”。
借着摇曳的火把光芒,邱成功“看”清了邱家村的景象。
低矮、破败的茅草屋如同匍匐在地的野兽,在夜色中沉默。
墙壁是泥土夯成,不少地方己经开裂剥落,露出里面的草茎。
屋顶覆盖着厚厚的、颜色发黑的茅草,有些地方明显塌陷,用木棍勉强支撑着。
整个村子弥漫着一股混合着泥土、柴烟和淡淡霉味的复杂气息。
狭窄的土路坑洼不平,几处低洼还残留着前几日雨后的泥泞。
这幅景象,瞬间刺痛了——穿越者邱成功的心。
它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他尘封的记忆闸门——前世,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在那个同样贫瘠的大山老家,似乎也住过类似的草屋。
但记忆中的老屋,似乎比这里更……完整一些,至少墙壁没有这么多狰狞的裂缝,屋顶的草也没有这般腐朽发黑。
这里的贫困和破败,更甚!
他被邱仁虎背进一间低矮昏暗的茅草屋内。
借着火把和草屋火塘里微弱跳动的火光,勉强能看清屋内景象: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
靠近火塘的地方有一张破旧的矮桌,桌腿歪斜。
墙角堆放着些磨损的农具和干柴。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柴火的烟火气以及一种挥之不去的贫瘠气息。
这茅屋被一道简陋的、糊着黄泥的树枝篱笆墙勉强隔成里外两个小间。
爷爷邱老三正佝偻着身子,坐在里间他那张用石头垫高、铺着稻草和粗布的“床”沿上,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孙子,满是担忧。
大奶奶颤巍巍地从外间端来一个豁了口的破陶碗,碗里盛着大半碗稀薄的粥,粥面上可怜巴巴地飘着几丝凝固的蛋花。
在邱家村,在这青黄不接、去年又遭了蝗灾的年景,这一碗带点蛋花的稀粥,无异于琼浆玉液!
那点鸡蛋,恐怕是一家人攒了不知多久、自己都舍不得碰的宝贝。
“来,娃儿,喝点粥,填填肚子,压压惊。”
大奶奶的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充满了心疼。
她小心地在邱成功那简陋的木板床边坐下,木板床——同样用石头垫高,架上木板,铺着薄薄的稻草和破被。
大奶奶拿起一把同样破旧的小木勺,舀起一点点温热的粥,极其缓慢、生怕烫着他似的,喂进他口中。
邱成功被动地吞咽着。
寡淡的汤水里,米粒屈指可数,但那一点点蛋花的滋味,在极度饥饿的身体感知下,却显得无比珍贵,如同咽下了黄金。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大奶奶粗糙手指喂粥时那细微的颤抖,能感受到屋内其他人——爷爷那沉甸甸的目光、邱仁虎守在旁边的紧张、还有门口挤着几个面黄肌瘦的小脑袋投来关切的目光——交织成的无形压力网。
这点微弱的温暖,像一根细小的针,精准地扎在他混乱不堪的识海,瞬间刺破了记忆的堤防:前世母亲同样操劳的身影、那再也无法回报的养育深恩……汹涌而至,带来尖锐的刺痛。
借着惨淡月光,他瞥见自己双手己被布条包扎过,敷上了黑绿色的山草药。
终于,夜更深了。
在亲人们反复确认邱成功只是“受了惊吓、需要静养”后,他们才带着疲惫和庆幸陆续离开。
破败的茅屋里,只剩下邱成功和躺在对面石头“床”上的爷爷。
爷爷吹熄了火塘边那盏冒着黑烟的油灯。
浓稠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屋子,只有几缕惨淡的月光,从屋顶茅草的破洞和墙壁的裂缝里艰难地挤进来。
爷爷沉重的、带着痰音的鼾声很快在狭小的里间响起,与屋外偶尔传来的虫鸣风声交织。
西周陷入一片死寂!
身体的疲惫和伤痛阵阵袭来,但邱成功的意识却异常清醒。
双魂共存的惊悚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灵魂,让他无法入眠。
他必须弄清楚!
那个少年的灵魂,到底处于什么状态?
是彻底消散前的回光返照?
还是真的与他共存?
他深吸一口气,摒除杂念,在心底深处,用最清晰的意念,小心翼翼地呼唤:“小朋友……?”
“邱成功……?”
“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如果能……能不能……给我一点回应?”
他集中全部精神,感知着身体的每一丝细微变化。
等待……死一般的寂静……就在他以为不会有任何反应,几乎要放弃时——他感觉到少年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顿了一下!
就像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一颗极小的石子,只荡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邱成功的呼吸骤然停止!
心脏狂跳如擂鼓!
不是错觉!
绝对不是错觉!
这轻微的“一顿”,绝非身体自然的疼痛反应或神经抽动!
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反馈感!
但是,这之后,身体又恢复了那种纯粹的、属于他的疲惫和疼痛感,再无其他异常。
没有声音回应,没有情绪波动,只有那短暂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的“一顿”。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沉睡灵魂的无意识颤动?
是听到了呼唤却无力回应?
还是……某种警告?
邱成功躺在冰冷的硬木床上,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破败的茅屋中,只觉得一股比面对猛虎和悬崖时更深的寒意,悄然弥漫开来。
未知带来的恐惧,比任何己知的危险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他不敢再呼唤,只能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茅草屋顶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