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冲过手腕时，她盯着镜中苍白的自己——睫毛膏晕染成灰黑色的泪痕，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横亘在脸颊。
"林设计师？
总监在催秋季系列的样稿。
"同事的敲门声刺破隔间的寂静。
"马上好。
"她迅速拧开水龙头，水花溅在雪纺衬衫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就像那件被总监当众否决的刺绣外套，墨色牡丹在雪白面料上溃不成军。
走廊尽头的设计部灯火通明，林清颜抱着样衣推门而入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她身上。
总监苏雯正举着她的设计图，鲜红指甲划过纸面："这种学院派风格早过时了，要不是看在小林刚毕业的份上...""但这是原创设计。
"林清颜声音很轻，却让整个会议室骤然安静。
她指向被随意丢在角落的样衣，"领口的双色绣法，我花了三个月...""清颜！
"苏雯突然提高音量，笑容里淬着冰，"投资方马上到，别让大家难堪。
"当电梯叮的一声响起时，林清颜正蹲在储物间整理被退回的样衣。
透过门缝，她看见苏雯捧着那件墨色牡丹外套，正向西装革履的男人介绍："这是我们新系列的主打款..."男人突然抬手打断，修长手指抚过衣领内侧——那里藏着林清颜手绣的姓名缩写。
他转头时，镜片后的眼睛像淬了火的刀："苏总监，这件作品的设计师在哪？
"林清颜后退时撞翻了针线盒，彩色的线圈滚落一地。
她手忙脚乱去捡，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捏着枚银顶针。
"你的设计里有光。
"男人蹲下来与她平视，递上手帕时袖口掠过雪松气息，"别让垃圾遮住。
"他西装内袋的名片烫着暗纹：沈知晏，星辰科技CEO。
林清颜这才想起，星辰科技正是工作室最大的投资方。
"沈总可能误会了。
"苏雯踩着高跟鞋赶来，"小林只是实习生...""明天十点，带着你的作品集来我办公室。
"沈知晏的声音像把锋利的尺，精准丈量出每个字的重量，"包括被改良过的原稿。
"当晚林清颜在出租屋修改设计图到凌晨三点。
窗外暴雨如注，她揉着酸胀的眼睛，突然收到陌生号码的短信：别熬夜，明天我要看到设计师本人，不是熊猫。
她对着屏幕呆住，指腹无意识摩挲着那条被沈知晏拾起的手帕。
角落绣着小小的LQY，是她慌乱中拿错了。
暴雨在黎明前停歇。
林清颜站在星辰科技大厦前，晨光给玻璃幕墙镀上金色。
电梯首达顶层时，她听见秘书压低声音："沈总连夜调了设计部全部合同..."沈知晏的办公室像座水晶宫殿，阳光穿透落地窗，在他手中的设计图上投下流动的光斑。
他抬头时，林清颜看清了他眼下的青影。
"坐。
"他推来一杯冒着热气的桂花拿铁，"你设计的双色绣法，可以申请专利。
"林清颜双手捧着杯子，温热透过陶瓷传递到冰凉指尖。
她看着沈知晏将苏雯的"改良版"和自己原稿并排铺开，像法官陈列证据。
"我要收购青鸟设计。
"他突然说，"条件是成立独立工作室，由你全权负责。
"咖啡杯在桌面磕出轻响。
林清颜看见自己惊惶的倒影在深褐液面上摇晃："为什么？
"沈知晏取下眼镜，露出那双让她想起深海的眼睛："因为真正的美，应该被看见。
"他按下遥控器，投影幕布缓缓降落。
林清颜的毕业设计《江南忆》在墙上铺展开来——那是套将苏绣与数码印花结合的女装，早己被多家公司拒绝过的"不商业"作品。
"这些..."她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我买了版权。
"沈知晏的指尖划过投影里烟雨朦胧的裙摆，"但缺了设计师的灵魂。
"窗外云层散尽，阳光突然倾泻而入。
林清颜在炫目的光晕里，第一次看清这个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
他嘴角有道几不可见的疤痕，像道被阳光融化的雪线。
"给你三天考虑。
"沈知晏将合同推过来，却在林清颜伸手时突然按住纸页，"但有个条件。
"他倾身时，领带夹折射的光斑跳在林清颜鼻尖上："永远别为不值得的人哭。
"林清颜抱着文件袋走出大厦时，手机疯狂震动。
母亲发来十几条语音，最后一条文字信息刺目地亮着：弟弟买房首付还差二十万，你赶紧打钱她站在十字路口，看着绿灯变红。
沈知晏给的名片在包里发烫，像块烧红的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