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死的头一晚,柳如烟穿着我的嫁衣,坐在叶梓轩膝上剥葡萄。
“姐姐,你瞧这串葡萄,像不像你?”
她指尖捏着一颗紫莹莹的葡萄,慢悠悠凑到我眼前,眼尾勾起一抹讥诮。
“尝着又酸又涩,偏生要占着那最惹眼的地方,碍人的很。”
叶梓轩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低笑一声:“既这般碍眼,扔了便是。”
“明日我就去柳府递状,说她与外男私通苟合,事发后畏罪自尽 —— 如此,岂不干净?”
我强撑着被迷香缠得摇摇欲坠的最后一丝神志,眼皮重如浸水木棉几乎粘在一起:“你们......你们会遭报应的......”
“报应?”柳如烟歪头,“姐姐可知,叶辞风早就被我们毒成了废人?”
“等他一死,叶家就是梓轩的,而我......”她摸着肚子轻笑,“会替他生个大胖儿子。”
我是被疼醒的。
胸口像压着块烧红的烙铁,喉管里腥甜翻涌。
前世最后一幕在眼前炸开。
柳如烟举着匕首刺进我心脏时,她鬓边金步摇上的珍珠蹭过我的眼皮,凉得刺骨。
叶梓轩站在她身后,折扇敲着掌心笑着看向我。
"姑娘,姑娘!"春桃的声音撞进耳膜。
我浑身冷汗地睁开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是热的。
我竟然重生了!
我回到了待嫁之年,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姑娘这是魇住了?瞧您刚才梦中的模样,可吓死奴婢了。快喝口热茶暖暖心,缓缓神儿。”春桃递来一盏茶。
“春桃,”我嗓音发颤,“今儿个是几日?”
“回姑娘,四月初八。”春桃蹙着眉,一脸的担忧惊疑。
“姑娘这是怎么了,您昨日还同夫人说,四月初八是个好日子,您要在这一天亲自挑选喜服料子,怎的今日却连什么日子都想不起来了?”
四月初八。
前世今日,我于琳琅绸缎间,轻捻一匹心仪料子。
满心欢喜时,柳如烟端着参汤前来“探望”。
一个“不小心 ”将那汤汁尽数泼到了上面。
“哎呀姐姐,都怪妹妹我不小心······不过姐姐这么温柔,这点小事肯定不会和妹妹计较的,对吧?”
我猛地推开茶盏。
青瓷盏在地上碎成几瓣,春桃吓得跪下去收拾。
我踉跄着往正院跑,鞋跟踩得廊下青石板哒哒响。
前世我是有多蠢?
竟信了叶梓轩温文尔雅的皮相,信了柳如烟“我最亲姐姐了”的软语,直到临死时,才看清了这对奸夫淫妇的真面目!
正院门帘掀起时,母亲正低头整理红漆木匣。
匣里整整齐齐码着聘雁、庚帖,还有叶家送来的稀世玉镯。
前世我戴这镯子入的洞房,后来被柳如烟抢了去,说"姐姐戴太素了,还是让给妹妹更合适"。
"溪儿?"母亲抬头,眼角细纹里还带着笑,"怎的跑得这样急?可是妆匣里缺什么?叶家送来的珊瑚珠......"
"母亲。"我打断她,"我不嫁叶梓轩。"
母亲手里的庚帖"啪"地掉在案上,"你说什么?"
"女儿求母亲,退了叶家二公子的亲事。"我跪下去,膝盖撞在青砖上生疼,"求您。"
母亲蹲下来扶我,指尖在我腕上发颤:"溪儿,你从前总说叶二公子文采斐然,品貌端正......”
“那是从前!”我攥住她的手,"母亲,我与叶梓轩绝非良配,这门婚事女儿宁死不愿!”
母亲瞳孔骤缩:"溪儿,你可知为让你嫁叶梓轩,为娘我动用了你外祖家多少人脉?”
"当初侯府来为两位公子提亲,苏小娘作妖,说什么'嫡女配嫡长才是体面',撺掇你爹要把你许给那个痨病鬼叶辞风。”
“是你舅父亲自出面,以镇北将军的身份施压,才让你爹改了主意。你现在竟然要退婚?”她伸手摸了摸我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溪儿,你莫不是着了什么邪?"
还没等我回话,"砰"的一声,门被踹开。
父亲柳崇山黑着脸站在门口,官靴上还沾着泥。
"你要退婚?"
"是。"我缓缓屈膝行礼,下颌微抬,“父亲,女儿誓死不嫁叶梓轩。”
"胡闹!"父亲愤而拍桌,"侯府的聘礼已收,庚帖已下,你竟在此时想悔婚?"
他额角青筋暴起,“传出去柳府颜面何存?侯府又岂会善罢甘休!这桩婚事—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那便我与妹妹换嫁吧。"我盯着他发福的脸,"我嫁叶辞风,让柳如烟嫁叶梓轩。"
母亲"啊"地一声,扶着桌子差点栽倒。
父亲却顿住了,三角眼眯成一条缝。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当初他同意让柳如烟嫁叶辞风,让我嫁叶梓轩,表面是碍于舅父施压,实则是想两头押宝。
若叶辞风承袭爵位,他的掌上明珠柳如烟便是侯府主母。
若不幸叶辞风早逝,叶梓轩上位,他也不过是叹一声"可惜"。
反正侯府主母的位子始终姓柳——只是换了他那个不大疼爱的女儿去坐罢了。
如今我主动提出改嫁叶辞风,更是让他悬着的心落了地——再不用为柳如烟将来可能要守寡的事担忧了。
"好。"柳崇山突然笑了,"阿溪既然要换嫁,那为父应了便是。"
母亲踉跄着抓住我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溪儿,你疯了?叶辞风那病......"
"母亲。"我反握住她的手,"女儿自有计较。"
父亲挥了挥手,转身往外走:"明日让媒婆去侯府说明情况,"他走到门口又顿住,"至于怎么说,夫人今夜好好思酌一番,当谨护柳家体面,尤须慎避侯府嫌隙。"
母亲瘫坐在地,眼泪砸在青石板上:"溪儿,你这是要为娘的命啊......"
我蹲下来替她擦泪,前世母亲得知我重病,前来探望,看见我卧床不起时,也是这样的眼泪。
"母亲,女儿不会让您再伤心。"我轻声说,"相信我。"
侯府,正院。
殷红绡捏着柳家送来的换婚帖子,翡翠护甲刮得宣纸沙沙响。
"柳家嫡女要嫁我那病秧子大儿子?"她嗤笑一声,"当我们侯府是摆设吗?"
身边嬷嬷赔着笑:"夫人,柳家嫡女是镇北将军外甥女......"
"镇北将军?"殷红绡把帖子摔在案上,"我倒要看看,这柳家嫡女有多大本事,能让我那半死不活的继子,在我手底下翻出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