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纸人点魂,旧账新偿
他的右手还攥着那根细如发丝的银针,针尾染着暗褐色的血渍——那是昨夜刺穿雷戈神格核心时溅上的。
后颈被木凳棱硌得生疼,可他连动都没动,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像在等什么。
"吱呀——"案头那叠扎了半旬的纸人突然发出轻响。
林默的睫毛颤了颤,原本松弛的手指骤然收紧。
他缓缓首起腰,目光扫过满桌的竹骨、彩纸和未干的朱砂,最后落在最中央那个穿青衫的纸人上。
这是他用三年时间攒的"镇店之宝"。
纸人高不过两尺,眉眼用金线勾得极细,连衣袂褶皱都叠出了三叠水纹。
此刻它原本空白的眼仁处,正泛着幽蓝的光,像有人往墨汁里滴了两滴靛青。
"动。
"林默哑着嗓子低语,喉结滚动。
纸人的指尖先动了。
那是用桑皮纸叠成的、比火柴棍还细的手指,此刻正以极慢的速度抬起,在半空划出半道弧线。
案头的朱砂碟被带得晃了晃,一滴红颜料"啪"地溅在纸人青衫上,像朵突然绽开的花。
林默的呼吸陡然加重。
他伸手按住纸人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薄纸渗进去——有热度,不是寻常纸人那种凉丝丝的触感。
混沌之力在他血脉里翻涌,顺着指腹的纹路往纸人身体里钻,他甚至能听见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无数碎纸片在互相摩擦着重组。
"成了。
"他低笑一声,眼角的红痕被晨光映得发亮。
前世记忆里那些关于"混沌法则"的残章突然清晰起来:混沌之力本就是最原始的造物之力,能赋予死物灵智,能篡改法则轨迹,只是他前世忙着融合法则,竟忘了这等"小术"在现世能有多好用。
窗外传来老槐树上麻雀的叽喳声。
林默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粗布围裙贴在身上,凉得人起鸡皮疙瘩。
他伸手去摸案头的搪瓷杯,却碰倒了一摞未完成的纸马,竹骨"哗啦啦"撒了一地。
"小默?
"里屋木门被推开的动静比平时重了三分。
林默猛地抬头,正撞进老赵浑浊的眼睛里。
老师傅手里端着个蓝边瓷碗,碗里的豆浆还冒着热气,可他的目光却死死黏在满地狼藉上——被撞翻的朱砂碟、滚到桌脚的竹骨、还有那个眼仁泛蓝的纸人。
"昨儿夜里..."老赵抿了抿发白的嘴唇,豆浆在碗里晃出涟漪,"风真有那么大?
"林默弯腰捡竹骨的动作顿了顿。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一下撞着左胸的疤痕,那里此刻正烧得厉害。
三年前他刚拜师时,老赵说扎纸人讲究"手稳、心静、气沉",可现在他觉得自己的手比第一次给死人扎引魂幡时抖得还厉害。
"师父,我...没看住窗。
"他扯出个笑,把竹骨码回木盒时故意让指尖蹭过盒边的毛刺,疼得倒抽冷气——这样泛红的眼眶就有了由头,"您看这纸人,我正想给它开眼呢。
"老赵没接话。
他放下豆浆碗,蹲下来帮林默捡竹骨。
老人的手指关节肿得像老树根,捡竹骨时总把最光滑的那几根往林默手边推。
林默盯着他鬓角新添的白发,喉头发紧——上回师傅犯腰痛还是上个月,夜里疼得翻来覆去,他偷偷用混沌之力给老人揉了半宿腰,第二天老赵首说"老骨头突然轻省了"。
"小默啊。
"老赵突然开口,浑浊的眼睛里映着晨光,"你跟我学扎纸人三年了。
"林默的手一抖,竹骨"当啷"掉回木盒。
"我教你画符,教你叠衣,教你给纸人开眼要沾活人的血。
"老赵的拇指摩挲着一根竹骨的断面,那里还留着林默昨夜削竹时的刀痕,"可我没教过你,纸人开眼后,眼睛会泛蓝。
"作坊里安静得能听见豆浆冷却时的"嘶嘶"声。
林默望着老人佝偻的背,突然想起前世最后那夜。
他站在混沌神殿的高台上,看着墨言捧着酒盏一步步走近,墨言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像根绞索。
"师父。
"他轻声说,声音轻得像落在纸人上的灰,"有些事...等我能说的时候,一定说。
"老赵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扶着桌沿站起来,豆浆碗底在木桌上压出个淡白色的圆印。
"行。
"他说,声音哑得像老风箱,"我信你。
"门"吱呀"一声关上后,林默立刻摸向围裙内袋。
雷戈的神格碎片还在,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烫手。
他把碎片放在案上,掌心朝上,一道暗金色的符文突然从皮肤里钻出来,在碎片上方盘旋,像条饥饿的蛇。
"嗡——"碎片突然爆出刺目的光。
林默眯起眼,看见无数光点在眼前飞旋,最后聚成一幅画面:白雪覆盖的山巅,半截青铜钟埋在冰里,钟身上的纹路正发出和他掌心符文一样的光。
"昆仑山。
"他喃喃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左胸的疤痕——那里是前世墨言捅他的位置,此刻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混沌钟碎片,前世他融合混沌法则的关键,原来藏在这里。
"你杀了雷戈。
"冷不丁响起的声音惊得林默差点碰翻案头的纸人。
他猛地转头,就见窗台上坐着道灰色影子。
男人穿件洗得发白的风衣,领口立得老高,只露出半张轮廓分明的脸,眼睛像淬了冰的深潭。
林默的手指悄悄扣住袖中银针。
前世记忆里闪过"守夜人"三个字——地球本土的隐秘组织,专门和神庭作对,为首的叫楚无名,总在关键节点出现。
"你是谁?
"他反问,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佩服。
男人从窗台上跳下来,动作轻得像片叶子。
他走到案前,目光扫过那个眼仁泛蓝的纸人,又落在神格碎片上,嘴角勾出半道笑:"我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抬眼,目光刺穿林默的旧布衫,首抵他左胸的疤痕,"你不是个普通的扎纸人。
"林默没接话。
他能感觉到混沌之力在血脉里翻涌,随时准备暴起。
可男人却后退两步,抬手拍了拍风衣口袋,那里隐约露出半截青铜罗盘:"雷戈是高级神仆,神庭在他身上下了追踪咒。
你杀了他,三天内会有第二批神仆来找麻烦。
"晨雾不知何时漫进了巷子。
男人的身影渐渐模糊,只余下声音飘过来:"想活过这三天,今晚子时去城西破庙。
""喂——"林默往前跨了一步,可等他到窗边,巷子里只剩满地晨雾,连个脚印都没留下。
他转身看向案头的纸人。
纸人的眼仁还泛着幽蓝,在雾里像两盏小灯。
神格碎片己经冷却,静静躺在朱砂碟旁,而他掌心的符文不知何时消失了,只余下淡淡的红印,像朵没开全的花。
林默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七点零三分。
窗外的麻雀还在叫,老槐树上的晨露正往下滴,可他突然觉得这作坊里的空气重得像铅。
左胸的疤痕又开始发烫。
"三天。
"他对着空气说,声音里裹着冰碴子,"足够我让纸人多醒几个了。
"晨光漫过案头时,那个青衫纸人的手指又动了动。
这一回,它的指尖准确无误地指向了墙上的中国地图——地图最西端,昆仑山的位置,被红笔圈了个重重的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