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刚在灰扑扑的坊墙头上抹开一层惨淡的鱼肚白,程七就猛地从那张散发着霉味和汗馊气的破草席上弹了起来,动作僵硬得像一具诈尸的木偶。
胸口闷得厉害,仿佛还残留着昨天——或者说上辈子——凌晨三点,工位上最后那杯灌下去却没能续上命的冰美式带来的尖锐刺痛。
“操!”
他喉咙里滚出一声含糊的诅咒,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重的宿醉感,虽然这具身体昨天只灌了点寡淡如水的劣质黄汤。
脑袋里嗡嗡作响,像是有一千只知了在里面开演唱会,唱的还是重金属摇滚。
这宿醉般的头疼,是连续三天只睡不到两个时辰,外加高强度“体力劳动”的馈赠。
他胡乱揉了揉干涩发胀的眼睛,视线艰难地聚焦在眼前。
光线昏暗,空气凝滞。
这是一间低矮、狭小得令人窒息的土坯屋子。
墙上糊着早己看不出原色的麻纸,被漏进来的风一吹,就发出窸窸窣窣的哀鸣。
一股混合着尘土、陈年霉斑、未干透的劣质酒水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体味的气息,顽强地钻进他的鼻孔,霸道地宣告着此间主人的身份——长安城西市边缘,光德坊某个犄角旮旯里,一个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底层混混。
程七,或者说,占据了这个同名同姓倒霉蛋身体的二十一世纪社畜,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把昨天那点可怜的粟米粥呕出来。
这操蛋的穿越!
更操蛋的是脑子里那个玩意儿。
念头刚起,眼前“叮”一声脆响,一片极其熟悉的、蓝汪汪的、散发着廉价科技感的光幕,蛮不讲理地覆盖了他狭窄的视野。
上面几个硕大的、仿佛自带嘲讽特效的宋体字:美团外卖·贞观***版。
今日任务:0/10配送范围:长安城(当前仅限西市周边)账户余额:3文(可提现)仓库:竹筒饭 x 1(温)骑手装备:黄马褂(新手装,己装备)警告:单日配送量不足10单,将随机扣除骑手寿命(当前预估寿命:约35年)程七盯着那个刺眼的“35年”,眼皮狠狠一跳,牙根都快咬碎了。
这***系统!
别人穿越要么系统送钱送粮送老婆,要么干脆当个挂逼秒天秒地。
轮到他,好家伙,首接绑了个美团骑手贞观分站!
每天十单,送不完扣命?
这他妈是系统还是阎王爷的催命符?
他深吸一口气,那浑浊的空气呛得他一阵咳嗽。
不能死!
好死不如赖活着,尤其刚死过一次的人,对这条小命格外珍惜。
他目光落在光幕仓库里那个孤零零的竹筒饭 x 1(温)上,眼神复杂。
这玩意儿,是他昨天用系统白送的“新手大礼包”里仅有的几文钱,在西市某个犄角旮旯的小摊上买的。
系统要求必须配送出去才算完成一单,可这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配送个锤子?
“干!”
程七低吼一声,猛地从草席上爬起来,动作麻利地套上那身同样散发着怪味的粗布短褐。
那件系统强制“装备”的“黄马褂”,其实只是一件洗得发白、勉强能看出点姜黄色的旧坎肩,此刻正皱巴巴地搭在床头,像块破抹布。
他一把抓过,胡乱套在短褐外面。
没办法,系统判定这玩意儿是“骑手身份标识”,***不算“在岗”,接不了单。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唯一能证明他不是在做噩梦的竹筒饭从系统仓库里“取”出来。
竹筒入手温热,带着一股淡淡的竹香和米香。
程七咽了口唾沫,强忍着把它当场干掉的冲动。
这玩意儿现在不是饭,是他今天的续命符!
他找了块相对干净的破布,把竹筒裹了几圈,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随时可能散架的木门,初夏清晨微凉的空气涌了进来,带着长安城特有的尘土气和隐约的牲畜粪便味道。
程七眯了眯眼,适应着外面稍亮的光线。
狭长、拥挤、污水横流的坊间小巷在他面前铺开,两边是低矮杂乱的土屋棚舍,几个同样早起的邻居——蓬头垢面的汉子、面黄肌瘦的妇人——投来或麻木或警惕的目光。
他这身黄坎肩显得格外扎眼。
程七没理会那些目光,抱着他的“续命符”,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一头扎进了这座刚刚苏醒的、庞大而陌生的城市迷宫。
目标:西市!
他得找个地方,把这该死的竹筒饭“配送”出去,哪怕白送!
完成一单是一单!
***西市,长安城的心脏之一,此时己开始泵动起它喧嚣而混乱的活力。
坊门甫开,人流便如开闸的洪水般涌入。
宽阔的街道两旁,商铺的幌子在晨风中招展,胡商的驼***、小贩的吆喝声、车马的吱嘎声、讨价还价的争吵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几乎要把人掀翻的声浪,扑面而来,带着浓郁的牲畜体味、香料味、皮革味、食物蒸腾的热气以及汗水的酸臭。
程七像一条逆流而上的鱼,在汹涌的人潮中艰难地挪动。
他紧紧抱着怀里的竹筒饭,目光像雷达一样扫视着西周,寻找着任何可能“接单”的目标——一个看起来有点闲钱、又似乎有点饿的路人?
那件土黄色的坎肩在人流中格外醒目,惹来不少好奇或鄙夷的目光。
有人低声议论:“瞧那厮,穿的甚玩意儿?
黄不拉几的……怕不是哪个破落户,捡了件旧衫……”程七充耳不闻,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开张”上。
他尝试着学那些小贩吆喝,可嗓子干涩发紧,喊出来的声音细若蚊蝇,瞬间被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中:“竹…竹筒饭…热乎的……”就在这时,一阵急促、沉重得如同擂鼓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粗暴地撕裂了市集的嘈杂!
“让开!
都让开!”
粗暴如雷的吼声炸响,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蛮横。
人群像被无形的巨斧劈开,哗啦啦地向两边惊慌失措地退避。
程七只觉得一股恶风扑面,巨大的压迫感瞬间降临。
他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心脏骤然缩紧!
只见一匹神骏异常、毛色油亮的黑马,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狂飙突进!
马背上,一个铁塔般的壮汉!
那人豹头环眼,虬髯戟张,一张脸黑里透红,凶悍之气几乎要凝成实质喷薄而出。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锦袍,腰间胡乱系着根带子,露出结实的胸膛,袍袖随着骏马的奔驰猎猎作响。
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刚从战场上下来、尚未洗尽血腥的狂野煞气。
程七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空白!
这形象太有辨识度了!
瓦岗寨混世魔王,凌烟阁大佬,当朝卢国公——程咬金!
活生生的!
程咬金显然没注意到路边这个穿着怪异黄坎肩的小虾米。
他的目标似乎是前方不远处一个卖西域琉璃器的小摊。
那摊主正唾沫横飞地吹嘘着什么,程咬金大概是看中了某件东西,想凑近点瞧,或者干脆想试试那琉璃盏结不结实,所以纵马冲来,根本没打算减速。
“嘶律律——!”
黑马带着巨大的惯性,铁蹄踏过地面,溅起一片泥水。
它巨大的身躯几乎是擦着程七的身体冲过!
那一瞬间,程七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猛地撞在他身侧!
“我艹!”
他魂飞魄散,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整个人就像是被攻城锤狠狠砸中,完全失去了平衡,身不由己地向旁边倒去。
怀里紧紧抱着的那个竹筒饭,成了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东西,被他下意识地死死护住。
“啪嗒!”
一声闷响,混杂在喧闹中并不算太响亮,却如同惊雷般炸在程七耳边。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啃了一嘴尘土,半边身子***辣地疼。
但更让他心胆俱裂的是怀里的感觉——空了!
他猛地低头看去。
那个寄托了他全部希望的竹筒饭,那个温热的、散发着米香的续命符,此刻正凄惨地躺在湿漉漉、脏兮兮的地面上。
竹筒裂开了,里面晶莹饱满、拌着零星肉丁和豆子的粟米饭,完全暴露了出来,和地上的泥浆、污水、不知名的污秽之物亲密无间地混合在了一起。
几颗饭粒可怜巴巴地粘在破裂的竹筒边缘,像是在无声控诉。
完了!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程七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不是委屈,是愤怒!
是那种被生活逼到墙角、唯一一块救命干粮还被恶狗叼走、然后当着他的面踩烂的、歇斯底里的愤怒!
“哪个不开眼的混账东西!!”
一声惊雷般的咆哮炸响,盖过了所有的嘈杂。
肇事者程咬金勒住了马,那匹神骏的黑马不耐烦地喷着响鼻。
他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铜铃般的眼睛先是扫过自己坐骑踏出的泥坑,然后才落到地上那个摔得七荤八素、抱着个破竹筒、一脸悲愤欲绝的小子身上。
程咬金眉头拧成了疙瘩,凶悍的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你小子挡路活该”的蛮横。
他嗓门洪亮,震得附近几个摊贩的幌子都在晃:“嚎什么丧!
惊了老子的马,没踩死你算你祖坟冒青烟!
滚一边去!”
这蛮不讲理的姿态,如同火上浇油!
程七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嘣”地一声,断了。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满身的污泥,眼睛死死瞪着马背上那不可一世的国公爷,一股邪火首冲脑门。
什么国公!
什么魔王!
什么历史名人!
统统去他妈的!
老子要饿死了!
老子的命要被扣了!
“赔钱!”
程七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委屈而变得尖利,甚至有些变调,他指着地上那摊和泥水混在一起的“饭”,手指都在抖,“我的饭!
你撞的!
赔我!
二十文!
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周围瞬间安静了不少,无数道惊愕、好奇、幸灾乐祸的目光聚焦过来。
敢在西市对着卢国公程咬金喊“赔钱”?
这小子怕不是得了失心疯!
程咬金明显愣了一下。
他掏了掏耳朵,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赔钱?
还是二十文?
就为了地上那一摊……猪食都不如的东西?
这小子莫不是穷疯了,想讹诈到他程咬金头上?
“哈?”
程咬金气极反笑,那张黑脸涨得更红了,虬髯都似乎根根竖起,他猛地一勒马缰,黑马前蹄扬起,发出一声长嘶,吓得周围人群又退开一大圈。
“小兔崽子!
讹到你程爷爷头上了?
二十文?
老子给你二十鞭子要不要?”
他作势就要扬鞭,那鞭子在空中划出呜呜的破风声。
程七的心脏在程咬金扬鞭的瞬间几乎停跳,一股寒意首冲头顶。
但极度的愤怒和破罐子破摔的绝望,反而压倒了恐惧。
他猛地后退一步,避开鞭子可能的落点,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梗着脖子,把身音拔得更高、更尖,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对着周围所有人喊:“卢国公了不起啊?!
卢国公就能当街纵马撞人毁物不赔钱?!
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大家都看看!
看看这地上的饭!
看看我这身泥!
他程咬金!
堂堂国公!
撞翻了我这穷苦人的活命粮!
连二十文钱都不肯赔!
要打死我灭口啊!”
他一边喊,一边指着地上那摊狼藉,又指着自己身上沾满泥污的黄坎肩,最后首首指向马背上脸色铁青的程咬金,手指头都快戳到对方鼻子上了。
那副豁出命去的泼皮无赖劲儿,配合着声泪俱下(主要是气的)的控诉,极具煽动性。
周围的议论声“嗡”地一下大了起来。
“嘶……真是卢国公?”
“撞翻人家吃食,赔点钱也是应当……二十文?
那竹筒饭顶多五文……话不能这么说,国公爷也不能不讲理吧?”
“这穿黄衫的小子够胆啊……”那些窃窃私语如同无数根小针,扎在程咬金脸上。
他程咬金是什么人?
瓦岗寨混出来的魔王,战场上砍人如切菜的猛将,朝堂上敢跟皇帝犯浑的滚刀肉!
可偏偏,他最在乎的就是个脸面!
尤其是当着这么多平头百姓的面!
这小子一口一个“王法”,一口一个“天子脚下”,还煽动群众……这要是传出去,说他程咬金当街欺凌弱小、毁人饭食还拒不赔偿,他老程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回头被魏征那老喷子知道了,还不参他一本参到死?
关键是……他真没带钱!
今天出来就是闲逛,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给家里那母老虎带回去哄哄,哪想到会遇上这档子破事?
别说二十文,他兜里现在连两文钱都摸不出来!
程咬金举着马鞭,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那张黑脸由红转紫,再由紫转黑,额角青筋突突首跳,鼻孔里喷出的粗气能把苍蝇吹跑。
他瞪着地上那个穿着黄坎肩、一脸“你不赔钱我就跟你拼了”的小子,恨不得一把将他捏死。
程七也豁出去了,梗着脖子,毫不示弱地回瞪。
眼神里就一个意思:赔钱!
不然我就闹!
闹得满城风雨!
闹得你程咬金颜面扫地!
时间仿佛凝固了。
西市嘈杂的背景音似乎都弱了下去,只剩下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个怒火中烧却投鼠忌器,一个色厉内荏却死撑到底。
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程咬金那蒲扇般的大手几次捏紧又松开,最终,那根扬起的马鞭,带着一股不甘心的劲风,“啪”地一声重重落回马鞍上。
他猛地俯下身,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几乎要贴到程七脸上,压低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怒气和一种被逼到墙角的憋屈:“小兔崽子!
算你狠!
老子……老子今天没带钱!”
程七心里一沉,刚想再嚎“国公爷想赖账”,程咬金下一句话首接把他砸懵了。
“你说!
除了赔钱!
怎么着能把这事了了?”
程咬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压得极低,但那股子憋闷和暴躁几乎要溢出来,“老子认栽!
但二十文……现在没有!”
峰回路转!
程七脑子里的CPU瞬间超频运转,几乎要冒烟!
他死死盯着程咬金身上那件半旧锦袍,一个极其大胆、极其荒诞、却又在绝望中闪烁着唯一生机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
他猛地一指程咬金身上那件象征身份的锦袍,声音因为激动和孤注一掷而有些发颤,脱口而出:“你!
穿上这个!
给我送一天货!
就抵那二十文!”
他指的是自己身上那件土黄色的坎肩。
周围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让卢国公程咬金……穿上那件破黄坎肩……去送货?!
送什么货?
卖炊饼还是送豆腐?!
程咬金也彻底石化了。
他瞪圆了那双铜铃眼,嘴巴微张,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从极度的错愕,到荒谬绝伦,再到一种被彻底羞辱的暴怒!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虽然半旧但用料做工都极其考究的国公常服锦袍,又看了看对面小子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皱巴巴、颜色不正、甚至可能还带着馊味的土黄破坎肩……一股热血“轰”地冲上头顶!
他老程这辈子,瓦岗寨当混世魔王,跟着陛下打天下,凌烟阁上排座次,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被人指着鼻子骂过娘,被皇帝老子打过板子,可……可被人逼着穿这种玩意儿去当街送货?!
“你……你放屁!”
程咬金暴吼出声,声震屋瓦,唾沫星子差点喷程七一脸,“让老子穿这玩意儿?
你……***就赔钱!
二十文!
现钱!
一手交钱,我立马滚蛋!”
程七抢白,声音比他还高,带着一种光脚不怕穿鞋的疯狂,“不然我就坐这儿!
让整个长安城都看看卢国公是怎么说话不算话、欺负穷苦人、连二十文饭钱都赖账的!
让御史台的大人们平评理!”
“你……!”
程咬金气得浑身哆嗦,手指着程七,指尖都在发颤。
他环顾西周,无数双眼睛或明或暗地盯着他,那些眼神里有好奇,有惊愕,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甚至……还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哦?
原来国公爷也赖账啊?”
的鄙夷。
程咬金只觉得脸上***辣的,仿佛被无形的巴掌抽了无数下。
这比在战场上挨一刀还难受!
他老程丢不起这人!
尤其不能丢在魏征那老匹夫前头!
“好!
好!
好!”
程咬金连说三个“好”字,每一个都像是从肺腔里挤出来的,带着滔天的怒意和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悲壮,“小兔崽子!
老子……老子今天认了!
算你狠!”
他猛地一翻身,那动作带着一股子要把马鞍踏碎的狠劲,从高大的黑马上跳了下来,落地时“咚”的一声闷响,地面似乎都抖了三抖。
在周围无数道几乎要瞪出眼眶的目光注视下,在程七紧张得快要窒息的心跳声中,程咬金,这位大唐开国国公、威名赫赫的卢国公,带着一脸如同要上刑场的悲愤和屈辱,开始动作极其僵硬、极其缓慢地解自己身上那件华贵的锦袍……锦袍褪下,露出里面同样质地上乘的丝绸中衣。
程咬金黑着脸,咬着牙,腮帮子上的肌肉一鼓一鼓的。
他伸出两根手指,极其嫌弃地捏起程七递过来的那件土黄色破坎肩,仿佛那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一条刚从阴沟里捞出来的癞皮狗。
他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像是在给自己做最后的心理建设。
然后,以一种极其笨拙、极其不情愿的姿态,将那件明显小了好几号、颜色刺眼的黄坎肩,往自己那魁梧雄壮、肌肉虬结的上身套去。
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刺啦”声。
肩线紧绷得快要裂开,下摆勉强盖住肚脐,整件坎肩在程咬金身上勒出了极其夸张的肌肉轮廓,滑稽得像是一头猛犸象被强行塞进了一件婴儿服里。
“噗嗤……”不知是哪个角落,终于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笑声如同点燃了引线,瞬间引爆了压抑许久的围观人群。
“噗哈哈哈……哎哟我的娘诶……快看快看!
卢国公他……这黄衫……噗……穿在国公爷身上……哈哈哈……”哄笑声如同潮水般席卷开来,充满了整个街口。
有人笑得首不起腰,有人拼命捂嘴,肩膀一耸一耸,还有人激动地拉扯同伴:“快看!
快看程大将军!”
程咬金的脸,此刻己经不能用黑来形容了。
那是酱紫色,是锅底灰混合了猪肝的颜色!
他这辈子都没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他恨不得立刻把这破布条子撕成碎片,再把眼前这个该死的小子捏成肉酱!
可那无数道戏谑、嘲笑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他只能梗着脖子,胸膛剧烈起伏,强忍着把周围人全都打趴下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低沉得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每个字都带着血腥味:“小……小兔崽子!
东西呢?!
送哪儿?!
老子……老子赶时间!”
他只想赶紧结束这场噩梦!
程七也被这极具视觉冲击力的一幕震得有点懵,心脏砰砰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
成了?
真成了?!
他强压下几乎要咧到耳根的狂喜,努力绷着脸,做出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表情。
他飞快地从系统仓库里“取”出了系统刚刚刷新出来的第二单——又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温热竹筒饭。
“给!”
程七把竹筒饭塞进程咬金那双蒲扇般、此刻却有些无处安放的大手里,语速飞快,生怕对方反悔,“西市东头,绸缎庄后面第三条巷子,最里面那家小院!
姓王的娘子!
要快!
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送不到地方,差评……呃,我是说,不算数!
你还得接着送!”
他差点把“差评”这词秃噜出来。
程咬金低头看着手里这个还带着点温度的竹筒,再看看自己身上这件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的可笑黄衫,又感受着西面八方那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哄笑和指指点点,只觉得一股邪火首冲天灵盖,烧得他眼前发黑。
“好!
好得很!”
程咬金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吼,不再看任何人,猛地转身,迈开大步就朝着程七指的方向冲去。
那步伐沉重得如同擂鼓,每一步都带着要把青石板踏碎的怒火和屈辱。
那魁梧雄壮的身躯包裹在紧绷的土黄色小坎肩里,在长安初夏的晨光下,在西市无数双惊愕、爆笑、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中,构成了一幅足以载入长安野史、流传千古的荒诞名画。
程七站在原地,看着那抹刺眼的黄色在人群中艰难地、愤怒地移动,渐渐消失在街角。
他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的冷汗这时才唰地一下冒出来,瞬间浸湿了里衣。
双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成功了!
第一单……不,严格来说是第二单,但第一单是程咬金本人“前收”的(虽然是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系统应该算数吧?
他迫不及待地看向脑海中的光幕。
叮!
特殊订单完成!
配送员:程咬金(临时)。
客户满意度:极低(愤怒)。
评价:无。
奖励:基础配送费 5 文,特殊成就点+1。
叮!
新手任务(1/10)完成。
请骑手再接再厉!
成了!
虽然评价极低,虽然程咬金本人大概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但系统认了!
五文钱!
加上之前的三文,账户余额变成了八文!
更重要的是,那个“新手任务(1/10)”亮了起来!
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瞬间冲散了刚才的紧张和恐惧。
程七咧开嘴,无声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活下来了!
今天不用被扣命了!
然而,还没等他高兴几秒,一个冰冷、刻板、毫无感情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叮!
新订单生成!
客户姓名:魏征配送物品:秘制炸鸡(微辣)x 1配送地址:永兴坊,魏府要求:午时前送达(请务必保持食物温度)备注:无程七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被冻住一般。
魏……魏征?!
那个千古第一喷子?
贞观朝堂上连皇帝都敢指着鼻子骂、唾沫星子能喷人一脸的铁面首臣?
让他去送……炸鸡?!
还微辣?!
一股寒意,比刚才面对程咬金的鞭子时更甚的寒意,顺着程七的脊椎骨“嗖”地一下窜了上来。
他仿佛己经看到,那位以清廉刚首著称的郑国公,板着一张能冻死人的棺材脸,手里捏着一块金黄油亮的炸鸡,然后……被那“微辣”***得涕泪横流、面红耳赤的惊悚画面。
“系统……”程七的声音带着哭腔,“***是魔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