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纸人点睛,雷火焚身
林默低头时,碎发在灯泡下投出影子,随着他微不可察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指尖的竹骨突然轻颤,像被风吹动的芦苇——这是第七次了,从月上中天到现在,扎纸的竹骨总在他掌心发颤,连带着胸腔里那处旧伤也跟着一跳一跳,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小默,朱砂别调太稠。”
里屋传来老赵沙哑的咳嗽声,声音裹着布料摩擦的窸窣,老赵人瘫在摇椅上,膝盖盖着褪色的蓝布,布面因岁月而起毛,散发出淡淡的樟脑味,“明儿李婶要的送终纸马,眼睛得透亮。”
林默应了声,捏起细笔蘸朱砂,指尖触到朱砂时微微发涩,还有一丝温热沿着皮肤渗入指腹。
纸人立在木案上,骨架是他用三年生的苦竹削的,裹着染过浆的黄纸,此刻在灯泡下投出细长的影子,像根被拉长的火柴。
纸张干燥粗糙,边缘微微卷曲,像是随时会随风飘走。
他笔尖触到纸人眼窝的瞬间,指尖突然像被红炭烫了——不是疼,是烫,从皮肤渗进骨头的烫,顺着血脉往天灵盖窜。
空气中骤然弥漫起一股焦糊味。
“噗!”
林默踉跄后退,撞翻了朱砂碗。
暗红液体泼在纸人胸口,像绽开的血花,溅落在地上发出“嗒嗒”的轻响。
他捂住额头,冷汗顺着下巴砸在青布围裙上——有画面在脑子里炸,炸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是血。
铺天盖地的血。
他站在混沌法则的漩涡中心,脚下是碎裂的星辰,头顶是崩塌的神庭。
耳边回荡着破碎的神语与法则撕裂的声音。
那个穿玄色锦袍的身影跪在他脚边,右手还攥着捅进他心口的匕首,抬头时眼底是他从未见过的癫狂:“混沌大帝?
不过是混沌魔帝的养料罢了。”
“墨言...”林默脱口而出,嗓音沙哑得像砂纸擦过铁锈。
他盯着自己发抖的手,指甲缝里还沾着朱砂,可记忆里那双手曾托起整个混沌海,捏碎过三位主神的神格。
更多画面涌进来:金色天门后108道虚影,每道虚影身上都缠着暗纹——宙斯的闪电法则里有条“混沌腐蚀痕”,赫拉的婚姻法则在“纯粹无求的感情”前会崩成碎片;昆仑山下埋着混沌钟碎片,亚马逊雨林的腐土里蜷着生命树的幼苗;还有未来十年的时间线,像根绷紧的弦:第三年神仆降临,第五年半神踏界,第八年主神亲征...“啪嗒。”
灯泡突然闪了闪,林默猛地抬头。
他看见镜中的自己——眼尾泛着血光,像被朱砂染透的蝶翼,映照出瞳孔深处那一抹不属于凡人的猩红。
那是混沌法则复苏的征兆,前世他融合法则时,眼底也这样红过。
窗外炸响惊雷。
“轰!”
玻璃碎成蛛网,黑影破窗而入。
林默本能后退,后腰抵上纸人堆,纸张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来者穿玄铁战靴,肩甲刻着雷霆纹路,手中战斧还淌着电蛇,额间神纹泛着幽蓝——是神仆,高阶的那种。
“混沌气息。”
雷戈舔了舔嘴唇,战斧指向林默的咽喉,声音低沉如兽吼,“藏得倒深,一个扎纸匠?”
他逼近两步,靴跟碾碎地上的玻璃渣,发出刺耳的碎裂声,“说,谁教你的?
还是说...你本就是混沌魔帝的残魂?”
林默喉结动了动。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声,一下比一下快,像鼓槌敲打在心头。
前世记忆里,神仆能感知到混沌气息,因为神庭在收集这玩意儿唤醒魔帝——他刚觉醒记忆,灵魂波动太剧烈,暴露了。
“我就是个扎纸的。”
他垂下眼,声音发闷,像被踩扁的唢呐,右手悄悄摸向袖口。
那里藏着张符咒,是老赵教的,说给纸人开智用,他原以为是老匠人哄小孩的把戏,此刻却摸到符咒上的朱砂还没干,指尖还残留着未干的粘腻感。
雷戈笑了,斧刃擦过林默的下巴,割开道血线:“撒谎。”
他抬手就是一斧,雷霆裹着罡风劈下来,木案当场裂成两半。
林默侧身滚进纸人堆,袖口符咒被甩了出去。
“纸人,动!”
他喊得破音,自己都觉得荒唐——可下一秒,那些扎了半旬的纸人竟真动了!
红绸扎的胳膊抡起来,金箔糊的腿踢向雷戈手腕,最边上那尊送终纸马甚至扬起前蹄,纸做的鬃毛根根倒竖,发出纸张撕裂空气的“呼啦”声。
雷戈错愕地后退,斧刃劈碎两个纸人,却又有三个扑上来缠住他的腿。
林默趁机贴上去,左手扣住雷戈持斧的手腕,右手的银针闪着冷光——那是他用混沌法则温养的,针尖淬着前世记下的“法则裂痕”。
“你!”
雷戈察觉不对,想要挣开,可林默的手像铁箍,指尖还渗着诡异的冷。
银针扎进颈侧的瞬间,他突然惨叫,雷霆之力在体内乱窜,神纹从幽蓝变成浑浊的灰。
“这是...混沌腐蚀?”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你不是凡人!
你是...我是扎纸的。”
林默打断他,反手掐住他后颈。
雷戈的神格在喉结下跳动,像颗发着幽光的珠子。
林默想起记忆里神仆的弱点——神格与躯体连接的缝隙,正是“法则裂痕”最薄弱的地方。
他拇指用力一按。
“咔嚓。”
雷戈的瞳孔骤然扩散。
神格碎裂的瞬间,他整个人像被抽干的纸人,皮肤迅速皱缩,最后“轰”地散成灰烬,只余下一枚焦黑的神格碎片落在林默脚边。
寂静。
灯泡还在晃,影子在地上爬。
林默弯腰捡起神格碎片,掌心被烫得发红——这玩意儿能提炼混沌气息,神庭要的就是这个。
他抬头看向窗外,月光被乌云遮住,风卷着碎纸从破窗灌进来,扫过他染血的围裙,带来一丝凉意和纸屑的触感。
“咳...小默?”
里屋传来老赵的声音。
林默猛地惊醒,手忙脚乱把神格碎片塞进兜里,又扯过块蓝布盖住地上的灰烬。
他擦了擦脸上的血,推开门时笑得像平常:“师傅,窗没关严,风把纸人吹乱了。”
老赵眯眼瞧他:“你额头怎么红了?”
“刚才撞桌角了。”
林默摸了摸发烫的眼尾,语气平静,“我去买块玻璃,明早就能修好。”
他拎起工具箱往外走,经过巷口老槐树时,突然顿住。
二楼窗台,一道青影静立,手中青铜罗盘微微震颤,金属碰撞发出极轻的“叮”声。
林默抬头,只看见半张冷峻的脸,和一双像深潭般的眼睛——是守夜人?
他前世记忆里提过,地球有隐秘组织在对抗神庭。
“楚无名。”
他默念这个名字,记起记忆里那个总在关键节点出现的身影。
夜风掀起他的旧布衫,胸口的旧伤又开始发热,隐隐作痛。
林默摸了摸左胸,那里有块硬币大的疤痕,是前世被墨言捅的。
此刻疤痕下像有活物在爬,他知道——那是混沌钟碎片在召唤,在地下沉睡了千年的碎片,终于感应到了它的主人。
他低头看向掌心,那里还留着扎纸时被竹骨划破的小伤口,血珠渗出来,在月光下泛着暗红。
林默笑了,笑得很轻,像风吹过纸人发出的沙沙声。
“墨言,神庭,”他对着风说,“你们等了千年的混沌大帝,回来了。”
巷口的路灯突然亮起,照亮他围裙上未干的朱砂,也照亮他眼底翻涌的血光——那是属于混沌法则的,不可一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