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在老槐树下抽旱烟时,总想起爷说的"水是活物,得顺着性子养"——可这性子咋顺?
前几年张老五的网箱鱼翻了塘,二柱子往河里倒过农药瓶,连岸边的芦苇都蔫了半截。
直到村部喇叭喊出"生态养殖试点",像块石头砸进泥鳅心里那潭死水。
他瞅着二柱子扛锄头来搭伙的样子,闻着李记烧坊飘来的高粱酒香,突然觉得:或许这河水,就像狗剩守着的那两缸酒,不贪多,不糊弄,慢慢养着,总能养出点盼头来。
于是,从槐树下的争执到农技站的图纸,从井台边的闲言到河湾里的记号,泥鳅脚底板的泥还没蹭干净,心里的那点火苗,已经顺着河底的暗流,悄悄烧了起来。
1 河泥里的老理儿泥鳅蹲在河湾的老槐树下,烟杆在掌心磨得发亮。
这杆烟枪是他爷传下来的,铜锅子包浆厚得能映出人影,竹杆上刻着圈歪歪扭扭的纹,是当年爷在河上撑船时,用船篙尖子一下下凿出来的。
日头偏西,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直拖进浑黄的河水里,跟那些顺水漂的水葫芦缠在一处,倒像是谁在水面上绣了幅乱糟糟的画。
他刚从二柱子的责任田里回来。
二柱子那三亩水稻,今年又生了钻心虫,叶子啃得跟筛子似的。
二柱子蹲在田埂上骂娘,泥鳅蹲在旁边抽烟,看那虫子从稻秆里钻出来,胖乎乎的,白得晃眼。
"往年这时候,河边上的青蛙能把人吵死,"泥鳅往稻根上吐了口烟油,"现在倒好,连个蛙鸣都听不见——你去年往河里倒的那几瓶敌敌畏,怕是连蝌蚪都毒死了。
"二柱子当时就红了脸,抓起泥巴要扔他,被泥鳅侧身躲开,泥巴"啪"地砸在稻丛里,惊飞了只灰扑扑的麻雀。
这会儿想起这事,泥鳅嘴角撇了撇,又往树根下啐了口唾沫。
唾沫星子砸在龟裂的土皮上,立马洇出个深色的印子,像块没化开的老墨。
早上村部那档子事还在脑子里转。
王支书拍着他的肩膀说"生态养殖"时,手掌上的老茧硌得他生疼——那是常年握镰刀磨出来的,跟他爷握船篙的手一个样。
二柱子扛着锄头跟他叫板,锄头上还挂着片没抖掉的红薯叶,绿得发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