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落下的太阳不会再次落下
虽然有些干员以为他是个炎国人,但他实际上有自己的姓氏,不过就是没有经常提起过罢了。
博士很少谈起他的出身,大家只是模糊的知道,这个看上去成熟老道,内心年龄却明显没有成年的少年,来自遥远的“西边”。
西边?
有多遥远呢?
往西走,穿过哥伦比亚,穿过玻利瓦尔……那边,是荒无人烟的沙漠,还是神秘莫测的海洋啊?
据艾温他自己说,首到落日永远不会坠下,首到雪山,戈壁,还有森林重合在一起,才算是“西边”。
他和凯尔希的相遇很是戏剧化。
那个时候,罗德岛还不叫罗德岛,叫巴别塔,凯尔希在一次清理阿戈尔海岸那些怪物的任务中,捡到了被潮水冲上岸,失去知觉的艾温。
你记得你从哪里来吗?
凯尔希问。
西边。
银发湿哒哒的滴着水,小男孩抱着个膝盖,满脸都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疲惫。
那你的家人呢?
凯尔希皱了皱眉,她觉得眼前这个孩子最多不过十二岁。
……死了。
过了好一会,艾温才小声地回答道。
许是太久没有倾诉的对象,那个下午,凯尔希在办公室里,如坐针毡地听艾温讲了一遍他的故事。
“我是个孤儿,被老爹捡到的时候只有十斤重,放在一个篮子里,被一层毯子包着,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老爹在篮子上找到了一张字条,上面是我的名字,艾温。”
他很认真地说:“老爹是个好人,他教我怎么开枪,怎么打猎,怎么分别可以吃的植物,怎么用一把弓打败山里最大的野熊……老爹很厉害,可是老爹也很可怜。
他加入了一个帮派,那里的人们为了钱,把他当作一个工具。
他做了很多坏事,也做了很多好事,但他始终不让我接触帮派里的人……最后的那几天里,他患了重病,离死不远了。
可帮派里的叛徒还是没有放过他,老爹被枪打死,永远躺在了那片冰冷的岩石上。”
艾温伤心地把头埋进了膝盖里:“我替他报了仇,和叛徒一起滚下了悬崖。
他当场就摔死了,可我沉到了海里……”老爹在走之前骗我说他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旅行,他还把他的左轮手枪给了我。
男孩晃着脑袋,把两把大小不一的左轮铳小心放到了桌上。
凯尔希皱了皱眉,伸手拿起了比较大的那把。
她记得这种管制武器的握把上都会标注序列号,如果拉特兰教廷发现有铳械流出,肯定会不舍不休地追杀走私者,没想到艾温的这两把铳没有任何标记,还沉的可怕,工艺看上去像是老式模具里铸造出来的,有点毛边,不过花纹却十分精美。
“这把枪的名字叫铁纹之月,这把叫送葬者之友,都是老爹最宝贝的武器。”
板凳上的男孩眼睛亮的出奇,好像谈及了一段传奇的故事,凯尔希看得出来他还有一大段话卡在喉咙里。
“你和你的……父亲是做什么的?”
凯尔希疑惑的问道,她难以想象会有人给小孩配枪。
而艾温的回答也让她知道了一个新词——“牛仔”。
“没有人可以命令我们,我们有自己的生活。
老爹会带我去牧场里骑马,或者去山里练枪。”
提起这个词,艾温总是一副很骄傲的样子。
“那不就是……无业游民吗?”
凯尔希愣了愣。
“嗯……我们有时候还会去抢银行,或者走私马匹。”
艾温思考了好一阵子,才做出了回答。
事情越发离奇了。
凯尔希默默在档案上写下了“暴力倾向”这个词。
当笔尖落在个人信息这一栏时,她半猜半蒙地问:“你是拉特兰人吗?”
“拉特兰是哪?”
艾温好奇的反问。
“……不知道去哪的话,就先呆在我们这儿吧。”
凯尔希沉默了一会,站起了身。
自那以后,艾温稀里糊涂地成了罗德岛的“博士”。
至于为什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可以成为名震泰拉的指挥官?
因为艾温真的很厉害,他的枪法比萨科塔都准。
可以做到在半秒钟内清空弹巢,把吱哇乱叫的敌人当成瓶子打碎,也可以在傍晚的时候,用一支步枪,连着打下八只归巢的大雁。
他也懂战术,只是稍稍看了几本书,听凯尔希讲了会理论,就可以指挥干员们轻而易举地编排出阵型……虽然说他总喜欢带着全是狙击干员的队伍,不顾一切地往前冲,但每一次,艾温都是最勇敢的那个。
凯尔希教训过他很多次,说指挥官不可以随便乱跑,可艾温就是不听,他就是喜欢和干员们站在一起,聆听子弹的呼啸声。
墙上的勋章逐渐增多,各式各样的战利品堆满书架,类似于“巴别塔恶灵恐怖六连人/狗谢拉格战帅卡兹戴尔护国公”这样的外号和头衔也越来越多,就连小查都多了个“恶灵移动办公室”的名称,但少年却不是很在意这些——他一向不是很看重声誉的。
在一次战斗结束后,白毛猞猁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忽地转过头。
“你几岁了?”
凯尔希问他。
“不知道,过完今年,也许就十八岁了。”
艾温擦着枪管,坏笑着把一小撮火药抹在凯尔希的鼻尖上。
猞猁点点头,不重不轻地掐了他一把。
日子就这样过着,仗,也这样打着。
原本所有的烦心事都快要结束了,泰拉的局势趋向稳定,各大势力都被这个不知从哪钻出来的小子打得叫苦不迭。
可就在离和平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凯尔希把他抛下了。
切尔诺伯格,最后一战,十二个干员,全部重伤,可艾温一人却不见踪影。
伤者躺在担架上,己经失去了惨叫的力气,体温逐渐降低,很快就要和乌萨斯的冰雪融为一体。
狂风渐起,离约定的撤离时间只有不到五分钟,远处骑兵队的喊杀声越来越清晰,可一望无际的平原上,依旧没有博士半个身影。
凯尔希咬了咬嘴唇。
“走吧,他赶不上了。
我们之后再来找他。”
“……”这应该是她这辈子做出的最差劲的决策。
就在凯尔希下令全员离开切尔诺伯格的三个小时后,乌萨斯宣布封闭边境线,大批政府军集结在城市周围,罗德岛就是插了翅膀也飞不进去。
脑子里装着大奋的高官们只会用最蠢的方法,他们想要用时间来饿死里面那帮反抗的刁民。
这一等,就是一个月。
叛军消灭啦,泰拉终于和平啦。
乌萨斯执政党笑着如是说。
凯尔希以最快的速度集结了队伍,首接将罗德岛陆行舰开到了切城边上。
她没有多想,她只知道艾温一定会活着。
他确实活着,不过,此时却把枪口对准了自己。
“博士,你在干什么?”
华法琳慌张地伸手,试图压下艾温举枪的那只手,可他却嵬然不动,始终冷冷地盯着凯尔希。
脸上完全没有了从前那从不消逝的笑意。
“你欠我一个道歉,凯尔希。”
艾温咬牙切齿地开口,好像首接把面前的冰山美人当成了叛军。
凯尔希忽然有点生气了,他竟然敢给自己甩脸色。
“博士,你并不在现场,你没有资格对干员们对安危做出决策。”
她不甘示弱,抱起胳膊,气势凌人地回怼道。
“你,提早走了。”
艾温不肯松口,依然瞪着眼睛:“为什么不等我?”
“……晚一分钟接受治疗,他们就会有危险,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微微顿了一下,凯尔希依旧没有道歉。
她本来想说自己明明马不停蹄地准备了第二趟撤离的载具,只是被军队挡在了城外。
可骨子里那点傲气让她始终不肯服软示弱。
“……”在华法琳担忧地注视下,艾温沉默地放下手,将枪插回了腰间,半晌,丢下一句冰冷的话。
“凯尔希,你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傻X。”
白毛猞猁愣了愣,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话。
“小查,过来。”
只是一声呼唤,小白马便起身,轻快地跑到了主人身边,任由艾温一步登上了马鞍。
“……你,跟我走吗?”
临走前,他低下头,面无表情地问华法琳。
血魔咬着嘴唇,回头看了眼站在原地的凯尔希,又看了看艾温向她伸出的手。
“我,跟你走。”
少女低下头,小声地回答道。
便抓住了艾温尚存一丝温暖的手,被他轻松拉到了马背上。
凯尔希昂着头,默默无言地看着二人。
华法琳将头藏到了艾温身后,不敢看她。
首到小白马调转过马头的那一刻,白毛猞猁还是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