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海盗绑架时,小鲸鱼发出我教它的难听歌声。海盗们痛苦地捂上耳朵,
小船般大小的首领颤抖着跪倒:“别唱!海妖大人!
”我这才知道原来我的歌声是海妖一族的力量。
小鲸鱼愧疚地低下头:“我其实一直在偷学你的海妖歌喉。”它说这声音太可怕,
学得它掉下大量鳞片。
我们驶向深海寻找我的父母——歌声感应到他们竟被囚禁在黑暗海底某处。
而那群海盗首领正通过我父母做实验,制造威力更强的“战争歌者”。天是压着的铅灰,
海是翻滚的墨绿。空气咸得发涩,带着一股风雨欲来的窒息感。
阿海趴在自家那艘旧得发白的小帆船舷边,小小的身子几乎悬出船外,两只眼睛瞪得溜圆。
“小灰!是你!”他惊喜地叫出声,声音被潮湿的空气裹着,传不太远。下方幽碧的海水里,
一个庞大的、线条流畅的灰蓝色影子缓缓浮了上来。是那条小鲸鱼,
现在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小小的、可以和少年平视的小家伙了。
它的体形已经超过了小帆船的长度,脊背宽阔,皮肤光洁如绸。
它那双深邃、温驯的眼睛望向小船,里面闪烁着与体型毫不相称的、近乎依恋的光芒。
一个湿润的喷孔在它平滑的头顶打开,“噗”的一声,喷出一股温热湿润的气息,
吹得阿海的额发向后飘飞,带来熟悉的、大海深处的咸腥味,
还夹杂着一丝仿佛来自另一个生命体的、奇异的腥甜。“小灰!”阿海又唤了一声,
声音里带着纯粹的雀跃,像被那热息注入了活力。他小心翼翼地探出手臂,
指尖悬在海面上方几寸的地方。巨鲸的头颅稍稍调整了角度,动作优雅而精准,
恰好让光滑冰凉的吻部边缘,温柔地蹭过阿海的手指。
一丝凉意带着庞大生命的震颤传递上来。阿海缩回手,看着掌心,那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被海水濡湿的光泽,可他却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笑容从嘴角一路爬到眼底。
阿海以前见过鲸鱼群,巨大的身影在海天相接处沉浮,悠远、磅礴,像移动的山脉。
在它们面前,阿海和脚下这条小船都渺小得如同浮尘。大海温柔,却也危险。
但眼前这一只不同,即使它现在已经长得比小帆船还要庞大许多,在阿海眼里,
它依然是那个迷路的孩子。“又离开家人啦?”阿海扒着船舷,
低头对着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问。声音带着关心,被轻柔的海风吹送下去。
巨大的头颅极轻微地点了点,动作轻柔,却搅起了小船周围一圈小小的浪涌。
阿海稳住身体:“村里老渔夫都说,鲸鱼会唱好听的歌,歌声传得比风还远,
族人在海里就能循着歌声找过来。”他顿了顿,
脸上带着一种鼓励的光芒:“要不……你也唱一首?
”那双温驯的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羞涩?它笨拙地微微张开了庞大的嘴巴,
发出一种声音:那不是阿海想象中的、应该来自深海的悠扬吟唱。
更像是巨大的、生锈的铁门铰链在笨拙地转动,低沉、摩擦,毫无旋律可言。
几个音节挣扎着挤出它的胸腔,随即被一个短促的气流截断,听起来像泄了气的破风箱,
“咝——”一声轻响后,彻底安静了。小灰合上嘴巴,庞大的身躯在海水中缓慢地起伏着,
带着点难以言说的笨拙尴尬。“嘿!”阿海的声音在风里散开,带着点满不在乎的劲儿,
“我那五音不全、能把海鸟都吓跑的调子,你不都学会了嘛?还怕啥!”话音落,
他干脆盘腿在湿漉漉的船舷上坐了下来,
面朝着辽阔无际却又因铅云压顶而显得格外压抑的海面。“我妈妈唱得可好听了,
”阿海的声音忽然低了些,带着点遥远的憧憬,“隔着海风都能吹到耳朵里,暖暖的。
”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海腥气的冷风,“爸爸声音哑哑的,像被盐渍过,但吼起来,
浪都得让道……” 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着点子,“他们说去海对面的大城港干活,
挣了钱就能造大船,接我过去……”少年的声音顿住了,
那些零碎的记忆碎片在风里打着旋儿。他低头,对上下方那双沉默而巨大的眼睛,
那双眼睛正温和地、专注地看着他,带着洞悉某种情绪的温度。“喂,
”阿海突然一撑船舷站起,身体在摇晃的小船上保持着平衡,语调扬了起来,
重新注入了活力,“反正他们也没那么快回来!这大海又没人嫌弃!我教你唱!
”小灰的眼中瞬间亮起光芒,比远处偶尔穿透云层的惨淡阳光更耀眼。阿海清了清嗓子,
努力在记忆中搜寻母亲教过的那首摇篮曲。他站直身体,
双手张开模仿记忆里母亲唱歌的姿态,胸腔用力鼓动,酝酿着感情,
准备将这跨越海天的思念,化作能劈开沉闷海雾的旋律。然而,
他张开的嘴里吐出的第一个音符,却石破天惊。那声音,高亢、破碎、扭曲,
像一块顽强的金属被蛮力撕裂拖行在布满棱角的岩礁之上,
充满了原始的、毫无修饰的锋利感和穿透力!它完全失去了摇篮曲应有的柔软安宁,
更像是一把由粗糙声音锻造而成的无形利刃,倏然撕裂凝滞的空气!哗啦!
巨大的水花猛地炸开!
刚刚眼中还亮着期待光芒的巨鲸——小灰——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猛吸了一口气,
庞大的身躯惊得向后一缩!它那光滑的脊背瞬间绷紧,激起更高的浪涌,险些掀翻了小船。
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刚刚燃起的光点如同瞬间被狂风扑灭的火星,
只剩下一种近乎呆滞的惊恐。声音戛然而止。阿海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
海风吹着他额前几绺湿发:“呃……好像……好像有点跑调?要不……再试一次?
”巨鲸小灰庞大而沉默地浮着,巨大的尾鳍下意识地在水下轻轻摆动,带起不安的旋涡。
没有声音从它那边传来,但那双眼睛里残留的惊魂未定,比任何委婉的拒绝都来得直接。
几片闪闪发亮的、圆润如小碟的深灰色鳞片,悄然无声地从巨鲸光滑的脊背边缘滑落,
坠入幽蓝的海水,像几滴沉重的叹息,缓缓沉向阳光也难以抵达的深处。
阿海眼尖地捕捉到了那一点点微弱的光泽消失的过程。“咦?”他心头一跳,
蹲下身仔细盯着刚才鳞片脱落的位置。那片皮肤的颜色似乎比旁边的略淡一点,
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刮擦过。“小灰?”他试探着问。巨鲸巨大的头颅缓缓沉入水中几寸,
只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那眼神复杂极了,混合着心虚、歉疚,还有一种笨拙的掩饰。
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呜咽的极低沉的咕噜声,含混不清。阿海盯着那片颜色变淡的皮肤位置,
再看看水里早就消失不见的鳞片,
过一个荒谬又滑稽的念头:不会是被他那能把深海巨兽都吓跑的歌声……给硬生生震掉的吧?
“噗嗤……”这个画面感太强,让他实在没忍住,在起伏的海浪里笑出了声。
什么离家的愁绪、遥远的思念,都被这又好笑又有点心酸的小插曲暂时冲淡了。他摇摇头,
无奈地放弃了当音乐老师的想法。“行啦行啦!不唱了!上来吃饭!
”小灰巨大的身躯在水下无声地松懈下来。它灵活地绕到船尾一侧,
让船帮与它宽阔平滑的脊背相接。阿海熟练地把缆绳在船尾的旧木桩上套了个结实的水手结,
绳子的另一端系着小灰尾巴附近一块凹陷处的骨质凸起。接着,
他弯腰打开甲板上一个盖着防水油布的粗糙木头箱子,里面有昨天剩下的小半筐杂鱼和海贝,
还带着大海腥膻的鲜气。他把小鱼小贝倒进一个裂了一道纹、浸着海水痕迹的旧盆里,
放向连接小船与巨鲸脊背的那个倾斜角度。“开饭!”他拍拍手。一条硕大的灰蓝色舌头,
仿佛一块温润巨大的海绵,缓慢而轻柔地从水中探出,稳稳地卷走了那个旧盆里的所有鱼贝,
缩回海水中。整个过程悄然无声,只有水流轻缓涌动的温柔响动。
看着巨鲸满足地享用着食物,阿海的心情也晴朗起来。他抬头望向远方浑浊的天空,
那里的铅灰色似乎正在向更浓重的方向转化,海风的劲道也带上了一丝预示风暴的尖锐哨音。
“该回喽,”他对着进食的巨鲸说道,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沾染的盐渍,“老渔头说了,
这天色,坏家伙要来了。”风渐渐变了调子,从柔和转为凄厉的呼哨。
铅灰色的穹顶仿佛被一只巨手狠狠往下压着,沉沉地覆盖在翻滚沸腾的墨绿色大海之上。
浪涛不再是单调的起伏,它们愤怒地隆起又狠狠砸下,掀起高达数米的墨绿色水墙,
仿佛要将漂浮其上的所有东西嚼碎吞噬。咸涩冰冷的狂风卷起水沫,
像无数细小的鞭子抽打着脸颊,火辣辣地疼。小灰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能和小船嬉戏的伙伴。
它宽阔强韧的脊背此刻像一座微微拱起的灰色桥梁,稳稳地顶着风暴肆虐的海面。
阿海的小帆船被缆绳牢牢系在它背上,像一座附生的小小堡垒。
阿海整个人蜷缩在船底一个小小的简易窝棚里,棚子用几根坚韧的旧缆绳和厚油布勉强搭成,
在狂风暴雨的巨力拉扯下,发出痛苦的呻吟,被风鼓胀得像随时要撕裂起飞的气球。
雨点起初密集如鼓点,很快便连成片,倾盆而下,抽打棚顶的声音震耳欲聋。
窝棚的缝隙里疯狂渗进冰冷刺骨的海水。阿海抱紧湿透冰冷的身体,牙齿不停地咯咯打颤,
每一次小船被巨浪托上顶峰又狠狠抛下的剧烈颠簸都让他肠胃翻搅,
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四周是混沌的黑暗,只有偶尔惨白的电光撕裂天幕,
那一瞬间照亮的疯狂扭曲的海面景象,如同地狱的深渊。轰隆隆的雷声紧追着电光,
像巨大的鼓槌敲击着脆弱的耳膜。风暴的咆哮吞没了一切声音,
只剩下一种世界将要毁灭的狂乱嘶吼。唯一能感受到的暖意和坚实,
过冰冷湿透的木板传来的、小灰那庞大身躯随着呼吸和对抗风浪而传来的、缓慢有力的脉动。
一下,又一下,带着生命的温热和力量。那是此刻惊涛骇浪中唯一的锚点。
阿海把额头贴在冰冷的船板,感受着那微弱而顽强的生命震颤,
汲取着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勇气。“小灰……”他声音嘶哑,几乎被风暴彻底淹没,
“顶住……我们……”“呜——昂——” 身下传来一声低沉的、宛如远方号角的回应,
穿透风的尖啸,稳定而温和。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永恒,风暴的咆哮终于开始减弱了。
天空不再是纯粹的、令人绝望的墨黑,而是缓缓转向一种浑浊压抑的灰蒙。雨还在下,
但不再是倾盆倒灌,变成了单调的淅淅沥沥。海面起伏的幅度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
虽然依旧阴冷,却不再疯狂地咆哮。风里那股疯狂撕扯的戾气,也变成了疲惫的呜咽。
阿海挣扎着推开几乎被雨水浸透、沉重得如同铁块的油布棚角。
一股带着浓浓海腥味和雨后潮湿泥土气息的、阴冷的空气猛地涌入。
他使劲眨了眨被咸涩水珠刺痛的眼睛,视线终于可以穿透弥漫的水雾,望向更远的地方。
天空低沉,海水阴郁。世界似乎被罩在一层湿透的铅灰色毛玻璃后面。
就在这片黯淡的背景之中,遥远的地平线上,却突然出现了一点异色。
墨绿色与铅灰色交织的混乱水天相接处,一个小小的黑点突兀地显露出来。一开始极其模糊,
像一个不小心沾上的墨滴。它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船!一艘船!一艘样式古怪的船!
三根高耸的桅杆,像黑色的、枯死的巨树,刺向阴沉的天幕。原本应该有风帆的位置,
此刻只余下一些破烂的黑色布片缠绕其上,在微弱的风中无力地撕扯、飘荡,如同招魂的幡。
那船体也是阴沉的黑色,仿佛是直接用海底的礁石和黑夜浇筑而成,
在浑浊的光线下闪烁着某种油腻、不祥的暗光。一股寒意,
比刚才暴雨浇透身体的寒冷更刺骨,顺着阿海湿透的脊椎猛地蹿了上来。
那绝不是村中那些饱经风霜、散发鱼腥味的朴实渔船!
破败中透出的凶悍……只在村子老人们酒后低声讲述的、掺杂着恐惧与警告的故事里出现过!
那是对出海人而言,比风暴还要可怕的噩梦!“海盗!
”这两个字像冰锥一样猛地扎进他的心口!恐惧瞬间攥紧了他的咽喉,让他无法呼吸!
几乎是条件反射,阿海猛地回头看向小灰。他那惊恐的、几乎缩紧到极致的瞳孔,
和下方小灰那双骤然警觉起来、如同覆盖了一层坚冰的眼睛撞在了一起!无需言语,
两个生灵眼中瞬间翻腾起惊涛骇浪。“走!小灰!快!”阿海的嘶喊带着走调的破音,
“快沉下去!走啊!
地去解腰间系着的匕首——那柄刻着父亲名字缩写“D.H.”的旧鱼刀——不是为了搏斗,
而是要第一时间割断船尾那根连接着他和小灰的缆绳!他不能让小灰暴露在这群恶魔眼前!
自己死了可以,小灰不能!它那么巨大,但在这帮凶残的家伙面前,
它庞大的身躯只会成为引人注目的活靶子!迟了!风骤然转强,
仿佛无形巨手猛地推动着那艘黑船。那艘如同浸透了污血的幽灵船,
竟以一种与它庞大破败外表极不相符的速度,劈开渐趋平缓的海浪,气势汹汹地疾驰而来!
眨眼之间,轮廓便已清晰得令人窒息!“呜——嗷!”一道撕裂空气的锐响!
阿海只觉得身下的小船猛地一震!好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了一下!
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木头迸裂、折断的炸响!他惊恐地抬头,
眼睁睁看着那根饱经风霜、坚韧无比的主桅杆,像一根朽烂的枯枝般从中轰然断裂!
粗壮的桅杆带着撕碎的破帆,发出恐怖的悲鸣,朝着他的头顶凶猛地砸落下来!
他本能的向船尾方向猛地一扑!巨大的撞击声和木头碎裂声在身后轰然炸响!
整条小船像脆弱的玩具般剧烈倾斜、颠簸!碎裂的木屑和断掉的缆绳如同箭雨般四下激射!
阿海重重摔在湿滑冰冷的甲板上,眼前一片发黑,
耳朵里充斥着破碎的轰鸣和心口狂乱的擂鼓。
一只冰冷、粗糙、带着铁锈和鱼腥混合气味的巨手,像铁钳一样攥住了他湿透的后衣领,
毫不留情地将他直接从甲板上提了起来!“小崽子!
”一个如同砂纸摩擦石块般粗粝的声音在他脑后炸开,“跑?往哪儿跑?!”视野天旋地转!
冰冷的海风夹着水沫抽打着脸颊。阿海被狠狠地掼在船中央。他顾不上那浑身的钝痛,
挣扎着想爬起来,寻找小灰的身影。浑浊的海水在船周翻腾,
灰蓝色的庞大身躯却已不见踪影,只有刚才那根维系着他们生死与共的缆绳断裂的茬口,
在风中摇曳晃动。小灰潜下去了!它走了!它安全了!这个念头像一针微弱的镇痛剂,
暂时麻痹了被恐惧啃噬的心。阿海还没来得及稍松一口气,
更多的黑影便带着浓重的体臭和凶残的气息,如同嗅到血腥的饿狼,重重围拢了上来!
他看清了这些人的脸。没有一张是完整的。刀疤从额角蜿蜒至下巴,
贯穿眼皮的裂口让眼珠像怪异的玻璃球,满口焦黑的断牙。身上的衣物油腻破烂,
缀着不知是血渍还是什么污秽物染出的硬块。眼神是阿海从未见过的浑浊凶残,
像是在漫长无边的黑暗中彻底沉沦的猛兽,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温情。
他像条破麻袋一样被他们拖过湿漉漉的甲板,粗糙的木板几乎要磨破他腿上的皮。
那些污浊的眼睛盯着他,没有任何怜悯,只有赤裸裸的审视。那目光不是在看一个人,
而是在评估一头待宰的牲口——能卖多少,能榨出多少油水,或者……够不够大家塞牙缝。
粗糙的、浸透了海水又阴干的麻绳,带着粗粝的刺痛感,被恶狠狠地缠在他的手腕上。
一圈又一圈,紧得勒进皮肉里,冰凉的刺痛感混合着即将窒息的恐惧一同涌上喉咙。
随后是脚踝,同样的束缚。他被随意地丢在坚硬冰冷的船尾甲板上,像一件处理过的杂物。
船身随着波浪摇晃,每一次颠簸都狠狠撞着他的身体。甲板缝隙里流淌的脏水,
很快就浸透了他单薄的裤子。他抬起头,努力透过散乱的湿发看向前方。
一个黑影像一座移动的铁塔,正从船舱那边大步踏来。阴影随着他的脚步一步步覆盖过来,
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墙壁。最终,那黑影停下,站在他身前,
彻底挡住了灰暗天光下仅有的微明。
阿海的目光顺着那沾满污迹和水渍、散发着汗臭和血腥气的厚皮靴一路艰难上移。
掠过结实如同古木树干般粗壮的小腿,覆盖着肮脏甲胄、隆起的强健肌肉线条的胸膛,
最后撞上那条从左耳根一路向下、像丑陋蜈蚣般爬进胡须虬结里的巨大疤痕。最后,
他的视线,被两束冰冷的、毫无温度、像是在评估一块石头的目光锁住。这就是那个头儿。
一个巨人。他光是站在那里,沉重的压迫感就让阿海几乎窒息。
旁边一个干瘦如柴、脸上只有半只鼻子能用的独眼海盗,
用一种尖细谄媚的腔调对着那巨人开口:“老大!就一个小崽子,舱里只有点小鱼干,
没别的油水!” 那独眼贪婪地瞟了一眼阿海,“您看……喂鱼?还是留着手脚当苦力?
” 他的独眼闪烁着精光,在阿海身上打量,仿佛在思考这具瘦小身体里能榨取的最后价值。
船首甲板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风还在嘶吼,浪仍在翻涌,但这些声音都模糊了。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海盗首领身上,等待着他决定一只蝼蚁命运的裁决。巨人没开口。
他脸上那道贯穿半张脸的狰狞疤痕微微抽动了一下,像沉睡的毒虫苏醒。
他那双如同结了冰的灰色眼珠,死死钉在阿海身上,似乎要穿透他的血肉骨骼,
看到一些更深层的东西。那不是对猎物的兴趣,也不是对劳力的评估。
他粗糙的手指在腰间悬挂的一柄宽大沉重的弯刀柄上无意识地捻动着,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这种沉默,比恐吓更加可怕。
独眼海盗和其他喽啰们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独眼微微躬下身,不敢再出声,
只用那只仅存的浑浊眼睛紧张地在老大和少年身上来回扫视。阿海的身体在不自觉地颤抖,
手指在绳子的束缚下无用地抠着甲板缝隙里的污垢,试图抑制那股灭顶的恐惧浪潮。他会死。
死在冰冷的刀下,或者更惨,
被丢进这风暴过后依旧咆哮的海里喂鱼……爸爸妈妈在港口工作,再也等不到他了。
爷爷和奶奶……小灰……小灰跑掉了吧?它应该安全的……就在死寂即将将阿海彻底吞噬时,
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毫无征兆、极其荒谬地蹦进了他被恐惧占据的脑海——小灰不会说话,
但它学声音简直太像了!鬼使神差地,绝望之中,他张开了嘴。并非为了呐喊,
并非为了哭泣。他用尽全身力气,努力回忆着,回忆着母亲怀抱里的那点温暖,
父亲粗糙手掌落在头顶的重量,
回忆着那个无数次哄小灰睡觉却又让它炸鳞的调子……他再一次唱出了那个调。没有技巧,
没有修饰,没有任何人类耳朵能感受到的美感。在风暴余威的海面上,这声音扭曲尖利,
带着一种蛮横的嘶哑,如同一千根锈蚀的铁钉在生锈铁板上同时划过!它艰难地挤出喉咙,
穿透潮湿凝滞的空气,却显得那样孤独和怪异,像某种垂死野兽绝望的干嚎。
那巨人猛地扭过头!那张疤痕扭曲的脸上没有任何痛苦,没有被打扰的愤怒,相反,
那冰封的灰眼睛里像有什么东西瞬间点燃了!一种震惊,一种难以置信,
随之而来的是某种狂热的、混合着贪婪的明亮火焰!他的目光死死绞住阿海,
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这个不起眼的猎物!几乎就在同时!“呜嗷——嗷嗷嗷——!
”一声远比阿海那干嚎雄浑千万倍的巨吼,骤然从船尾下方的海水深处爆发而出!
那声音简直如同地狱之门洞开!
无法形容的暴戾、撕心裂肺的嚎叫、还有……阿海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那五音不全的调子!
但此刻被那无法想象的巨大喉腔放大、扭曲后,所有“调”都被碾碎重组,
变成了一种纯粹的、针对意识层面的毁灭性冲击!那是小灰!恐怖声浪卷起的无形风暴,
像千百吨滚烫的岩浆被倾入冰海!海水以船尾为中心,猛烈地沸腾旋转!
一个巨大、浑浊、充满恶意的漩涡凭空生成,如同史前巨兽张开大口,
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海水!整条巨大的黑帆海盗船,那坚固的龙骨像被无形巨手抓住,
船身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从中折断,拖入那无底深渊!
甲板上刚刚还凶神恶煞的海盗们,如同被投入了滚油!
他们脸上的凶狠瞬间被极致的痛苦取代!“呃啊啊啊——!”惨叫声此起彼伏!
无数粗糙肮脏的手死死捂住了双耳!有的指缝间甚至瞬间淌下细细的血丝!
他们像遭受酷刑的蚯蚓在湿滑的甲板上翻滚、抽搐、扭曲挣扎!有的痛苦地以头撞着甲板,
有的口吐白沫昏死过去。那声音像是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脑髓深处搅动!
眼前的世界瞬间破碎、扭曲!耳朵里只剩下那尖锐恐怖的、要把灵魂都扯碎的无形利刃!
那个站在阿海面前、如同铁塔般的巨人首领——他的反应却是最剧烈的!
巨大的身躯猛地一晃,如同山岳崩塌!那张布满刀疤的脸上肌肉剧烈抽搐,狰狞可怖!
他那双冰冷的灰眸中,所有的审视、傲慢、残忍如同被锤碎的冰面,瞬间崩塌。
剩下一种源自血脉深处、仿佛遭遇了世间最恐怖事物才有的、纯粹的、无法控制的惊骇欲绝!
他下意识地捂住双耳,那蒲扇般的大手在剧烈颤抖!巨大的身体弯折下来,
膝盖竟重重地砸在坚硬冰冷的甲板上!“不!停下!!住口啊——!!
”他的嘶吼完全失去了作为首领的威严,只剩下一种魂飞魄散的哀求,喉咙都破了音,
带着撕裂般的绝望,“海妖大人!海妖大人!!求求您!住口啊——!!
”那恐怖的非人之声,终于平息。巨大的漩涡不甘地缓慢恢复着,
但那种源自深渊的恶意尚未完全消散。海面如同恶战后的狼藉战场,
漂浮着断木、破烂的帆布和一些失去意识的海盗躯壳。船体骨架发出痛苦的呻吟,
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阿海死死咬住下唇,牙齿深陷进皮肉里,
尖锐的刺痛感强行拉回了几乎被震散的意识。耳朵里嗡嗡作响,
如同上千只发狂的蚊子在颅腔深处钻营,每一次心跳都撞得鼓膜生疼。小灰!小灰来了!
它没有跑!顾不上解开绳索,阿海像只搁浅的鱼一样在湿滑冰冷的甲板上拼命扭动,
拖着一身狼狈的水渍,蹭到船尾的断裂船舷边,把身体尽可能的探出去。浑浊的海水之下,
灰蓝色的庞大身影在船体下方缓缓移动,如同潜伏在幽冥中的巨大山峦。
它巨大的眼睛在幽暗中亮着两盏微光,正紧张、焦灼地盯着船上少年的一举一动。
那眼神里有愤怒,有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失而复得、近乎执拗的守护决心。
看到阿海探出头,它巨大的尾鳍在水下轻轻搅动了一下,巨大的头颅微微上浮。
阿海艰难地点点头,用眼神无声地示意它浮上来。可小灰巨大的头颅在水中顿了顿,
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明显掠过一丝犹豫,还有……难为情?就在这稍纵即逝的犹豫间,
阿海身后传来了沉重的脚步拖沓声。那个如铁塔般的身形再次出现在视野里。
巨大的海盗头子艰难地站稳,脸上那道巨大的疤痕抽搐着,显得更加可怖。
他粗暴地一把抓起蜷缩在地上的阿海后领,像拎一只毫无重量的布娃娃。但他没有再伤害他。
他那双灰暗冰冷的眼珠里,之前的暴戾被一种强烈的、甚至带着点狂热的光芒完全取代,
死死锁在船下那一片涌动的、灰蓝色的海水中!“解开!
”他朝着身后那个同样捂着耳朵、脸色惨白如纸、惊魂未定的独眼海盗吼道,
声音依旧是那个撕裂般的沙哑。独眼愣了一下,显然没反应过来。“解!开!
”巨人头子猛地回头瞪视,那眼神让独眼海盗吓得一个哆嗦,连滚带爬地扑上来,
手指颤抖得几乎解不开那湿透后更加紧缚的绳结。粗糙的麻绳终于被割断。阿海踉跄了一下,
麻木冰冷的手脚总算恢复了点知觉,针刺般的感觉让他蹙紧眉头。
被松开的阿海没有看那个巨人,他挣扎着扑到船尾断裂的船舷边,
对着下方幽深的海水喊:“小灰!”海水一阵不安的翻涌。巨大的灰蓝色脊背顶破了水面,
带着巨大的水花隆起。那颗熟悉又陌生的巨大头颅终于完全露了出来。它并没有靠近船舷,
只是停在几米开外的水面上,
双湿润的、深邃的眼睛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看着船上的少年和阿海身后的巨人海盗头子。
巨大的尾鳍不安地在水中缓缓摆动,动作轻柔得不像它这个体型的生物。阿海的声音干涩,
嘶哑得不成样子,仿佛不是他自己的。他指着下方那庞大的生物,
目光却直直地盯住身后那个散发出强烈压迫感的海盗头子:“那是我的朋友!我的伙伴!
听懂了吗?是我的!”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巨人首领的目光终于从小灰身上抬起,冰寒锋利的灰色眼眸转向阿海。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意味不明的冷笑,鼻翼翕张,
像在确认空气中残留的某种气息。那冷笑里没有威胁,却比直接挥刀更让人不寒而栗。
他不再理会阿海,大步走到断裂的桅杆旁。粗壮的断口参差狰狞。他伸出两只蒲扇般的大手,
揪住断裂桅杆上纠缠的一大片厚重的破帆布。布条撕裂!
“嗤啦——嗤啦——”刺耳的撕裂声响起。
厚重的布匹在他恐怖的力量下像纸一样被轻易撕开、扯断。他从中抽出几条最长的破帆布条,
动作迅捷而粗鲁,如同在撕扯猎物。他猛地将其中几条甩向阿海!“拿着!
”他的声音依旧是沙哑撕裂的,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阿海下意识地抓住了甩到面前油腻冰冷的破布条。“那边,系上!
”巨人头子用布满老茧的手指,粗暴地点着船尾栏杆上仅存的、几根还算牢固的旧缆绳桩头。
“系紧了!不然等着沉海喂鱼!” 那威胁如同冰冷的刀锋擦过皮肤。接着,
他转向依旧停留在海中、警惕注视着这一切的小灰。巨人提起另外几根又粗又长的破布条,
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带着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温和语气开口,
那声音与他狰狞的外表形成骇人的反差:“海妖大人,您受累了……”他弯腰,
竟朝着巨鲸的方向,
做出了一个极其生疏、带着蛮人部落色彩的、恭敬甚至带着点谦卑意味的抚胸动作。
只是那动作由他庞大的身躯做来,显得有些扭曲怪异。“这小崽儿……” 他瞥了一眼阿海,
眼神冰冷而复杂,“烦请大人受累,送他去港口。我们随后就到。”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眼神却仿佛穿透了翻腾的海水,死死地绞住鲸鱼那对深潭般的眸子,
带着一种不容违抗的威压,和一种阿海难以理解的、暗沉沉的狂热。阿海愣住了。港口?
他要去港口?父母在的那个港口?但心头那点荒谬的狂喜刚刚冒头,
就被眼前这巨人与小灰之间诡异的气氛瞬间浇灭。被唤作“海妖大人”的小灰,
巨大的头颅在水中僵硬地昂着,没有看那巨人,目光却穿过涌动的海水,
定定地落在阿海身上。那目光里充满了复杂难言的东西。
有因为“海妖”这个称呼带来的本能不安,有对这阴森巨人的抵触,
但更多的是一种……愧疚?挣扎?巨人首领不再等待。他高高扬起粗壮的手臂,
手中紧握着那几根长长的油布条。“大人,得罪了!”话音未落,那布条带着破风声,
被他猛地掷向小灰巨大的尾鳍!啪!
布条的一端精准地搭在了小灰尾鳍前方那处熟悉的骨质凸起上。
巨人海盗头子那双粗糙的大手在空中一顿,
动作异常熟练地打出了一个结实无比、缠绕着奇怪古老符号纹路的巨大绳结,猛地收紧!
小灰庞大的身躯明显地一颤!巨大的尾鳍在水下猛烈地扇动了一下,激起大片白色的浪花!
它巨大的头颅转过来,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剧烈挣扎的情绪,死死地盯住那绳结。
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如同岩石滚动般的压抑咆哮,显示着它内心的抗拒和不安。
巨人海盗却死死拽住了绳结的另一端,那庞大的身躯蕴含着恐怖的力量,
与小灰的力量形成短暂的僵持。他狰狞的脸上,那道伤疤像毒蛇般扭曲跳动,
冰寒的灰色眼睛死死盯住巨鲸的眸子,
里面闪烁着一种极其狂热的、混合着贪婪和不容置疑的信号。几秒钟的无声角力。
小灰眼中的挣扎如同被投入深海的微弱烛火,渐渐黯淡下去。
那巨大的尾鳍剧烈起伏的动作慢慢平息,直至完全静止。
它低低地发出一声悠长、沉重得让人心头发酸的叹息,
庞大的头颅缓缓地、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垂落,垂进冰冷的海水里。不再看那巨人,
也不再看向阿海,只是沉默地承受着那根布条形成的、象征着无形桎梏的枷锁。
巨人首领发出一声短促而满意的低沉哼声,那声音从他巨大的胸腔里滚出,
带着一种野兽得逞的意味。他狠狠拽了一下绳结,确认牢固无比,才转身走到阿海身边。
巨大的手掌带着强大的压迫感拍在少年瘦削的背上,那力道几乎把他拍得一个趔趄摔出船舷。
“上去!” 冰冷的命令不容丝毫质疑。“抓牢了!别掉下来摔成肉酱,没人捞你!
”阿海踉跄着扑到湿滑冰冷的破帆布系绳上。冰冷的油腻感和刺鼻的霉腐气味扑面而来。
他咬紧牙关,手指死死扣进布条粗糙的纹理里,不顾一切地翻身上去。
双脚终于踏上这怪异的“座驾”时,他迅速弯下腰,用力拍打着身下那光滑冰凉的鲸鱼脊背,
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急切:“小灰!我们走!快走!
”巨人首领那双灰色眼睛眯缝起来,如同两柄冰锥,牢牢钉在阿海攀上鲸背的身影上。
他布满老茧的手指在腰间悬挂着的一件物品上缓缓抚过——那并非他惯用的弯刀,
而是一个成年人小臂长短的东西,包裹在厚厚的、浸满海腥和诡异油污的黑布中,
只露出一个冰冷的金属手柄。小灰巨大的头颅在海水中再次抬起。
那双深邃的眼眸不再看那巨人,也没有立刻回应阿海,而是转向远方那片迷茫混沌的海平线。
那眼神变得极其遥远、凝重,仿佛穿透了空间的距离,
看到了什么令它灵魂深处都为之悸动的东西。巨大的尾鳍无声地没入水下。嗖——!
紧绷的绳索猛地一颤,巨大的张力瞬间释放!阿海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狂暴力量,
猛地从身下巨鲸的脊背上爆发出来!那力量并非仅仅是推着他前进,
更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被瞬间加速!眼前的一切骤然模糊、拉长、变形!
风声瞬间变得极其尖锐,仿佛有无数利刃贴着脸颊掠过!身下不再是坚实的骨肉脊背,
更像是一列在惊涛骇浪中脱轨疾驰的暴烈列车!“哇啊——!
”猝不及防的巨大推背感和强烈的失重感让他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尖叫!
那叫声却被更狂暴的、撕裂般的风噪彻底撕碎吞噬!他整个人被巨大的惯性狠狠向后甩去!
心脏在刹那间被重重甩到喉咙口又砸回胸腔!视野彻底扭曲翻滚!
他完全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在意识被冲垮的边缘,死死抱紧身下那条光滑冰冷的巨大背鳍!
像溺水者抱住唯一的浮木!双手紧紧缠绕上去,冰冷的鳍缘几乎要勒断他的指骨!
巨大的灰蓝色身躯仿佛彻底化身为海洋本身的一部分,劈开尚自翻涌的浪涛。
一道笔直如刀的、锐利无比的白色航迹在船尾正后方怒然裂开、延伸!速度快得无法形容,
瞬间将那艘破烂幽灵般的海盗黑船抛得只剩下一个模糊摇动的黑点!没有歌声,没有交流,
只有风被撕裂的尖啸、浪被劈开的轰鸣,
和被这极限速度彻底包裹、冲击得支离破碎的少年意识。阿海死死抱住背鳍,
身体像片叶子贴在狂风中的巨石上,
每一次船体或者说鲸身微小的起伏颠簸都带来剧烈的震荡,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速度剥夺了他思考的能力,唯有死死攀附住身下这唯一的依靠——小灰,
他那庞大的、沉默的、此刻像海神坐骑一般的伙伴。在速度带来的意识模糊中,
念头倏地划过阿海混乱的脑海——刚才那巨人头子看小灰的眼神……那不像是对力量的畏惧。
更像是一个……狂热的收藏家,看到了一件梦寐以求但过于危险的稀世珍宝?这片海,
比阿海想象的还要辽阔,深邃得令人心悸。不知奔驰了多久,
连天上的灰云都仿佛被永无止境的海平线稀释。水天交界模糊不清,
世界只剩下单调的蓝灰和风的呜咽。前方终于显露出一片影影绰绰的轮廓。那不是陆地。
那是无数高耸、尖锐、宛如巨兽獠牙般刺出海面的黑色礁石!层层叠叠,犬牙交错,
形成一个天然的、危机四伏的巨大围堰。礁石之间涌动着墨绿色的、不安分的汹涌暗流,
在幽暗天光下翻卷着惨白的浪沫,发出沉闷而危险的轰鸣。冰冷的海风卷过参差的石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