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早已习惯心口那块钝刀慢慢剐的滋味。
可当沈听蓝用那种眼神看我,冰冷、怀疑,还混杂着点她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厌恶?操。心还是像被浸在冰窟窿里的破麻袋,沉甸甸的,冻得发木,又在每一次心跳里扯着四肢百骸抽抽地疼。
就跟我递给她那份被揉得不成样子的升职报告复印件时一样。
雪白的 A4 纸皱巴巴的,像被谁狠狠攥在手里泄愤过。上面“陆野”两个字都被油墨蹭得有些花了。我攥着那几张薄薄的纸,像是握着烧红的烙铁。掌心汗津津的,粘腻得难受。客厅里那盏我们挑了半天的复古落地灯散着暖光,可这会儿,那光落在她脸上,只衬得她那张原本让我爱到骨子里的脸,陌生得像隔了一层毛玻璃。
“看看吧,”我把纸往前递了递,声音我自己听着都发干,像砂纸刮着木头,“王亦深在背后搞的动作。”
她没接。眼皮撩了一下,那目光刮过来,凉飕飕的。嘴角倒是扯了下,一个轻蔑得能把我血液都冻住的弧度:“呵,陆野,有意思么?” 她身子往后靠进沙发里,手指尖不轻不重地敲着扶手,哒,哒,哒,每一下都精准地敲在我绷紧的神经上,“你自己上不去,就赖阿深踩你?他犯得着针对你这种小角色?”
“小角色”三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我手抖了一下,那几张纸片差点掉地上。一股腥甜直冲喉咙口,又被我生硬地咽了回去。原来我在她心里,七年,最终就混了个“小角色”。比不上她那个好兄弟王亦深一句话。
“沈听蓝,”我喉咙紧得发疼,像是在里面塞了一把燃烧的灰烬,“这东西,是他从人事那里搞来的原件!” 我抬手指了指复印件上那个模糊却狰狞的撕裂痕迹,一个巨大的豁口,几乎把报告撕成两半,“是他!撕了我的升职报告!就因为他一句狗屁的‘他只是看中你家背景’?***就信了?!”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震得我耳膜嗡嗡响,也震得沙发上的她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短暂的死寂。连墙上挂钟的秒针走动声都像被放大了。
她眼里的波澜很快平复下去,那点僵硬的波动也被一种更坚硬、更让我陌生的东西取代。她忽然站起身,几步走到我跟前,一把夺过我手里的复印件。那股力道又快又狠,带着不容置疑的绝情。
“撕了又怎样?”她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阿深他……”她的声音诡异地顿了一下,像是要说服谁,然后猛地拔高,“他说错了?!你敢说你对盛腾,对我爸,真没存着半点心思?!”
盛腾。她爸的公司。我一直拼命想证明自己能靠能力站稳脚跟的地方。
心脏好像瞬间被那根淬了冰的针狠狠攮穿了,连带着最后一点热气儿也跑得一干二净。剧痛之后是铺天盖地的空洞,一股冰冷的麻木感顺着血管迅速蔓延开,冻僵了四肢,也冻僵了脸上试图维持的表情。
原来她心里一直揣着这把刀。王亦深只是轻轻挑了一下盖子,她就毫不犹豫地捅了出来。
我的反应可能太过空白,眼神也太死寂了。沈听蓝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仓惶,像是被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狠厉惊到,但立刻又被一种更强横的烦躁覆盖。她像是急于证明什么,手指紧紧攥着那几张复印纸的边角,关节用力得泛白。
“够了陆野!”她猛地抬手,泄愤般地把那几张纸狠狠砸在我胸口,“我认识阿深多少年?你才多久?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他从不为难人!他就是太正直了看不惯这些歪门邪道才……”
纸片锋利的边缘蹭过下巴,***辣的疼。歪门邪道?谁?我吗?
我看着纸片纷纷扬扬飘落在地上,像极了七年前初雪那天,落在我们头发上的雪花。那天她也这么近地看着我,眼睛亮得像星星,笑容能把人心都暖化。现在她在我面前,眉宇间只剩下攻击性的尖锐和全然的猜忌。
七年。日日夜夜。抵不过王亦深一个“正直”。
喉咙里那团带血的灰烬堵得我发不出任何声音。反驳?质问?嘲笑?都没意义了。再多的语言都填不满她心里那道王亦深划出的鸿沟,只会显得我更加可笑,像个被戳穿后疯狂挣扎的小丑。
操。***没意思透了。
我弯下腰,动作缓慢而机械,一根冻僵的木头人,去捡那些散落一地的纸。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试了两三次才把几张纸拢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