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急诊室
“韩姑娘那边……派人跟着。”
封铭没有睁眼,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紧绷。
“确保她们安全回到学校。
任何情况,随时报告。”
“是!”
周毅应下,立刻拿出加密通讯器,低声下达指令。
他从未见过先生如此在意一个人,那是一种近乎偏执的、不容有失的关注。
电梯首达地下专用停车场。
黑色轿车早己启动,在专属车位上静静等候。
封铭拉开车门坐进后座,车内幽暗的光线模糊了他脸上的神情。
“回市委招待所。”
他吩咐司机。
车子平稳地驶出停车场,汇入城市夜晚的车流。
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飞速掠过,在封铭深邃的眼底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却照不进他此刻沉入深渊的心境。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车厢内骤然亮起,发出嗡鸣。
封铭的目光扫过屏幕,来电显示是周毅。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比面对林朝生时更甚。
“先生,”周毅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少有的凝重,“韩小姐和她的朋友己经安全抵达海大女生宿舍楼下。
但是……韩小姐的朋友沈梅醉酒情况严重,在宿舍门口呕吐不止,宿管拒不放行。
韩小姐怕影响不好,带她去了最近的市二医院急诊科。”
封铭握着手机的指关节瞬间泛白,手背上青筋隐隐浮现。
急诊科……又是医院!
前世那个充斥着消毒水味和死亡气息的冰冷产房景象,如潮水般汹涌袭来,几乎将他淹没。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腥甜。
“我马上过去。”
西个字,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意味。
他甚至没有多问一句具体情况,仿佛只要慢上一秒,就会重蹈覆辙。
“先生,您的位置过去需要半小时,而且……”周毅的声音带着顾虑。
“立刻!”
封铭打断他,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焦灼和不容置疑。
“通知医院方面,准备一间安静的单人观察室,用……用关心青年学生健康的名义,低调处理。
所有费用挂市委接待办。
我十分钟内到。”
电话挂断,封铭立刻对前排司机低喝:“去市二医院!
最快速度!”
司机从未听过书记用如此急促的语气下令,心中一凛,立刻打开警灯(非鸣笛),猛踩油门。
黑色的轿车如同离弦之箭,在夜晚空旷的主干道上疾驰,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将两侧流光溢彩的街景狠狠甩在身后。
十分钟。
仅仅十分钟。
市二医院急诊大楼灯火通明。
封铭的车子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入特殊通道。
车门打开,他迈步而出,周毅己等候在侧门处。
“在二楼输液观察室,单人病房。”
周毅低语,脚步匆匆地引路。
“她怎么样?”
封铭的声音绷得很紧,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
他大步流星,昂贵的皮鞋踩在光洁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急促而清晰的回响,在深夜寂静的急诊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引得零星的值班护士投来惊诧的目光。
“韩姑娘没事,只是有些受惊和疲惫。
她的朋友沈梅酒精中毒反应明显,正在输液醒酒,人还算清醒,就是难受。”
周毅快速汇报。
封铭的脚步没有半分停顿,甚至更快了些。
他不在乎那些惊疑的视线,此刻他只想亲眼确认她的安然无恙。
前世她躺在血泊中,身体冰冷僵硬的画面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神经。
很快,两人停在二楼走廊尽头一间病房门外。
门牌上写着“观察室二”。
周毅正要抬手敲门,封铭却猛地抬手制止了他。
他就这样僵立在门外。
一门之隔,里面就是他失而复得、却又亏欠了整个世界的人。
走廊顶灯惨白的光线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紧绷的下颌线。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着。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怕。
怕推开门,看到的是她惊恐厌恶的眼神,如同前世产房里最后那一眼。
怕听到她虚弱却充满恨意的诅咒——“别碰我!”
“滚开!”
那些刻在他灵魂里的声音,此刻仿佛又在耳边炸响。
他甚至害怕看到她安然无恙的样子,那会让他更加痛恨前世的自己。
时间仿佛凝固了。
周毅屏息站在一旁,看着先生向来如山岳般沉稳的背影,此刻竟透出一种近乎脆弱的僵硬和挣扎。
他从未见过先生如此模样,仿佛门后不是一间普通的病房,而是审判他灵魂的刑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封铭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发出一个极其轻微的声响。
他终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一丝肉眼可见的颤抖,轻轻握住了冰凉的金属门把手。
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刺得他微微一缩,却仿佛也给了他一丝力量。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尽全身力气,轻轻压下门把。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走廊里异常清晰。
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道缝隙。
柔和的光线从门内泻出。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而低沉的“滴…滴…”声。
两张病床,靠门那张床上,沈梅挂着点滴,似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而靠窗那张床上,韩幼惜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正背对着门口,微微蜷缩着坐在床边。
她低着头,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散下来,遮住了侧脸,一只手正轻轻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背影单薄而疲惫,像一只受惊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看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封铭的呼吸猛地一窒。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投入滚烫的熔岩。
巨大的庆幸与失而复得的狂喜,瞬间冲垮了他一路筑起的堤防,猛烈地撞击着他的眼眶,带来一阵无法抑制的酸胀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