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月蹲在祠堂的飞檐上,鸦青色男装袍角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脚下十丈处,管家带着十几个仆役提着灯笼满院子转悠。
"九姑娘!
祖宗规矩,未出阁的小姐不能..."老管家的喊声飘上来。
明月做了个鬼脸,腕间羊脂玉镯滑到肘间——这是八位兄长去年合赠的及笄礼,内侧刻着"九珠映月"西个小字。
她利落地翻过屋脊,腰间软剑在月光下泛着秋水般的寒光。
这是五哥崔珣送的生辰礼。
想到那个永远白衣折扇的笑面虎,明月撇撇嘴。
昨夜偷听到五哥与神秘人的对话,说什么"北境来信"、"玉佩为证",她今日非要查个明白。
朱雀大街的灯火如星河倾泻。
明月刚落地,巷口突然闪过三道黑影。
寒光乍现,一柄飞刀擦着她耳畔钉入砖墙,刀柄赤色丝绦在北风中如血飘摇。
"崔家小娘子。
"为首黑衣人声音沙哑,"借你项上人头一用。
"明月反手抽剑,软剑如银蛇出洞。
这是三哥崔琮教她的"回风舞柳",可惜她总学不会那股绵里藏针的劲道,剑锋过处只劈下对方半幅衣袖。
"你们是谁?
"明月喘着气后退,后背抵上冰冷的砖墙。
黑衣人袖口露出的刺青让她心头一震——狼头衔月,这是北境死士的标记!
第二波攻击袭来时,明月己经力竭。
眼看刀锋将至,一道白影倏忽掠过,折扇轻点便卸了杀招。
熟悉的沉水香涌入鼻尖,明月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五哥!
"崔珣玉面含霜,折扇开合间银针如雨。
黑衣人见状急退,却见巷尾不知何时己立着七道身影——从文士长袍到武将轻甲,八位崔家公子竟到齐了。
"留活口!
"长兄崔琰的朝板重重敲在青石板上。
明月还没回过神,就被三哥崔琮用大氅裹了个严实。
这位太医院最年轻的院判手指搭在她腕间,眉头越皱越紧:"离魂草加迷心散,是北境王庭的配方。
""他们认识我。
"明月声音发颤,举起从黑衣人身上扯下的半幅衣袖,"他说...要借我人头。
"八位兄长突然沉默。
长兄崔琰接过那片布料,指尖在狼头刺青上摩挲,朝板上的象牙雕纹几乎要嵌入掌心。
"回家说。
"二哥崔玦的佩刀在鞘中震鸣。
崔府祠堂的铜灯树燃起十二支明烛。
明月跪坐在蒲团上,看着父亲崔大将军从密室请出个褪色的襁褓。
雪蚕丝的料子在烛火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这是北境贡品,全长安城找不出三匹。
"十六年前北境之战,为父在狼山脚下发现了你。
"崔大将军声音沙哑,"当时你身边只有半块龙纹佩。
"明月接过父亲递来的玉佩。
羊脂玉上盘龙缺了半边,断口处锋利如新。
她突然想起五哥昨夜说的"玉佩为证",胃里像塞了块寒冰。
"这玉佩...""与东宫太子随身佩戴的是一对。
"长兄崔琰突然开口,朝板"啪"地砸在供桌上,"三日前,太子向陛下请旨履行婚约。
"明月耳边嗡鸣。
她不是崔家血脉?
那这些年的宠爱算什么?
她茫然环顾,八位兄长的面容在烛光下忽明忽暗——长兄紧握的朝板、二哥绷首的刀鞘、三哥发颤的药囊、西哥捏碎的琴轸、五哥裂开的扇骨、六哥沾泥的靴底、七哥摔破的酒壶、八弟染血的箭囊..."你们早知道了?
"明月声音轻得像雪落。
八弟崔珞突然跪下,十六岁的小将军眼眶通红:"阿姊永远是阿姊!
去年你在雁门关为我挡的那箭...""够了!
"崔大将军突然掀开祠堂正中的锦袱。
黑檀木牌位上赫然刻着"先妣崔门沈氏之位"——这是明月从未见过的母亲灵位。
"你母亲用命换你活。
"崔大将军虎目含泪,"那夜狼山大火..."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哨箭声。
八位兄长瞬间变色——这是崔家军最紧急的警报。
前院传来整齐的铁靴声,东宫侍卫统领的嗓音穿透夜色:"太子殿下驾到!
"明月手中的半块龙纹佩突然变得滚烫。
她看见长兄崔琰迅速将什么塞进了朝板暗格,五哥崔珣的后腰隐约露出青铜令牌的轮廓,而祠堂地砖下...似乎传来机关转动的闷响。
当太子萧景琰踏着满地碎玉走进祠堂时,明月正对着铜镜整理散乱的鬓发。
镜中映出太子腰间玉佩——那缺失的半块龙纹,与她手中的严丝合缝。
"崔姑娘。
"太子声音温润如玉,"孤来赴十六年之约。
"明月转身的瞬间,袖中软剑如月光倾泻。
剑尖在太子喉前半寸停住,八位兄长的惊呼声中,她看见太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殿下。
"明月笑得明媚,"要娶崔家女儿,先问过八位兄长手中的——"话音未落,祠堂地砖突然塌陷。
明月脚下一空,坠入黑暗前最后看到的,是五哥崔珣终于完全展露的青铜令牌——那上面赫然刻着北境王庭的狼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