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河南段,水色黑得发乌,像是被墨汁泡透了。
老河工们蹲在河堤上抽旱烟,烟袋锅子明明灭灭,眼神却都直勾勾盯着河面,说这水底下准是憋着个成了气候的邪物——往年汛期再猛,水是黄的,浪是狂的,可今年不一样,那浪头卷着漩涡转的时候,水面上会浮起一层白花花的沫子,风一吹,腥得能呛出眼泪,仔细瞅,那沫子里裹着的竟是些碎头发、烂指甲,还有指甲盖大小的肉块。
自入夏头场暴雨过后,下游七个村子就跟被地底下的鬼手拽了似的,一夜之间沉进水里。
更邪门的是那些浮尸,顺着水流往下漂,到了铜瓦厢的河湾,就跟被无形的链子拴住了似的,打着旋儿地绕圈。
白日里看着还正常,到了黄昏,河湾里就起白雾,雾里影影绰绰全是人影,有站着的,有跪着的,还有趴在水面上往岸边爬的,可你撑船过去,雾一散,啥都没了,只剩满河的尸身还在那儿转,转得人眼晕,转得人后脖颈子冒凉气。
有那胆子大的后生,仗着水性好,想划着小筏子过去看看究竟,刚到河湾中心,筏子突然往下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了。
后生在水里扑腾时,岸上的人清清楚楚看见,他身下的水里伸出无数只青白的手,指甲又尖又长,正往他身上缠。
等村里人把他捞上来,人早就没气了,浑身的皮肉都被撕成了一缕一缕,像块被水泡烂的破布,唯独那双眼睛瞪得溜圆,眼珠子像是要从眼眶里凸出来,里面全是血丝。
打那以后,铜瓦厢的人傍晚就没人敢靠近河岸。
可偏偏这地界最出名的,就是老陈家的捞尸行当。
陈家传到陈老三这辈,五代人守着黄河,手里那根捞尸竿比家里的祖宗牌位还金贵。
竿子是阴沉木做的,浸了百年黑狗血,竿头镶的铜莲花,花瓣缝里全是朱砂,据说是当年第一代陈家人请龙虎山的道士开过光的。
陈家有三不捞的规矩,是刻在祠堂石碑上的,比朝廷的律例还顶用:雷雨天不捞——雷劈水面时,水里的邪祟会借天雷煞气显形,捞尸人容易被缠上;穿红衣的女尸不捞——女人属阴,红衣带煞,淹死时穿红衣,怨气能冲开地府的门槛,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