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双膝跪在御道旁,身着破旧宫衣,周身被薄霜侵染,却不曾动一寸。
她己跪了一夜。
这是她回宫以来,最重要的一步——引蛇出洞,引天入局。
**“说你得了凤命梦示?”
掌事嬷嬷眼神犀利,打量着眼前这个“鸾”。
这个低贱如尘土的宫婢,竟敢启奏“先皇托梦”、“凤命现世”。
鸾垂首叩地,语调恭谨:“奴婢昨夜梦中,见金凤冲天,烈火焚宫。
凤鸣三响,宫灯千盏皆灭,唯有紫宸宫灯未熄。
先皇于凤影之下叹曰:‘凤命重启,旧局将破。
’”嬷嬷皱眉,心中却微微发颤。
她在宫中二十余年,见惯妃嫔争宠、神神鬼鬼之术,但“凤命”二字——却不能轻言。
因为,这是太后最忌讳、也最看重的字眼。
她记得太后入宫前,也不过一个臣女,凭着“凤梦降世”之说,被先皇封为贵妃,连登中宫。
而如今这贱婢,却也敢扯出“凤命”?
嬷嬷冷声:“你要真有命,那也是命不久矣。”
但她还是转身低声吩咐:“去禀太后——就说冷宫有异梦之兆。”
•午时未到,太后便召见。
殿中香烟缭绕,纱帐之后的女人半倚金榻,眼尾狭长,冷艳凌厉。
她问:“你,叫鸾?”
鸾叩首应是。
太后慢慢抬起眸:“你自称梦得凤命,可知此言为何罪?”
鸾仍是跪伏,语声却冷静:“若是谎言,奴婢甘受杖责。
若为天命……还请太后垂察。”
太后轻嗤一声,凤眸微眯。
“你是何处人氏?
进宫几年?”
“奴婢原籍江南,因灾年入宫三载,初在内司库抄录,后调入昭仪沈娘娘宫中,月前因失言被贬冷宫。”
“沈昭仪?”
太后语气淡淡,却意味深长,“倒也巧了。”
一旁坐着的正是宠冠后宫、得圣上恩宠的沈鸢。
沈鸢面容娇媚,穿一身绛紫织金宫裙,听到鸾之名,眼神微变。
她早该死的。
那个胆敢顶嘴、偷翻她书册的贱婢,她亲手命人打断双膝、投入冷宫。
没想到这***竟还活着?
她垂眸掩去情绪,轻声道:“太后,凤命之说未免荒唐。
一个***宫婢,怎配言天命?”
鸾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
隔着层层帷幔,目光平静,却锋利如刀。
沈鸢心中一震,竟觉这双眼似曾相识,却偏偏想不起来是谁的。
“若是梦中荒唐,怎会惊动太后?”
鸾淡淡回道。
沈鸢冷笑:“你以为太后是信你那套鬼话?
你不过是个用烂了的招数罢了。
连当年——”她戛然而止,咬唇不语。
太后缓缓放下茶盏,语气终于转冷:“沈昭仪,说到哪儿去了?
连当年谁?”
沈鸢低头:“臣妾不敢。”
“罢了。”
太后转眸看鸾,忽然轻笑,“既说梦得凤命,也不妨试上一试。”
她吩咐内侍:“唤太医,验其身。”
沈鸢一怔:“太后,此法不妥!
奴婢出身卑贱,何德何能享此殊礼?”
“你急什么?”
太后轻声问她,“是怕她真有?”
沈鸢气得脸白,却又不能明言,只得强忍。
太医很快赶到,殿中屏风之后,只见鸾微敞衣襟,露出心口处一抹异色纹印。
那是一道斜卧心脉之上的淡金羽形,宛如浴火中展翅的凤。
太医跪地:“启禀太后,此为天印,形似凤羽,非胎记,亦非旧疤,极罕。”
太后神色凝重了几分。
她的凤命,当年也不过是一场梦;而这贱婢,竟真带“凤印”而来?
鸾适时道:“梦中火起处,便是紫宸宫。
凤立灯前,羽纹于胸,是为凤命引。”
她话音未落,宫中忽传急报——“启禀太后,紫宸宫昨夜异象,灯未点自燃,自卯时燃至辰初,未毁殿梁,独照主殿。”
满殿皆惊。
太后瞬间眯起了眼。
“如此异象,倒值得探一探。”
她沉吟片刻,口中缓缓落下一句:“鸾,暂留紫宸宫偏殿,试守三日,若再有异象,再议赏惩。”
沈鸢脸色霎时难看至极。
“太后,紫宸宫乃先皇旧殿,怎容贱婢染指?”
“旧殿?”
太后轻声一笑,“沈昭仪忘了,当年你也是宫婢出身。”
她起身,微微俯身望着鸾:“若你真有命——就让天下人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
•出殿之时,天色阴沉,鸾被内侍送往紫宸偏殿。
路过曲折宫道,青枝低声问她:“姑娘,你……真的做了梦?”
鸾冷笑一声:“梦不是我做的,是他们想听的。”
她看着前方那座被岁月侵蚀的旧宫,心头寒光一闪。
前世,她死于焚火之下,谁说命定者只有一人?
她不信命,但她要用“天命”做刀,让那些信命之人——自投罗网。
她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