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泼洒在清溪村的土路上,把路面晒得发白。
苏清鸢背着半旧的帆布包,脚刚踏上村口的青石板,鞋底就传来一阵滚烫的灼感。
空气里飘着新割的麦秆香,混着泥土被晒透的腥气,还有远处池塘里隐约传来的荷叶清香。
“清鸢?真是你回来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惊喜。
苏清鸢回头,看见陈石头拄着拐杖站在不远处,黝黑的脸上沟壑纵横,像被岁月犁过的土地。
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更多声音,只是用布满老茧的手比划着,指向村子深处那座爬满牵牛花的青砖小房 —— 那是她家的济世堂。
苏清鸢笑着点头,刚要开口回应,一阵尖锐的哭喊声突然划破了村庄的宁静。
“李婶子!李婶子你咋了啊!”
“快叫救护车!快啊!”
声音是从村东头传来的,带着慌乱和恐惧。
苏清鸢的心猛地一沉,帆布包带子勒得肩膀生疼,她几乎是本能地拔腿就往那边跑。
路边的玉米叶被她撞得沙沙作响,划过胳膊时留下痒痒的触感。
跑到李婶家门口,已经围了不少村民,一个个伸长脖子往里瞅,脸上满是焦急。
“让让,让让!” 苏清鸢拨开人群挤进去。
院子里,李婶躺在地上,脸色紫得像茄子,嘴角挂着白沫,四肢时不时抽搐一下,眼睛紧闭着,眼皮却在剧烈地跳动。
她的丈夫王大伯跪在旁边,手抖得像筛糠,想碰又不敢碰。
“这是咋了?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倒了!”
“看这样子,怕是中风了吧?”
“可别瞎说!李婶子还年轻呢!”
村民们的议论声嗡嗡作响,像一群被惊扰的蜜蜂。
苏清鸢蹲下身,手指搭上李婶的手腕。
脉搏快得像要蹦出来,又乱得像一团缠在一起的线,时强时弱,毫无规律。
她的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皮肤下血管的搏动,带着一种濒死的慌乱。
“谁有银针?” 苏清鸢扬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王大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针?要那玩意儿干啥?我已经让二柱子去镇上叫医生了!”
“等镇上的医生来,就晚了!” 苏清鸢急道,“这是急性中风,耽误一分钟,脑细胞就多死一片!”
“你个黄毛丫头懂啥!” 一个尖利的声音插了进来,是王翠花,她抱着胳膊站在人群前排,嘴角撇着,“李婶子就是被你这扫把星回来给冲撞到了!”
苏清鸢没工夫理她,只是死死盯着王大伯:“济世堂药柜第三层,有个红布包着的银针,快去拿!”
王大伯犹豫着,看看地上的李婶,又看看苏清鸢年轻的脸,眼神里满是挣扎。
“王大伯!再等下去,李婶就真救不回来了!” 苏清鸢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就在这时,李婶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呼吸变得像破风箱一样,呼哧呼哧的,每一次吸气都短得像没吸进去。
一股淡淡的尿骚味弥漫开来,让周围的村民都皱起了眉头。
王大伯像是被这味道惊醒了,猛地一拍大腿:“我去拿!”
他刚跑出去没两步,就被王翠花拉住了:“你傻啊!让个毛丫头在这儿瞎折腾?出了人命咋办?”
“那你说咋办!” 王大伯红着眼睛吼道,“难道眼睁睁看着你李婶死?”
王翠花被吼得愣了一下,嘴巴动了动,没再说话,只是狠狠瞪了苏清鸢一眼。
很快,王大伯拿着红布包跑了回来,手抖得连包都打不开。
苏清鸢一把接过,指尖触到冰凉的银针,心里莫名安定了几分。
她打开布包,取出一根最长的银针,在阳光下看了看,针身亮得晃眼。
“都让开点,保持空气流通。”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酒精棉快速擦了擦银针和自己的手指。
酒精的刺鼻气味和李婶身上的汗味混在一起,形成一种奇怪的味道。
苏清鸢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专注起来。
她捏起银针,对准李婶的人中穴,手腕微微一抖,银针就进去了半寸。
“啊!” 李婶发出一声模糊的***,眉头紧紧皱起。
周围的村民都屏住了呼吸,连苍蝇飞过的声音都听得见。
苏清鸢又取出两根银针,分别刺入李婶的合谷穴和内关穴,手法又快又准,指尖在针尾轻轻一捻,银针就像有了生命一样,微微颤动起来。
做完这一切,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怎么样?怎么样了?” 王大伯急着问,声音都变调了。
苏清鸢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专注地看着李婶的脸色,又搭了搭她的脉搏。
过了大概两分钟,李婶脸上的紫色慢慢褪去了一些,呼吸也变得平稳了些。
“暂时稳住了。” 苏清鸢松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但还是得去医院做个 CT,看看有没有脑出血。”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摩托车的轰鸣声,越来越近。
“医生来了!医生来了!” 有人喊道。
苏清鸢抬头望去,只见二柱子骑着摩托车,后面带着镇上医院的张医生,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
张医生跳下车,看到院子里的情景,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张医生你可来了!快看看李婶子!” 王大伯连忙上前。
张医生蹲下身,看了看李婶的情况,又瞥了一眼她脸上的银针,眉头皱得更紧了。
“谁让你们乱扎针的?” 他不满地说道,“要是扎坏了神经,一辈子都瘫了!”
苏清鸢刚想解释,就被王翠花抢了先:“张医生,就是这丫头!不知道从哪儿学的野法子,瞎折腾!”
张医生的目光落在苏清鸢身上,带着审视和怀疑:“你是?”
“我是苏远山的孙女,苏清鸢。” 苏清鸢挺直了腰板,不卑不亢地说道。
“苏老先生的孙女?” 张医生愣了一下,眼神缓和了些,“苏老先生的医术倒是没得说,只是……”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怀疑苏清鸢的本事。
苏清鸢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拔出了李婶脸上的银针。
银针离开皮肤的瞬间,李婶轻轻哼了一声,眼皮动了动,似乎想要睁开。
张医生惊讶地挑了挑眉,连忙拿起听诊器,听了听李婶的心跳和呼吸。
“嗯…… 情况比我预想的好。” 他有些意外地说道,“准备一下,赶紧送医院。”
村民们七手八脚地找来门板,把李婶抬上去,往摩托车旁边送。
王大伯走之前,拉着苏清鸢的手,一个劲儿地说谢谢。
王翠花则瞪了苏清鸢一眼,嘴里嘟囔着什么,跟了上去。
院子里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下苏清鸢和陈石头。
陈石头用手语比划着,脸上带着赞许的笑容。
苏清鸢看着他,又看了看远处济世堂的方向,心里五味杂陈。
她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回到清溪村,接手济世堂,绝不会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但她别无选择。
祖父的遗训,就像刻在她骨子里的烙印,让她无法退缩。
苏清鸢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麦秆的香气似乎更浓了些。
她朝着济世堂的方向走去,脚步坚定。
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青石板路上,像一条无声的路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