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北境大营的瘟疫让众多名医束手无策,我临危受命前去为将士诊治,却被拦在军营外。
林将军的副将柳无双,冷脸上下打量我,轻嗤一声:
“你就是皇上赐婚给将军的那个乡下大夫?北境大营不欢迎你,哪来的滚回哪去。”
我被扑面而来的敌意吓了一跳,按捺住脾气,平静地回复:
“我此次前来,是奉圣旨为将士治疗瘟疫,不是为了婚事,请尽快验过公文,放我的车队入营,早一刻开始治疗,便能多救一人。”
柳无双一脸不屑,命人朝我身上倒夜壶,军营的将士们随之轰然大笑:
“多少名医看了都摇头,你年纪轻轻懂什么医术?为了抢林副将的风头来讨好将军,连脸都不要了!”
我沉着脸转过身,唤来飞鸽给宫里传书。
......
鸽子刚飞上天,谁知下一秒,便被箭矢射中摔了下来。
我强忍着不去闻周身令人恶心的尿液气息,眉头道:
“你们怎么敢拦着我通传消息,飞鸽乃皇上亲赐!我接了圣旨前来看病救人,没工夫跟你们闹。”
闻言,将士们嗤笑声四起。
“只怕看病是假,假公济私想看将军是真,乡野村妇,不要妄想攀龙附凤。”
“柳副将才是将军的心尖尖,你不要自取其辱。”
柳无双柳眉头一挑,轻蔑地说:“不用拿圣旨来吓人,北境是林家的地盘,圣旨在这儿和废纸没什么两样。”
她从袖中抽出一副黄绫,我定睛一看,赫然是皇上为我和林卓然赐婚的圣旨。
柳无双得意地摇摇手中圣旨:“看清楚这是什么了吗?我正好缺一块擦鞋的抹布,林哥哥就把它送给我了。”
她一示意,随从就接过圣旨,跪下为她擦拭皮靴。
随着随从的动作,精致的羊皮小靴变得油光锃亮,圣旨却变得脏污一团,被柳无双随意地踩在脚下。
我惊得倒抽一口凉气。
实在是狂妄。
在京城,听说林将军站功赫赫,威震北境。
今日见到林将军的副将,竟然这样无法无天。
我皱眉道:“你这样狂妄,林将军不管教你吗?”
柳无双和她身后的随从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嬉笑起来。
她面带戏谑,得意洋洋得吩咐道:“快去请将军,他的未婚妻来了,正等着他撑腰呢。”
难道她的行为是林将军默许的?
如果他明辨是非的话,我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自然不会斤斤计较。如果他不分黑白,有意给我个下马威,我也有办法对付他。
正在凝神思考,忽然一声巨响,惊得我回了神。
柳无双和她的随从竟然将一辆满载药材的马车掀翻。
珍贵的牛黄、犀角、百年野山参散落一地,沾满了泥土。
车夫急忙阻拦,却被一脚踹开,蹬了在地上打滚,半天爬不起来。
我惊怒交加,上前扶起车夫,喝问:“这是做什么?”
柳无双精致的牛皮小靴子在一块牛黄上碾过,留下一片土黄色的粉末。
她头也不抬:“检查药材。”
说话间又一颗山参被踩得粉碎。我连忙扑过去,在她的脚下抢救出一块犀角。
柳无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故作惊讶的道:
“这么急着向我下跪呀,那我就弃之不恭了。反正你就算进了门,林哥哥也不会看你一眼。”
我抱着那块劫后余生的犀角,气得眼圈发红。
“这些是御赐的珍稀药材,皇宫里也少有。为了治疗染病的边疆战士,全都运来了北境。你如此糟蹋,病人怎么办?难道与你朝夕相处的战友你都不在乎吗?”
柳无双的随从本来正在肆意毁坏散落一地的药材,听了这一番话,有几个人动作慢了下来,望着柳无双迟疑不决。
柳无双脸色一白,随即恼羞成怒:“你在教训我?”
耳边传来围观者的窃窃私语。
“柳副将可是林将军的心尖尖,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他敢顶撞柳副将,真是不想活了。”
“听说是皇上赐婚的未婚妻,柳副将吃醋了,才拿她撒气呢。看她灰头土脸的,哪比得上柳副将貌美如花。林将军那样宠爱柳副将,不会把这个未婚妻当一回事的。”
围观的人试图来劝我:“你服个软吧,得罪了柳副将,以后有的是苦头。她不高兴,有的是办法零零碎碎折磨你。”
“不过是一些药材,再去采买就是了。眼下哄好柳副将才是头等大事。”
我越听越觉得心寒,将士们还在病痛之中,竟然无人在意,所有人围着一个争风吃醋的柳副将打断。
生怕她有半点不高兴。
长此以往,将士们怎能不心寒,边疆怎么能守住。
见我久久没有回应,柳无双更加恼怒,她扬起手中长鞭,劈头向我袭来。
“住手!”
远远传来一声断喝。
我循声望去,军营内一队骑兵簇拥着一位白袍银甲的年轻将军疾驰而来。
他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即使在一群高大的将士中也十分风姿出众,卓尔不群。
想必他就是北境大营的主帅林卓然。
柳无双不情不愿的收回鞭子,只是还有几分不甘心,怒气冲冲的瞪了我一眼,狠狠的跺了跺脚。
她刚刚还嚣张跋扈,不可一世,林将军一来,便收敛许多。
我想,也许林将军是个讲道理的人。
我正准备上前,却被林将军冷厉的目光盯在原地。
他满脸嫌恶,仿佛多看我一眼都会污染眼睛似的转开目光。
我听到他放柔了声音,关切的问柳无双:“怎么自己动起手来?磨破了皮,我可是会心疼的。”
柳无双扑到他的怀里,委屈得撒娇:“还不是你惹来的桃花?你的未婚妻来找我麻烦,你可不能看着她欺负我。”
林卓然搂过她的肩膀,亲昵得刮了刮她的鼻子:“什么未婚妻,我的眼里只有无双妹妹,谁和你过不去,就是和我过不去。看我怎么收拾她。”
看着他们你侬我侬,我忍不住纠正道:
“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我是来治病救人的。婚事你若不愿意,我会回禀陛下,就此作罢。”
话音未落,便被林卓然不耐烦地打断:“谁允许你插话的?”
他语气冰冷:“拖下去,打二百军棍。”
四周响起低低的惊呼。
“手腕粗的铁棍,一棍下去就能把人打得半死,二百军棍,人都能打成肉泥了。”
“早就说不要得罪柳副将,现在小命不保喽。”
“快,抓紧时间向柳副将磕头道歉,也许她一高兴就会饶了你。”
“凭什么?”
我被无缘无故拦在军营外,运送的药材被肆意毁坏,同行的人被打伤。林卓然作为长官没有主持公道,竟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惩罚我。
他有什么资格?
他凭什么?
“你在我的地盘惹了我的人,还敢来问我凭什么?”林卓然嘴角勾起残忍的笑容,接过柳无双手中的长鞭。
长鞭在空中一甩,发出尖锐的破空声。
鞭梢卷过我的身体,留下一道鲜红的伤痕,破碎的衣料卷着血肉淋漓飞溅。
“凭我是北境的主人北境的天,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凭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区区一个民女胆敢妄想当我林卓然的正妻。”
“凭你不知道天高地厚,敢惹我心爱的女人不高兴,我林卓然护着的女人,哪里轮得到你欺负?”
他每说一句鞭子响一声,我身上便多一道伤痕。
我无处躲避,很快被打成了一个血人。
血珠顺着绽开的皮肉滚落在地上,留下触目惊心的斑驳血痕。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我咬紧牙关不痛呼出声。
怪不得林老将军一定要求皇上赐婚。
我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原来,林将军骄横跋扈,并非像传闻中那样爱民如子,深受爱戴。
林老将军深知,一旦我到了北境,看到林卓然的所作所为,林家多年来维持的假相便会被揭穿。
我一定会如实向皇上禀报林卓然的恶行。
而瘟疫蔓延,除了我无人可解,他不能,也不敢阻止我前来。
所以他以婚姻为诱饵,想将我和林家绑在同一条船上。
可惜他高估了儿子,也低估了我。
我不会因为婚姻对罪恶视而不见,闭口不谈。
我并不贪图林家门庭显赫,荣华富贵。
答应嫁给林卓然,一是听闻他镇守边疆,心生仰慕。
二是感动于林老将军拳拳爱子之心。
他在大殿上声泪俱下,诉说儿子因为疫情忧心不已夜不能寐,他不愿白发人送黑发人,请求我嫁给林卓然。
我不忍心看到老人满眼失望,点了头。
皇上也十分赞赏,认为是天赐良缘,亲自为我和林卓然赐婚。
消息传出,京城人人为我祝贺,我也以为十分美满,畅想过夫君保家卫国,我救死扶伤,彼此志同道合,守望互助的婚后生活。
原来这一切的开始,只是利用。
原来在林卓然眼里,是我高攀了他。
这样不纯粹,不平等的婚姻,我不要!
我望着林卓然的眼睛,一字一顿,每个音节都像铁钉砸落:“退婚!我不要你了。”
空气突然安静,片刻后,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她疯了吧,竟然说要和林将军退婚。
林家权势滔天,嫁进去就一步登天了,她竟然舍得放弃。”
“也许是害怕了,滔天的富贵也要有命享,她眼看着只剩一口气了。”
“就剩一口气还嘴硬,明明就是她配不上林将军,还硬着头皮说不要,真是笑掉大牙。”
林卓然有片刻愕然,随即露出了然之色。
他傲然道:“算你懂事,本将大人大量,今日放你一把,不过你得知道,是本将看不上你,别自作多情了!”
看着他自大的嘴脸,我只觉得可笑。
若是林老将军知道儿子毁掉了他苦心求来的婚事,又会怎样呢?
“既然我们彼此无意,我会向皇上禀告,取消婚约。”我正色道。
“私事了结,该谈谈公事了。”我拦住转身正欲离开的林卓然,“请验过公文,让我的车队入营,好即刻开始治疗感染瘟疫的将士。”
柳无双满脸不高兴:“你这人怎么这样?嘴上说着退婚,转头又找借口缠上林哥哥,真是不知羞耻。”
围观的人也深以为然,纷纷附和。
“一个乡下土包子,好不容易才攀上林将军,怎么可能舍得退掉呢?”
“差点被她骗了,真是心机深沉。”
“心机再深,也逃不过柳副将的法眼,不要以为有几分小聪明,就能和柳副将斗。”
我对这些话语感到厌倦。
他们看不到病人的痛苦与医者仁心,眼里只有男女情爱,豪门姻缘。
即使我以医者的身份交涉公务,他们也觉得是一个女人对男人死缠烂打。
我打定主意立刻解释清楚,不让误会继续下去。脚下却突然一绊,我站立不稳,直直地向林卓然怀中扑去。
倒下的一瞬间,我看见柳无双收回脚步,脸上露出计谋得逞的微笑。
电光石火间,一股巨力猛的将我推开,我重重摔倒在地,眼前直冒金星。
头顶传来林卓然冷冽如寒冰的声音,“真恶心。”
“这么喜欢投怀送抱,扒了衣服,拉出去做军妓。”
两名亲兵立刻上前控制住我,向一旁拖去。
我奋力挣扎,厉声呵斥:“我是奉圣旨而来的朝廷命官,你怎敢这样对我!你就不怕皇上怪罪吗!”
林卓然的亲兵嗤地一笑,手上完全没有半分放松:“老实点!在北境,林将军的话才是圣旨。”
“你这种人,死在将军手下的,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你听到有一丝风声传到京城吗?别做白日梦了!”
我心中发寒,挣扎着向林卓然问道:“是林老将军请我来的,难道你连林老将军的面子也不顾吗?”
林卓然嗤之以鼻,看都不看我一眼,摆手道:“荒谬,再敢胡说八道,割了你的舌头。”
制住我的亲兵松开手,左右开弓打了我几个耳光。
“让你胡说八道,还敢攀扯林老将军。老将军什么身份?是你这种贱骨头配提起的吗?”
我头晕眼花,世界在眼前扭曲旋转,嘈嘈杂杂的讥笑如潮水般涌入耳中,更觉天旋地转。
我死死掐住掌心,保持最后一线清明,从怀中掏出一枚烟花。
猛地一扬手。
“砰”的一声炸响,绚烂的火光在天幕中展开耀眼的信号。
我在零落如雨的火光中缓缓勾起一抹笑。
面带嘲讽,轻声细语道:
“林将军,既然你不肯听我说话,就让御林军来同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