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昊是被狗吠声惊醒的。凌晨四点的白水村还浸在墨色里，只有他家堂屋的灯泡亮着，
昏黄的光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棂，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影子。大黄狗在院里焦躁地转圈，
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尾巴夹得像根受了潮的麻绳。“瞎叫唤啥。
”吴昊揉着眼睛推开房门，冷风裹着湿土气灌进领口。
他抄起墙角的柴刀——这是外婆教他的，夜里听到怪声别先喊人，
拿件趁手的家伙比啥都管用。院门外的石板路上，五个黑影正对着他家的老屋指指点点。
为首的男人穿件亮蓝色冲锋衣，在这灰扑扑的村子里扎眼得像团鬼火。
他举着个巴掌大的黑盒子，屏幕亮得刺眼，嘴里念叨着：“坐标确认，
目标建筑为已故NPC‘吴婆’的住所，玩家小队‘破晓’已抵达任务起点。
”吴昊攥紧了柴刀。NPC？吴婆？那是他外婆，三个月前在灶台前烧火时咽了气，
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没添完的柴火。“喂！你们是啥人？”他故意让声音粗哑些，
脚往门槛外挪了半步，把半个身子藏在门后。五个人同时转过头，
蓝冲锋衣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像在打量件摆在货架上的东西：“本地村民？
NPC还是隐藏玩家？”旁边穿红卫衣的女生嗤笑一声：“看这反应就是纯NPC，
连玩家标识都没有。”她晃了晃手腕，吴昊才注意到他们每个人手腕上都戴着块银色手环，
上面有个绿色的光点在闪。“我们问你，”蓝冲锋衣往前踏了一步，
大黄狗猛地扑到门边狂吠，“吴婆死前有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东西？
比如一个绣着槐树的布包，或者一把铜钥匙？”吴昊的后颈突然发麻。
外婆确实有个绣槐树叶的蓝布包，一直锁在她床头的木箱里。他小时候偷看过一次，
里面装着些黄纸和三根缠着红线的桃木钉，外婆发现后没打他，
只是把他拉到院里那棵老槐树下，让他对着树干磕了三个头。“你们找我外婆干啥？
”吴昊的声音有点发颤，不是怕他们，是刚才那女生说的“NPC”让他心里发毛。
他去年在镇上网吧见过别人打游戏，玩家就是这么称呼电脑里的角色的。
穿黑夹克的男人突然笑了，笑声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小老弟，别装了。
这村子是‘槐树劫’副本的新手场，我们是来做主线任务的。吴婆是关键NPC，
她的遗物能解锁隐藏情节，你要是识相就赶紧交出来，不然等副本难度升级，
你这NPC说不定就得被系统刷新掉。”“刷新掉？”吴昊没听懂，
但“死”的意思他听出来了。他突然想起外婆下葬那天，后山的雾气浓得化不开，
抬棺的八个壮汉走到半山腰，突然说棺材轻得像空的。当时没人敢多问，现在想来，
那雾里好像确实有影子在晃。“滚！”吴昊把柴刀往地上顿了顿，火星溅起来，
“我外婆早就烧了，啥都没留下！”蓝冲锋衣皱了皱眉，从口袋里掏出个玻璃小瓶，
里面装着半瓶黑糊糊的东西：“看来得用这个了。‘真话剂’，对NPC也有效。
”吴昊撒腿就往屋里跑，刚转身就被一股大力拽住胳膊。穿黑夹克的男人力气大得吓人，
捏得他骨头咯吱响。红卫衣女生拿着小瓶凑过来，那东西闻着像腐臭的树叶，他拼命扭头，
下巴磕在门框上，血腥味在嘴里炸开。就在这时，院里的老槐树突然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一根碗口粗的枝桠毫无征兆地砸下来，正好落在他们脚边。五个怪人同时后退一步，
脸色都变了。蓝冲锋衣看了眼手环，骂了句脏话：“触发警告机制了，
这副本比攻略里写的敏感。”他甩开吴昊的胳膊，“撤，先去村长家看看，
吴婆的事村里老人说不定知道。”五个人很快消失在巷口，脚步声在空荡的村里传出老远。
大黄狗还在对着树狂吠，吴昊捂着胳膊蹲下来，才发现手心里全是冷汗。他抬头看向老槐树。
这树在村里活了多少年没人知道，树干粗得要三个成年人才能合抱，
枝桠歪歪扭扭地伸向天空，像无数只抓挠的手。外婆以前总说，树老成精，要敬着。
现在他觉得，外婆说的可能不是玩笑。天蒙蒙亮时，吴昊揣了两个窝头往村西头走。
村长王伯是外婆的远房表哥，也是村里少数知道些旧事的人。
他得弄清楚那五个怪人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副本，什么任务，难道外婆的死另有蹊跷？
路过村头的碾盘时，他看见红卫衣女生蹲在那里，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圈。她看见吴昊，
挑了挑眉：“小NPC，还在关心主线呢？”“你到底想干啥？”吴昊停下脚步，
离她远远的。“找吴婆的布包啊。”女生用树枝戳了戳地面，
“这副本的主线任务是‘还魂’，据说吴婆死的时候有怨气，把魂魄锁在了布包里，
只要拿到布包，在子时的槐树下烧掉，就能通关拿积分。”她突然凑近，压低声音，
“不过我劝你别掺和，上批玩家全死在这了，听说死状特惨，被树藤缠得像粽子。
”吴昊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想起外婆下葬那天，后山确实有藤蔓顺着坟头往上爬，
王伯让人烧了三捆艾草才止住。当时只当是山里潮湿，现在想来……“你们到底是人是鬼？
”他的声音在发抖。女生突然笑出声，手腕上的手环闪了下绿光：“当然是人，
只不过是在玩游戏而已。对我们来说是游戏，对你嘛……”她故意拖长了声音，
“可能就是真实的世界。”吴昊没再理她，拔腿就往王伯家跑。红卫衣的笑声跟在他身后，
像根冰冷的针，扎得他后背发疼。王伯家的门虚掩着，吴昊推开门喊了两声，没人应。
堂屋里的太师椅上放着件蓝布衫，是王伯常穿的那件，旁边的小桌上还摆着没喝完的茶，
茶梗在水里竖着，像根小旗杆——外婆说过，茶梗竖起来是要招客，只不过来的可能不是人。
里屋传来奇怪的响动，像是有人在撕纸。吴昊咬咬牙，抓起门后的扁担摸过去。
里屋的窗户被人用钉子钉死了，光线昏暗。王伯趴在地上，背对着门口，
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地上划拉。吴昊刚要喊他，突然发现王伯的脚脖子上，
缠着一圈黑黢黢的藤蔓，那藤蔓正一点点往上游走，勒得他裤管都变了形。“王伯！
”吴昊冲过去想拽开藤蔓，可那东西滑溜溜的，摸着像冻住的蛇。王伯猛地转过头，
他的眼睛里没有黑眼珠，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嘴角咧得老大，
露出森白的牙：“布包……吴婆的布包……”他的手在地上抓着，指甲缝里全是泥土，
“树要饿了……该喂了……”吴昊吓得后退一步，撞到了墙角的木箱。箱子上摆着个相框，
里面是王伯和外婆的合照，照片里的外婆穿着蓝布衫，手里抱着个布包，
布包上的槐树叶绣得针脚细密。等等，那布包……吴昊突然想起，
外婆的布包在她去世前一天，被她拿去河边洗了。那天他放学回来，
看见外婆蹲在河边的石头上搓布包，河水红得像染了血，他问外婆咋了，外婆说杀鸡溅的。
现在想来，那天根本没人杀鸡。王伯突然从地上爬起来，直挺挺地朝他扑过来，
嘴里还在念叨：“找布包……找布包……”吴昊举起扁担狠狠砸在他背上，
王伯“嗷”地叫了一声，动作却没停。吴昊趁机往门外跑，刚跑到院子里，
就看见蓝冲锋衣他们站在院门口。“看来触发支线了，”蓝冲锋衣看着里屋，
“被‘树祟’附身的村长，击杀可获得吴婆遗物线索。”他从背包里掏出把银色的匕首，
“小NPC，想活就躲开。”吴昊躲在柴房后面，看着他们冲进里屋。
金属碰撞声、王伯的嘶吼声、还有那五个怪人的喊叫混在一起，像场诡异的闹剧。
他突然想起外婆临终前说的话：“别让槐树饿了，它一饿，就会找替身。
”那时候他以为外婆是糊涂了，现在才明白，她可能早就知道什么。没过多久，
里屋的动静停了。蓝冲锋衣走出来，匕首上沾着黑红色的东西，他看了眼手环：“获得线索，
吴婆的布包被藏在‘水眼’里。”“水眼？那是啥？”穿红卫衣的女生问。“村里的古井，
”吴昊忍不住插嘴，“在后山槐树林里，早就干了，外婆说那是通阴曹的地方，
不让我们靠近。”蓝冲锋衣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你知道的不少，
看来不是普通NPC。跟我们走，找到布包，说不定能让你活过这次副本刷新。
”吴昊犹豫了。他不想跟这些怪人走，但王伯的样子让他害怕，他得找到布包，
弄清楚外婆到底藏了什么秘密。后山的雾气比山下浓得多，走在里面像踩在棉花上，
脚底下发飘。槐树林里静得可怕，连虫鸣都没有，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雾里撞来撞去。
那些槐树的枝干在雾里若隐若现，像是随时会伸过来抓人。“小心点，”蓝冲锋衣压低声音，
“这地方的‘污染值’快超标了，树祟随时可能出来。”他从背包里拿出个手电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