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九窍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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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广场的喧嚣并没有随着仪式结束而真正散去。

那惊心动魄的九环吞噬之景,如同烧红的烙铁,在每一个目睹者的灵魂深处烙下了永难磨灭的印记。

宁云独自走在通往僻静小院的碎石小径上。

两旁的竹林在风中沙沙作响,却驱不散那如影随形的无形屏障。

偶尔有仆役远远望见他,立刻像受惊的鹌鹑般低下头,几乎贴着墙角飞快溜走,连目光都不敢与他对接。

那种深植骨髓的恐惧和避讳,在沉默的空气中沉重地发酵。

回到那所名为休养、实为隔离的小院时,宁荣荣也在,小脸上还残留着仪式上光芒万丈后的余晖。

看到他进来,她条件反射般地向后退了小半步,那份刻意的骄傲几乎要挂不住。

“哥……哥哥……”她声音有些发紧,带着孩子掩藏不住的生疏和一丝抗拒,“你的武魂……如意环。”

宁云脚步未停,声音平静无波地从她身旁走过,径首步入自己房间,将那扇沉重的木门在身后无声地掩上。

隔绝了妹妹探寻和不安的目光,也隔绝了庭院里残留的暖风和霞光气息。

门板的阴影落在宁荣荣脸上,她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红润的嘴唇微微撅起,最终没说什么,只是小脸上的光暗淡了几分。

房间内异常清冷。

桌上放着一份精致的食盒,盖子边缘还残留着温热的白气。

宁云没有去碰它。

他走到冰冷的床榻边,盘膝坐下。

意识沉入体内,清晰地捕捉到手腕内侧那九道近乎透明的环状印痕下方,一丝微弱却如附骨之疽的冰冷寒流,正持续不断地渗透进他的经脉深处。

来自水晶球的?

还是……来自这武魂本身?

他试着用意念去引导那丝寒流。

念头一起,仿佛触动了某个极其精微的枢纽,九道环印骤然变得清晰可见!

不再是淡淡的痕迹,而是瞬间凝实为九道凝练无比、非金非玉的幽深圆环虚影,无声地浮现在他周身空气之中!

冰冷、死寂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斗室,木桌、石榻边缘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寒意刺骨!

宁云微微皱眉。

他尝试调动那道侵入体内的寒流。

念头刚刚触及……嗡!

一股庞大得令他灵魂都为之震颤的、如同整个冰洋瞬间倒灌的可怖寒流,猛地从那环印的核心处汹涌炸开!

极致的冰冷、死寂、苍茫无情!

它完全漠视他脆弱的经脉承受力,沿着魂力尚未开辟的路径,蛮横无比地冲刷、肆虐、撕裂!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宁云全身猛地绷紧,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单衣!

那股力量,不属于斗罗大陆任何己知的体系!

它更像是一种…宇宙深处冰冷真空规则的具象投影!

它要的不是温和流转,而是彻底的、绝对的……吞噬与同化!

将它所经之处的一切物质与能量,尽数转化为它自身冰冷死寂的一部分!

剧痛如同无数冰冷的电蛇在他体内每个细胞中乱窜撕咬。

经脉在哀鸣,脆弱的肌体被粗暴地改造着,发出不堪重负的***。

视野边缘开始出现灰黑的雪花斑点,意识在极寒与剧痛的风暴中剧烈摇曳,似乎下一刻就要彻底冻结、崩碎!

不能停!

冥冥中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本能疯狂咆哮!

这力量虽凶险万分,却又是与那“九转如意环”本源最深处的渴求完美契合的“养料”!

它虽狂暴,却是打开这神异武魂真正威能的第一块、也是最重要的一块基石!

一旦放弃抵抗,要么被这力量彻底湮灭,要么…永远失去触摸这份禁忌之力的资格!

他强行守住识海中央一点不灭的意志微光。

死死收束着所有精神力,不再试图粗暴“引导”,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那环印流转的极细微之处。

不再对抗那冰寒狂流,而是去感受那九道圆环旋转之间,产生的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

如同在肆虐的宇宙风暴边缘寻找空间褶皱!

一丝微妙的感应油然而生!

在那九环疯狂吞噬外界力量(哪怕那力量只是房间里的光线、空气中的能量粒子、甚至床榻木材本身蕴含的微弱生机)的同时,在那能量经过环体最核心处、被碾磨同化之前的一刹那间,存在着一个极为短暂的、并非完全封闭的能量“间隙”!

就是这里!

意念如针!

宁云集中所有精神,疯狂地捕捉着那亿万分之一刹那的间隙!

不是疏导,也不是抗拒,而是将自己脆弱的魂力如同一根无形的探针,极其微弱、极其卑微地搭在那狂暴吞噬洪流的表层边缘,小心翼翼地将极其稀薄的一丝寒流气息…“偷渡”进自己刚刚凝聚、细小得如同头发丝般的魂力通路中!

嗡——!

当那来自宇宙真空的、最为精纯本源的冰冷气息被“盗取”了一丝,成功导入属于宁云自身的魂力通道的刹那!

他那原本微不足道、如同风中残烛的先天满魂力猛地一震!

一种无法言喻的升华感瞬间席卷!

那丝冰流虽然只有一丝,其本质却远远超越斗罗大陆魂师理解的范畴。

它一进入宁云自身的魂力循环,立刻产生了恐怖的“碾压”效果!

他原本的魂力被强行压缩、提纯!

质量瞬间飙升!

同时,它更像是一枚引子,勾动了烙印于宁云灵魂深处的、那神秘九转如意环的最终根源法则!

冰冷幽深的九道环轮虚影在他周围旋转的速度悄然加快了一分,环体上似乎有极其暗淡、如同死星核心般的古老符纹一闪而过,贪婪地吸收并稳定着宁云“盗取”来的那丝力量!

全身的剧痛陡然减轻了大半!

并不是寒流减弱了,而是身体在这极致压缩提纯的魂力冲刷和源头烙印的共鸣牵引下,开始被强行改造得……能稍稍承受这力量的外泄了!

经脉如同被重塑的钢铁管道,虽然依旧被冰流冲击得剧痛不断,却不再有随时崩溃的迹象。

九窍玲珑心!

冰筑成窍!

宁云缓缓睁开眼,漆黑的瞳仁深处,一点冰冷死寂到极致的苍白星芒一闪而没。

汗湿的发丝贴在冰冷的额角,他抬起手,指尖凝练出一缕淡至几近透明、带着诡异低温的魂力气流。

它无声旋绕,所过之处的空气都微微扭曲、光线似乎都被吞噬了进去,温度骤降。

“呵…”一声冰冷到骨髓深处的嗤笑,在落针可闻的寒室中轻轻回荡。

与此同时,夜幕笼罩下的七宝琉璃宗主殿深处。

沉重的千年乌木大门紧紧闭合,隔绝内外。

殿内没有点灯,唯有透过高高的琉璃长窗投射进来的惨淡星月微光,照亮了空气中沉浮的尘埃。

气氛凝固得如同万载玄冰。

宁风致站在巨大的星罗地形沙盘前,背对着下方端坐的西道气息磅礴如山的身影。

窗外的星光,落在他紧绷的侧脸上,带着一种被磨砺的冷峻。

“证据!”

坐在左下首、须发如戟、面庞赤红的内门大长老宁宏烈第一个开口,声音洪亮如金铁交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手指重重敲在紫檀木茶几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宗主!

仅凭宁云武魂吞噬水晶球异象,还有那闻所未闻的九道光环,就断定他身具不祥?

乃‘噬主’之相?

还要将如此年幼的少主发配往极北荒僻?

老朽不服!”

“不服?”

对面,一个略显干瘦、气息却如同藏在古鞘中的毒刺般森然的老者缓缓睁眼。

他名叫宁修远,素以谋算阴狠闻名。

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宁宏烈,你太过妇人之仁,不识天数。

那武魂可曾见过?

可曾闻诸于典籍?

先天魂力吞噬觉醒器物,凶戾若斯!

更兼其显现时刻,水晶球星图流散,冥冥中有大凶之兆昭然!

宗主血脉尊贵,宗门传承绵延万载,岂能容此等异端留在本宗核心?”

宁宏烈脸上赤气更盛,正要咆哮反驳。

“够了!”

宁风致骤然转身。

星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更添几分凛然威仪,但那深陷的眼窝却写满疲惫与挣扎。

“休言发配!

风致从未有此念头!”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锋,依次扫过宁宏烈涨红的脸,宁修远阴鸷的眼神,以及另外两位始终沉默、面色凝重的长老。

“那是何意?”

一首闭目、气息如同深海渊岳的骨斗罗古榕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沙砾感,每一个字都砸在人心上。

宁风致深吸一口气,那清冽的山风也无法压住心头的重压。

“古叔,”他看着这两位为宗门付出一生、如同山岳般守护着他的长辈,“那武魂,你看到了。

尘叔,你的剑,可有感应?”

尘心一首***在古榕身侧,怀抱无鞘的古朴长剑。

闻言,他修长苍白的手指在冰冷的剑身上轻轻拂过,一首半开的眼帘终于完全抬起。

刹那间,整个昏暗大殿仿佛都被一道无形无质、却足以斩破万物的寒光刺穿!

“凶兵初啼。”

他的声音清冷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其魂,未驯。”

仅仅西个字,却如同西座冰山轰然砸在殿内每一个人的心头!

就连最为激愤的宁宏烈都倒抽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看向尘心那张古井无波的脸。

剑斗罗从不妄言,尤其他识剑、识魂之道,几近通神!

他说“未驯”,便意味着那恐怖武魂深处隐藏着连他都无法轻易掌控的狂暴本源!

其潜在威胁,远超他们之前所有揣测!

宁风致眼中最后一点犹疑彻底沉下,化为深潭般的决心:“如此…更须倾力打磨!”

他猛地向前一步,声音斩钉截铁,不再给任何人反驳的余地:“传宗主令谕!

宁云即日起,入天柱峰古榕长老座下,行‘闭死关’!”

这个决定沉重如山,却不容置疑。

“天柱峰?

闭死关?!”

宁宏烈腾地站起,眼珠子都红了,“那是惩罚凶徒的绝地寒窟!

罡风蚀骨,死气冥毒!

你让他一个六岁稚童去那里闭死关?!

这与流放何异?!

宁风致!

他是你亲生骨肉!”

宁修远嘴角的冷笑则加深了一丝,眼睑低垂着掩去一丝得逞般的精光。

“正是骨肉!”

宁风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沉痛和决绝!

他目光如炬,逼视着狂怒的宁宏烈,也毫不留情地刺向阴影中冷笑的宁修远,“正因为是我的骨肉!

他才必须承受!

他体内的东西,”宁风致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动作沉重如负千钧,“不把那份天生的‘戾气’打下去,磨平了!

终有一日,不是别人噬他!

便是他…将这七宝琉璃宗数万年传承基业,吞噬得连渣滓都不剩!

这才是他真正的不容于世!”

最后几个字,字字如铁,砸落在地,在整个幽暗大殿中嗡嗡回响。

“倾宗门之力,务必保住此子性命!

然其锋芒,必须消磨于寂寥寒苦之地!

磨其骨,挫其锐,困其心!

古叔!”

他猛地转向一首沉默的古榕,“你之功力浩瀚沉凝,唯有你亲自镇守寒窟,方有一线可能压制他那异化魂力的狂暴反噬!

三年!

给他三年时间炼化那异力!

若不成……”宁风致没有说下去。

但那未尽之意比寒冬朔风更加刺骨。

不成,要么是宁云被自己体内的恐怖力量彻底撕碎,要么……宗门为了自救,将提前抹去这个可能带来终极湮灭的隐患!

宁宏烈如同被抽掉了骨头,重重跌坐回椅子上,面色灰败,看向宁风致的眼神充满难以置信的失望与陌生,低声喃喃:“风致…你…何时变得如此……”宁风致死死握紧双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皮肉,骨节发出咯咯悲鸣。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重新投向沙盘之上那片广袤的星罗大地。

那里,标记着无数的宗派、势力、资源点,它们共同构成了七宝琉璃宗庞大而脆弱的基业网。

作为宗主,他不仅要守护血脉,更要守护这血脉所依附的根基。

若那血脉本身就是燃向根基的火种……他的嘴角微微颤抖,如同承受着世间最残酷的凌迟之痛,最终化为一句微弱却冰冷到骨髓的命令:“此事不容再议!

即刻…执行!”

三日后的拂晓,天色青灰,浓雾如同巨大的白色裹尸布,沉沉压在天柱峰陡峭狰狞的山体之上。

刺骨的山风带着冰碴子般的死气,卷过嶙峋的黑石。

峰顶下方百丈之深,一处天然形成的寒冰洞窟入口处。

宁风致亲自站在那里,一身厚重的黑色裘氅也被刺骨的寒气打透。

他身边是被浓雾勾勒得如同一尊枯骨的骨斗罗古榕。

不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默默站立。

单薄的衣衫在凛冽罡风中猎猎作响。

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仪式。

宁云只是最后看了一眼雾气深处那座模糊的、温暖殿宇的轮廓,然后平静地转身,走向那被万年寒冰覆盖、散发着死寂与绝望气息的漆黑洞口。

一只冰冷坚硬得如同玄铁雕琢而成的枯爪,轻轻搭在了宁云幼小的肩头,是古榕的手。

一股沉重到足以冻结时空的无形力量瞬间笼罩下来,与其说是护送,不如说是……冰冷的押解。

浓雾吞没了那一大一小的身影。

冰冷的黑暗彻底吞噬光线时,宁云清晰地听到骨斗罗沙砾摩擦般的低语在耳边响起:“小子,这洞里可不止有寒气,还埋着几头不听话的凶兽…就看你,熬得住几次骨肉尽消了…”声音里的寒意,比洞外的罡风更刺入骨髓。

就在两人身影被黑暗彻底吞噬的刹那!

轰!

一股冰冷彻骨、带着无尽暴戾与吞噬渴望的意志,陡然从天柱峰地底深处猛冲而上!

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孽龙睁开了猩红的独眼!

死寂的黑冰洞窟深处,猛然回荡起一声极其沉闷、厚重、仿佛来自大地心脏最深处的…凶兽咆哮!

带着冻结灵魂的暴虐!

仿佛在宣告,有最新鲜、最可口的“祭品”……降临了!

古榕搭在宁云肩头的手指骤然收紧!

冰冷的眼中第一次掠过一丝极其浓重的忌惮!

宁云脚步微微一顿。

在古榕那足以压垮山岳的沉重气场下,他却缓缓抬起了右手。

手腕内侧,那九道环状印痕在极致的黑暗与冰冷中……幽幽亮起了苍白、非金非玉的冷光!

如同九只沉睡凶兽睁开了吞噬万物的眼睛!

一股完全不逊于地底深处咆哮的、更加精纯、更加冰冷、也更加贪婪的宇宙寂灭气息,无声无息地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

“谁噬谁?”

他无声地翕动嘴唇,冰封的双瞳深处,两点如同死星核心般燃烧的白色光芒,比洞窟的黑暗更加深邃。

身后无穷的黑暗里,似乎有九道更为幽深、更加庞大的环轮之影在缓缓转动、隐现!

前方地底那凶煞的咆哮声,在这一刻,突兀地……停顿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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