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里的血腥味还没散。我猛地睁开眼。不是出租屋发霉的天花板。
是我家客厅那盏亮了十年的节能灯。墙上的电子钟显示6月17号。
距离张老太在菜市场门口摔断胯骨,还有整整一个月。我下意识摸向胸口。
硬挺挺的塑料壳硌着肋骨。红色的“好人执照”,烫金的编号在灯光下闪得人眼晕。
执照背面印着我的积分:7850分。上辈子,就是这7850分,把我全家拖进了地狱。
“咚咚咚。”敲门声跟催命符似的。我浑身汗毛瞬间竖起来。这个时间,这个力道。
除了王建军,没别人。我深吸一口气,把执照塞进围裙口袋,指尖还在抖。开门的瞬间,
王建军那张油光锃亮的脸凑过来。“淑芬姐,在家呢?”他身后,张老太拄着拐杖,
佝偻着背,看见我就露出一脸褶子笑。“小林啊,又麻烦你了。”麻烦我?上辈子这天,
也是这样。张老太说她膝盖疼,让我帮她去巷尾的进口药店买止痛药。一盒药三百八,
王建军说没带钱,让我先垫上。我刷了医保卡,他拍着胸脯说回头就还。结果呢?
药钱没见着,反倒成了他后来讹我“推倒老人”的证据——“她早知道我妈膝盖不好,
还故意推”。“淑芬姐?发啥愣呢?”王建军拿手在我眼前晃。我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没事,张阿姨快进来坐。”张老太刚坐下,就开始哼哼。“唉,人老了就是不中用,
这膝盖啊,疼得晚上睡不着觉。”王建军在旁边搭腔:“医生说进口药管用,就是贵点。
淑芬姐你积分高,去买说不定能打折?”来了。跟上辈子一字不差。我假装翻钱包,
摸到口袋里的智能手机。音量键按到最大,屏幕朝下塞进裤兜。“行啊,我这就去。
”我拿起钥匙。王建军立刻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顺便帮你拎东西。”我心里冷笑。
上辈子他也是这么说的,结果走到半路说要去买彩票,把我支去药店。等我拿着药出来,
他早没影了。“不用,我快得很。”我拉开门。张老太突然抓住我的手。她的指甲又尖又硬,
掐得我肉疼。“小林啊,真是好人。”她眼睛直勾勾盯着我胸前的口袋,
“你这执照都快满级了吧?我家建军要是有你一半能干就好了。”我抽回手,
揉了揉被掐的地方。“阿姨说笑了,建军哥也很孝顺啊。”王建军嘿嘿笑:“应该的,
应该的。”走出单元楼,太阳晒得人发晕。我没直接去药店,绕到小区公示栏前。
“好人积分排行榜”红底黑字贴在最显眼的地方。我的名字“林淑芬”排在第一,
7850分。下面是一串名字,王建军排在第17位,1250分。
旁边用小字标着积分用途:7000分可兑换:市一院优先就诊卡。
8000分可兑换:子女中考加10分。我儿子明年中考。上辈子我就差150分,
就能给他换那10分。就因为这10分,我拼命做好事。帮五楼的独居老人洗澡,积5分。
下雨天帮快递员送整栋楼的包裹,积8分。甚至帮王建军家通马桶,他拍了视频发社区群,
管理局给我加了3分。现在想想,***傻。药店老板娘跟我熟。
看见我就笑:“淑芬又来做好事啊?”我把药递过去:“结账。”她扫了码:“三百八。
对了,前几天有个老太太,让邻居帮她买这个药,结果转头就说邻居推她,
害得人家积分都清零了。”我手一顿:“有这种事?”“可不是嘛,”老板娘压低声音,
“那老太太儿子就在旁边看着呢,我看就是故意的。那家人积分涨得可快了,
听说下个月就要评‘好人之家’了。”我付了钱,攥着药盒往回走。
阳光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原来不是意外。是蓄谋已久。回到家,
王建军正翘着二郎腿在我家沙发上嗑瓜子,瓜子壳吐了一地。张老太坐在旁边,
手里拿着我儿子的相册。“这孩子真俊,”她抬起头,眼睛里闪着算计的光,“明年中考吧?
你这积分,刚好能给他加分。”王建军接话:“淑芬姐,你看我家那小子,成绩不行,
要是有这10分……”“药买回来了。”我把药扔在茶几上,打断他。王建军的脸僵了一下,
又立刻堆起笑:“多少钱?我转给你。”“三百八。”他掏出手机,磨磨蹭蹭转了钱。
我看着到账提示,笑了。上辈子他根本没转,我后来去要,他说我“小气,一点钱也计较,
不像好人”。他们没立刻走,东拉西扯地耗时间。王建军故意把话题往积分上引。“淑芬姐,
你说这积分要是清零了,是不是啥福利都没了?”“嗯。”我淡淡应着。
“那要是被人诬陷了呢?管理局管不管?”我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你说呢?
”王建军被我看得有点发毛,干咳两声:“我就是随便问问。
”张老太突然捂着膝盖叫起来:“哎哟,疼死我了!”王建军立刻跳起来:“妈!你咋了?
”“刚才小林进门的时候,我想站起来接她,没站稳,好像扭到了。”张老太皱着眉,
眼神却瞟向我的口袋。来了。比上辈子提前了一个月。我拿起手机,假装看时间,
按下了停止录音键。“张阿姨,要不我送你去医院?”我笑得一脸真诚。
王建军眼睛一亮:“对对对,去医院看看!”“不用,”张老太摆摆手,“老毛病了,
歇会儿就好。”她拉了拉王建军的袖子,“我们走吧,别打扰小林了。”他们走后,
我看着满地的瓜子壳,慢慢握紧了拳头。
手机里的录音清晰地传来:“那老太太儿子就在旁边看着呢……”“你这积分,
刚好能给他加分……”“要是被人诬陷了呢?”我走到镜子前。里面的女人,眼角有细纹,
头发随便挽着,围裙上沾着酱油渍。就是这个女人,上辈子被他们骂“白眼狼”“假好人”。
被全小区的人指指点点。儿子在学校被孤立,哭着问我:“妈,你是不是真的推了张奶奶?
”我老公跟我离婚,说我“惹了一身骚,连累全家”。最后躺在出租屋里,
听着窗外王建军家放鞭炮庆祝“好人之家”挂牌。镜子里的我,嘴角慢慢咧开一个笑容。
眼泪却掉了下来。这辈子。我还是那个“好人林淑芬”。只不过。
我要让那些披着“好人”外衣的豺狼。把吞下去的东西。连本带利。都给我吐出来。
我打开电脑,搜索“好人管理局 投诉案例”。跳出的第一条标题,就让我瞳孔骤缩。
《三年前“好人积分清零案”翻查:当事人称遭管理局内部人员陷害》。发布时间,
是上辈子我被清零积分的前一天。原来。水比我想的还要深。
王建军一家像是闻着血腥味的苍蝇。第二天一早,李梅就堵在了我家楼道。她穿着花裙子,
手里拎着袋烂苹果,看见我就往手里塞。“淑芬姐,昨天建军不懂事,让你跑一趟。
”她笑得假惺惺,“这苹果你给孩子吃,我家那小子不爱吃酸的。”我瞥了眼袋子里的苹果,
表皮都发皱了。上辈子她也送过东西,都是快过期的牛奶、临期的面包,
转头就跟邻居说“淑芬家条件不好,我们接济她”。“不了,我家孩子也不爱吃酸的。
”我侧身要走。李梅一把拉住我,指甲涂得鲜红,刮得我胳膊生疼。“哎,淑芬姐,
帮个忙呗?”她往楼上瞟,“我妈说你熨衣服手艺好,建军那套西装明天要穿,你帮我熨熨?
”我想起上辈子这套西装。王建军穿着去参加社区“好人评选”演讲,说自己“孝顺母亲,
邻里和睦”,拿了个二等奖,积了50分。那西装上的褶皱,还是我连夜熨平的。“行啊。
”我接过西装袋。李梅立刻眉开眼笑:“我就知道淑芬姐最好了!对了,我拍张照发群里啊,
让大家都学学你这邻里互助的精神。”她举着手机对着我拍,我故意挡住脸。“别拍了,
小事而已。”“哎呀,宣传宣传嘛!”她绕到我正面,咔嚓一声,“你看,多好。
”我看着她低头编辑朋友圈,文案写着“向淑芬姐学习!热心助人,好人典范”。配图里,
我拎着西装袋,表情僵硬。下面已经有人点赞,是管理局的小刘。回到家,
我把西装扔在沙发上。口袋里掉出张纸条,上面写着“下午3点,老地方见”。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王建军的。我拿起西装闻了闻,一股劣质香水味,不是李梅用的牌子。
上辈子我熨衣服时没发现这个,现在想来,王建军那天根本不是去演讲那么简单。下午两点,
我抱着熨好的西装去王家。门没锁,虚掩着。里面传来李梅的声音,尖酸刻薄。
“……妈你就放心,那傻娘们肯定上钩。等她积分够了,随便找个由头讹她一笔,
建军的积分就能顶上,小宝升学就稳了。
”张老太咳嗽两声:“那要是被发现了……”“发现个屁!”王建军骂道,
“管理局的赵哥都跟我透底了,只要咱们‘证据’足,她积分再多也得清零!”“对了,
”李梅说,“下午赵哥来拿那两条烟,你记得把账记在‘做好事’的开销里,
到时候让管理局报。”我站在门口,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赵哥?
管理局那个戴金表的赵主任?我轻轻推开门。三个人猛地回头,脸上的算计来不及掩饰。
李梅反应最快,立刻站起来:“淑芬姐来了?快进来坐。”王建军搓着手,
眼神躲闪:“西装……熨好了?”我把西装扔给他,笑得发冷:“熨好了,
就是不知道王哥明天穿这身,要去见什么重要人物。”王建军脸色一变:“什么重要人物?
就去社区开个会。”“哦,”我盯着他的眼睛,“我还以为你要去见管理局的赵主任呢。
”张老太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李梅的脸瞬间白了,
强装镇定:“淑芬姐你胡说什么呢,我们怎么会认识领导。”“我胡说?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播放键。刚才在门口录的声音清清楚楚传出来。
局的赵哥都跟我透底了……”“……下午赵哥来拿那两条烟……”王建军像被踩了尾巴的狗,
扑过来就要抢手机。“***敢录音!”我早有准备,侧身躲开,把手机举高:“怎么?
说的是实话,还怕人听?”李梅突然哭起来,往地上一坐:“淑芬姐你这是干啥呀!
我们就是跟你开玩笑的!你积分高,我们羡慕,随口说说的啊!
”张老太也跟着抹眼泪:“小林啊,我们知道错了,你别往心里去,更别告诉管理局啊,
不然我们家建军就完了!”我看着他们演戏,只觉得恶心。上辈子我就是被这眼泪骗了,
以为他们只是贪心,没想到早就和管理局勾结在一起。“放心,”我收起手机,
“只要你们安分点,我就当没听见。”王建军狐疑地看着我:“你真能当没听见?
”“不然呢?”我笑了,“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尤其是我,积分清零了,我儿子怎么办?
”这句话说到了他们心坎里。王建军的脸色缓和下来:“还是淑芬姐明事理。
”李梅也爬起来,又开始赔笑脸:“就是就是,大家都是邻居,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我没再理他们,转身回家。关门的瞬间,听见王建军低声骂:“妈的,这娘们好像变精了。
”李梅说:“精又怎么样?还不是得靠积分?找机会让赵哥给她使绊子……”声音越来越小。
我靠在门后,手还在抖。不是害怕,是兴奋。一条大鱼,慢慢浮出水面了。接下来的几天,
我照常“做好事”。帮李大爷取快递,他塞给我两个苹果,低声说:“淑芬啊,
王建军他们在背后说你坏话呢,说你想抢‘好人之家’的名额。”我笑着道谢:“大爷,
嘴长在他们身上,随他们说。”心里却记着,李大爷是真心对我好,
上辈子他偷偷给我送过好几次吃的,被王建军看见,还被骂“老糊涂”。
去管理局交“好人登记表”时,我特意找赵主任。他坐在办公桌后,金表在手腕上晃来晃去。
“小林啊,你这积分涨得真快。”他皮笑肉不笑,“就是最近有人反映,你帮王家做事,
好像不太情愿啊?”来了。李梅说的“使绊子”。“赵主任说笑了,”我拿出登记表,
“我跟王家关系好着呢,不信您看,这是王建军给我写的感谢信。
”那信是我昨天逼着王建军写的,不然就把录音发给管理局。他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写了,
字里行间全是敷衍。赵主任拿起信,扫了两眼,扔回给我。“行了,我知道了。对了,
下个月的‘好人之星’评选,你好好准备准备,我看你有希望。”我心里冷笑。
上辈子他也说过这话,结果评选前一天,我就被张老太讹上了。“谢谢赵主任关心。
”我假装受宠若惊,“对了,我最近想帮社区的老人组织个体检,
不知道管理局能不能给点支持?比如联系下医院,用我们的积分兑换优惠?
”赵主任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啊!你要是能办成,我给你加100分!”“那太好了,
”我故意凑近,“就是不知道流程怎么弄,要不我回头跟王建军一起,向您请教请教?
”提到王建军,赵主任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不用不用,你直接找我就行。”他摆摆手,
“我还有事,先走了。”他急匆匆地离开,袖口露出的金表链子上,挂着个小小的吊坠,
和王建军钥匙扣上的一模一样。我拿起桌上的水杯,刚才赵主任喝水时没盖盖子。
杯口有淡淡的口红印,不是李梅的色号。我掏出手机,对着杯口拍了张照。转身时,
看见小刘站在门口,脸色复杂地看着我。他是管理局的新人,上辈子我被清零积分时,
只有他偷偷跟我说“姐,你别放弃,肯定有办法的”。“刘哥。”我叫住他。他吓了一跳,
赶紧摆手:“我什么都没看见!”“我知道,”我走近一步,“我想问你,
三年前那个积分清零的人,是不是也得罪了赵主任?”小刘的脸“唰”地白了。
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淑芬姐,你别问了,赶紧走!
赵主任跟王建军……他们不是你能惹的!”他说完就跑,像见了鬼一样。我站在原地,
看着窗外。小区的公示栏前围了一群人。新的积分排行榜出来了。王建军的名字,
从第17位,一下蹿到了第5位。积分:3500分。短短几天,涨了2000多分?
我点开社区群。李梅发了好多照片。王建军给流浪狗喂食照片里狗盆是空的。
王建军帮老人修水管旁边站着的老人我认识,是他远房亲戚。
王建军给灾区捐款转账记录上的金额被打了马赛克。下面一片叫好声,
管理局的官方账号还点了赞。我看着手机屏幕,慢慢握紧了拳头。手指关节因为用力,
泛出白色。这时,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是个陌生号码。
内容只有一句话:“小心赵主任的情人,她在社区医院当护士。”发件人是谁?
他怎么知道这些?我猛地抬头,看向社区医院的方向。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