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地主家也没余粮
“哐当”房门被他狠狠踹开,又在他身后重重甩上,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
竟敢如此辱我!”
他双目赤红,胸中翻腾的怒火几乎要将理智焚烧殆尽。
他猛地抄起桌上一只粗瓷茶杯,狠狠掼在地上!
“啪嚓!”
瓷片西溅,滚烫的茶水泼洒一地。
那只素手挥落、门板爆裂的画面,连同苏婉那冰寒刺骨的眼神,反复在他脑海中切割,每一次都带来新的屈辱和锥心的痛楚。
屋内阴影里,一个穿着深褐色绸衫、面容刻板严肃的中年妇人缓缓站起身,正是王薛的母亲。
她看着满地狼藉和儿子扭曲的面孔,眉头紧锁,深深叹了口气:“薛儿,你这般沉不住气,如何能成大事?”
“沉不住气?!”
王薛猛地转身,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对着母亲咆哮,“娘!
你没看到她那副样子?!
她竟敢当着我的面,认下那个不知从哪个山沟里爬出来的野男人做夫君!
她这是把我和我们王家的脸面,踩在泥地里碾!”
中年妇女眼神阴沉,走到桌边,避开地上的水渍和碎片,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算计。
“苏婉儿那丫头,自小就是个内里主意极正、外头冷硬刚强的性子。
她爹在世时,尚能压她一头。
如今她爹没了,又没了母亲,她便是这镖局名正言顺的话事人,自然硬气。
你今日这般莽撞闯去,只会适得其反。”
“那我该怎么办?!
眼睁睁看着她把苏家、把镖局,都便宜了那个小白脸?!”
王薛喘着粗气,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王母眼中精光一闪。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用规矩压她!
明日,我便去寻二爷、五叔他们。
你爹当年为镖局挡刀而死,这些年咱们孤儿寡母为镖局也没少出力,这些叔伯长辈,总该念几分旧情。
让他们以苏家族老、镖局前辈的名义出面,压一压苏婉。
她再硬气,也终究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现在是出了阁,但嫁的这般不明不白,更给了我们口实!
族中长辈过问,名正言顺!”
王薛闻言,眼中戾气稍缓,但依旧不甘:“若……若那些老东西压不住她呢?”
王母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弧度,声音压得更低:“压不住苏婉,还有她妹妹,苏柔!”
“苏柔?”
王薛一愣。
“不错。”
王母眼中算计更深,“苏柔那丫头,年岁也不小了。
姿容……哼,比起她姐姐,恐怕还要娇艳几分。
性子嘛,听说跳脱些,未必有她姐姐那般油盐不进。
若你能娶了苏柔,成了苏家名正言顺的女婿,她苏婉再厉害,终究是嫁出去的!
苏家这偌大的家业,还有这威远镖局的招牌,将来还不是要落到你和苏柔手里?
到那时,再图之,名正言顺!”
图之!
王薛的心猛地一跳,一股异样的火热瞬间取代了部分愤怒。
苏柔……那个每次见到都如同三月枝头最娇嫩桃花般的少女,容颜确实不输苏婉,甚至更添几分明媚鲜活。
若能得她……再得到苏家的一切……他眼中的怨毒渐渐被一种贪婪和灼热取代,仿佛己经看到了苏婉在族老压力下低头、苏柔依偎在他身旁、整个苏家尽在掌握的未来图景。
“哼!”
王薛重重哼了一声,脸上重新浮现出惯有的阴沉和狠厉。
“苏婉,你以为找个野男人就能守住你爹留下的这点家业?
就能守住镖局?
就能摆脱我?
做梦!
师傅那个老不死的!
我为镖局出生入死多少年?
流了多少血汗?
他在世时,为何就不肯顺顺当当地把镖局和她们姐妹交给我?!
偏要留给两个丫头片子!”
他走到窗边,望着苏婉院落的方向,眼神阴鸷得如同毒蛇。
“背叛我,苏婉……你会知道后果的。
还有那个不知死活的小白脸,我会让你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
……同一时间,东跨院,林渊暂居的厢房。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张圆润的、带着点怯生生神情的包子脸探了进来,正是丫鬟包子。
她怀里抱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青色细棉布衣衫,声音细软:“姑……姑爷,小姐吩咐,让奴婢给您送换洗衣裳过来。”
“哦,进来吧。”
林渊正对着铜镜研究自己这身明显不合身、还带着汗味的粗布旧衣,闻言松了口气。
终于能换身干净的了。
包子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带上门。
她走到林渊面前,微微屈膝:“姑爷,奴婢……奴婢伺候您更衣?”
林渊闻言一愣,随即一股极其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
作为现代人,别说让人伺候穿衣了。
此刻看着眼前这个明显紧张、却恪守“本分”的小丫头,一种属于封建时代特有的、荒谬感……万恶的旧社会啊……他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是尽量自然地张开手臂,“有劳了。”
包子见他态度温和,似乎松了口气,小脸上的紧张褪去不少。
她走上前,动作虽然有些生涩,但很认真。
先是帮他解开旧衣的系带,褪下脏污的粗布外衫,露出里面同样破旧的中衣。
接着拿起那件新的青色细棉外衫,抖开,小心翼翼地替他穿上,再仔细地系好衣带,抚平每一处褶皱。
少女身上带着淡淡的皂角清香,离得近了,林渊甚至能看到她低垂的眼睫紧张地颤动,以及那圆润脸蛋上渐渐浮起的一层薄红。
她偶尔抬眼偷偷打量林渊清俊的侧脸和挺拔的身姿,又飞快地垂下,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和一丝……憧憬?
姑爷长得真好看……小丫鬟心里的小人儿在打滚,比那个整天凶巴巴、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王大师兄好太多了!
而且……脾气似乎也很好?
小姐真有眼光!
想到这里,她脸蛋更红了,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我是小姐的贴身丫鬟,以后……以后小姐若是和姑爷圆房了,我是不是也要……也要给姑爷……暖……暖床……呀?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如擂鼓,手指都微微发颤,系带差点打了个死结。
林渊哪里知道眼前这包子脸小丫头内心己经上演了一出大戏。
他只觉得这丫头脸红得可爱,动作也笨拙得有趣,心里那点对封建制度的批判,小小的“***”体验给冲淡了不少。
嗯,暂时,就享受一下这“包吃包住还包更衣”的福利吧。
好不容易换好了衣服,包子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抱着换下的脏衣服飞快地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她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这次怀里抱着的不是衣服,而是一摞厚厚的、散发着墨香和淡淡霉味的线装书。
“姑爷!”
她将书小心地放在桌上,脸蛋还带着方才的红晕,声音清脆了不少,“小姐交代了,说您若需要看什么书,书房里的尽管吩咐奴婢去取。
这些……这些是奴婢看着挑的,都是些常见的经史子集,还有地理杂记,不知道姑爷您喜不喜欢?”
林渊心中一动,这便宜媳妇想得还挺周到。
他走到桌边,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
封面是靛蓝色的厚纸,上面用端正的楷书写着三个大字:《乾国志》。
翻开扉页,一行简介映入眼帘:“夫乾国者,承大统,立国数十载余……自南北对峙,北方己换十六国。”
乾国?
南北对峙。
有点像魏晋南北朝那段时期的历史。
林渊眉头微挑。
他快速翻阅了几页,发现这是一本类似于地理志兼简史的书籍,详细记载了这个名为“大乾”的王朝的疆域、州府、风物、以及朝代更迭大事记。
这简首是了解这个世界的绝佳入门读物!
“很好,这些书很有用。”
林渊放下书,对包子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替我谢谢你家小姐。”
包子被他笑得脸又红了,用力点点头:“嗯!
姑爷喜欢就好!
那……那奴婢先去忙了?”
“去吧。”
林渊挥挥手,注意力己经大半被那本《乾国志》吸引。
包子刚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姑……姑爷,该吃饭了。”
说着,她小跑出去,片刻后端进来一个托盘。
托盘上放着一个粗瓷大碗,碗里盛着一碗清汤寡水般的稀粥。
粥米粒少得可怜,稀稀落落地沉在碗底,清澈的汤水几乎能照出人影。
旁边配着一小碟黑乎乎的、似乎是酱菜的东西,还有一块硬邦邦、颜色发暗的杂粮饼。
林渊看着这碗堪称“清澈见底”的粥,又看看那块仿佛能当暗器使用的饼,沉默了足足三息。
他抬头,看向包子,带着点难以置信的试探,弱弱地问了一句:“包子……你们平时,都……都吃这个么?”
包子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脸纯然的无辜和不解,不明白这位新姑爷为何会问出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
她很自然地、用力地点了点头:“是呀姑爷!
咱们庄子里,都吃这个的!
管饱呢!”
语气里还带着点小自豪,仿佛在说:看,伙食不错吧?
林渊:“……”他低头,再看看那碗能当镜子照的粥,又看看那块能硌掉牙的饼,最后目光落在包子那写满“真诚”和“这很正常啊”的小圆脸上。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他扯了扯嘴角,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复杂意味的叹息。
“行……行吧。”
他认命地端起那碗稀粥,感觉这契约里的“衣食”供应,质量保障问题……似乎有点严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