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岁的陈青山,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正坐在斑驳的药柜前,
用戥子仔细称着一味当归。阳光透过蒙着灰尘的窗棂,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
鬓角几缕早生的白发,在光线下格外清晰。药铺不大,几排老旧的药柜占了大半空间,
柜门上贴着泛黄的药名标签,空气中弥漫着当归、黄芪、艾草混合的复杂气味,
苦涩中又带着一丝奇异的安心感。“陈大夫,我家老头子昨晚又咳得厉害。
”门口传来赵寡妇的声音,她眼圈发黑,手里攥着个布包,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零钱。
陈青山放下戥子,起身接过布包,触手便知钱不多。他没点,只是问:“痰里还有血吗?
”“有……”赵寡妇声音发颤,“您看,这是家里仅有的钱了,要不……先欠着?
”陈青山摆摆手,转身去药柜抓药:“钱的事不急。你家大叔的病拖不得,
我再给他加两味镇咳止血的。”他一边麻利地包药,一边叮嘱,“还是老规矩,水煎服,
早晚各一次,忌生冷油腻。”赵寡妇接过药包,眼圈更红了:“陈大夫,你这……总是这样,
让我们咋过意不去。”“啥过意不去的,都是乡里乡亲。”陈青山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快回去煎药吧。”这样的场景,在陈青山的药铺里每天都在上演。石盘村地处深山,
交通不便,村民们小病小痛舍不得去镇上医院,大病更是拖不起。陈青山的药铺,
就成了村里人的“救命稻草”。他是村里唯一的中医,一手医术是祖传的,
自己又钻研了二十年,尤其擅长调理疑难杂症,
甚至有几个被大医院判了“死刑”的癌症病人,在他的汤药调理下,竟然多活了好几年,
气色也好了不少。为了给村民看病,陈青山常常赔钱。遇到实在没钱的,
药费就全免了;钱不够的,就象征性收一点;有些贫困的癌症患者,他不仅免药费,
还自己上山采药,贴补进去。药铺的收入,连维持基本运转都难,他自己的日子过得紧巴巴,
四十岁了还是孤身一人,唯一的财产就是这间祖传的药铺和满柜子的药材。
有人劝他:“青山,你这图啥?看病得要钱啊,不然你自己咋活?”陈青山总是摸摸鼻子,
憨厚地笑:“图个心安。看着大家能少受点罪,比啥都强。
”他指尖划过药柜上那些熟悉的药材,像抚摸着老朋友,“这些药,都是救命的,
不能只看钱。”这天下午,陈青山刚送走一个来看腰痛的老人,药铺里来了个陌生人。
穿着笔挺的西装,提着一个精致的皮箱,和这简陋的药铺格格不入。“请问是陈青山大夫吗?
”来人递过一张名片,笑容满面,“我是康泰医药集团的市场部经理,我叫刘志远。
”陈青山接过名片,上面印着“康泰医药集团”几个烫金大字。他听说过这家公司,
是城里一家很大的医药公司。“刘经理找我有事?”陈青山给对方倒了杯白开水。
刘志远喝了口水,开门见山:“陈大夫,久仰您的大名。
听说您有好几张治疗癌症的祖传秘方,效果非常好?”陈青山点点头:“都是些老方子,
能让病人少受点罪,延长点寿命罢了。”“陈大夫太谦虚了。”刘志远笑了,
“我们康泰集团,非常看重您这些方子的价值。我们想跟您合作,
把这些方子产业化、规模化,让更多癌症病人受益。”他顿了顿,抛出诱惑,“当然,
我们会给您非常丰厚的报酬,保证您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陈青山皱了皱眉:“方子是祖传的,是用来救人的,不是用来赚钱的。再说,
这些方子讲究辨证施治,因人而异,规模化怕是不行。”刘志远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但依旧保持着礼貌:“陈大夫,时代不同了。您一个人能救多少人?跟我们合作,
能救成千上万的人!而且,您也能得到应有的回报,改善生活,这有什么不好?
”“我不需要什么丰厚回报。”陈青山摇摇头,“我守着这家药铺,能帮衬着村里人,
就够了。”刘志远没再多说,只是留下一句“陈大夫再考虑考虑,我明天再来”,就离开了。
看着刘志远的背影,陈青山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像有什么东西要变了。药铺里的药香,
似乎也带上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涩味。第二章 人心的药方刘志远第二天果然又来了,
这次他没直接去找陈青山,而是先去了村长家。村长叫王奎,是个精于算计的人,
一直觉得陈青山的药铺占了村里的好地段,却没给村里交多少钱,心里早就有些不满。
“王村长,”刘志远递上一条好烟,“我昨天跟陈大夫谈了谈,想合作开发他的抗癌药方,
可他好像不太愿意。”王奎接过烟,掂量了一下,眯着眼问:“刘经理,那方子真那么值钱?
”“何止是值钱!”刘志远夸张地说,“那可是能救人性命的宝贝!要是能开发出来,
价值连城!”他话锋一转,“不过,说句不该说的,陈大夫那药铺,
好像……没有行医执照吧?他那些所谓的‘秘方’,也没有经过国家认证,严格来说,
就是无证行医,卖假药啊。”王奎心里一动:“刘经理这话啥意思?”“没什么意思。
”刘志远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就是觉得,陈大夫一个人把这么好的资源攥在手里,
太可惜了。要是能把方子交给我们康泰集团,我们不仅能造福更多人,
还能给石盘村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啥好处?”王奎立刻来了精神。
“我们可以在村里建一个药材种植基地,优先雇佣村里的人,给他们开高工资。
”刘志远抛出第一个诱饵,“更重要的是,我们康泰集团可以和石盘村签订协议,
以后村里所有人看病,我们都提供免费医疗!”“免费医疗?!”王奎眼睛都亮了。
石盘村穷,最怕的就是生病,尤其是大病,一场病就能拖垮一个家。免费医疗,
这对村民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诱惑。“当然是真的。”刘志远拍着胸脯保证,
“只要陈大夫愿意把方子交出来,或者……村里能配合我们,让我们顺利拿到方子,我保证,
免费医疗马上落实!”他凑近王奎,压低声音,“王村长,您想想,陈青山一个人,
能给村里带来这些吗?他那药铺,撑死了也就帮几个人,还总赔钱,拖垮了他自己,
对村里有啥好处?”王奎被说动了。他觉得刘志远说得有道理,陈青山是好,但能给的有限,
康泰集团可是能给全村人带来好处的。至于陈青山……他摇了摇头,
觉得自己是为了全村人好。接下来几天,刘志远又找了村里几个说话有分量的人,
包括王老五、赵寡妇,都是用“免费医疗”和“药材基地高工资”诱惑他们。
这些人大多家里都有病人,或者生活困难,一听有这么好的事,都动了心。
村里开始流传一些风言风语。“听说了吗?康泰集团要给咱村免费看病呢!”“真的假的?
那可太好了!我家老头子的哮喘,就能好好治治了!
”“不过好像跟陈大夫有关……说他那方子是假药,不让他行医了,人家才给免费医疗。
”“假药?不能吧,陈大夫可是救了不少人啊。”“那谁知道呢?没执照就是不行!再说了,
免费医疗啊!陈大夫再好,能给咱免费看病吗?”这些话像野草一样在村里蔓延。
起初还有人不信,但说的人多了,加上王奎在一旁敲边鼓,不少人心里的天平开始倾斜。
他们开始觉得,陈青山的“好”是应该的,而康泰集团的“免费医疗”才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陈青山察觉到了村里的变化。以前见了他热情打招呼的村民,现在要么躲着他走,
要么眼神躲闪,神色复杂。去药铺看病的人也少了,偶尔有人来,也不像以前那样信任,
总是问东问西。这天,陈青山正在给杨阿婆复诊。杨阿婆是肺癌晚期,
在他这里调理了一年多,精神好了很多。“青山啊,外面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杨阿婆喘着气说,“谁好谁坏,我老婆子心里清楚。要不是你,我早没了。
”陈青山笑了笑:“阿婆,我没事。您安心养病。”正说着,王奎带着几个人走进了药铺,
其中就有王老五和赵寡妇。“陈青山,”王奎板着脸,“村里接到举报,说你无证行医,
还卖假药坑骗村民。”陈青山愣住了:“王村长,你说啥?我卖假药?”“是不是假药,
不是你说了算的。”王老五站出来,梗着脖子说,“人家康泰集团的刘经理说了,
你的方子没有经过认证,就是假药!你这是耽误大家治病!”赵寡妇也低着头说:“陈大夫,
我们也是为了村里人好。康泰集团说了,只要你别再行医了,
他们就给我们免费医疗……”“免费医疗?”陈青山看着他们,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痛心,
“你们就信他们的话?天上不会掉馅饼!我的方子是不是假药,你们心里没数吗?
杨阿婆、李大叔、张婶……他们的病,是假的吗?”“那……那不一样……”王奎支支吾吾,
“人家是大公司,总不会骗我们吧?”“我在这里给大家看了二十年病,
没收过一分不该收的钱,垫付的药费能堆成山!”陈青山的声音有些激动,
“你们就因为一句‘免费医疗’,就忘了这些?就觉得我是骗子?”“不是我们忘恩负义,
是你不合规矩!”王奎硬着头皮说,“我们已经把你举报了,卫生部门的人很快就来!
”陈青山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他们当中,有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有他救过的病人,
可此刻,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对“免费医疗”的渴望,和对他的怀疑甚至敌意。
他突然觉得很累,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药铺里的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