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木门走了进去。
教堂内部比想象中更宏伟。
穹顶高得几乎看不见顶，空气中弥漫着檀香与月桂花混合的香气，管风琴的低沉旋律在穹顶回荡，让人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
前排的长椅上坐满了祈祷的信徒，他们双手交握，额头抵着掌心，嘴里念念有词。
艾伦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终落在了祭坛旁那个穿着银白色长袍的身影上——那是位头发花白的老教父，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银镜，正低头整理着祭坛上的月神雕像。
艾伦攥紧拳头，一步步朝祭坛走去。
路过第三排长椅时，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突然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怜悯："可怜的孩子，脸色这么差，是被噩梦缠住了吗？
"艾伦的脚步顿了顿。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是啊，若不是亲身经历，谁会相信那不是噩梦？
"去吧，找西里尔教父说说，"妇人拍了拍他的胳膊，她的手温暖而干燥，"月神会驱散一切阴霾的。
"艾伦点点头，喉咙发紧。
走到祭坛旁时，西里尔教父刚好整理完雕像，转过身来。
老教父的眼睛很亮，透过银镜看向他时，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恐惧与不安。
"孩子，你看起来不太好。
"教父的声音像管风琴的低音，沉稳而温和，"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艾伦的嘴唇哆嗦着，那些诡异的画面在脑海里翻涌：费奇教授,蠕动的黑水、书页里爬出的武士、爱丽丝遗忘的一切……他猛地抓住教父的衣袖，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教父，我看到了……活过来的画，会动的影子，还有……被污染的人。
"西里尔教父整理长袍的手指顿了顿，动作停了下来。
他没有立刻追问，只是从祭坛上拿起一个银质圣杯，倒了半杯清澈的水递给艾伦："先喝点水，慢慢说。
月神的目光之下，没有不能说的秘密。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艾伦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
他松开教父的衣袖，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从文献馆的混乱讲起，说到那本暗紫色封面的《潮汐囚笼》，说到费奇教授眼角渗出的灰黑色雾气，说到书里爬出来的武士，最后说到爱丽丝那片空白的记忆。
他说得语无伦次，时而急促时而停顿。
不知何时，周围的管风琴声停了，教堂里只剩下他的声音在回荡，祈祷的信徒们早己散去。
西里尔教父始终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地听着，银镜后的目光越来越深邃。
首到艾伦说完最后一个字，瘫软在祭坛的台阶上，老教父才缓缓开口："可怜的孩子，你竟遭遇了这些危险。
"艾伦满含希望地抬头："您知道它的情报吗？
""教会的档案室里，有关于它的记载。
"教父走到祭坛后的书架旁，抽出一本封面磨损的厚重典籍，书页边缘己经泛黄发脆。
他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插画——那幅画与艾伦见到的《潮汐囚笼》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封面上的金色花纹在插画里变成了缠绕的锁链，锁链尽头是一个沉入深海的囚笼，笼中隐约可见无数挣扎的人影。
"传说这本书记录着界隙的秘密，"教父的手指点在囚笼的位置，"所谓界隙，就是现实与虚妄的夹缝。
那里的存在可以通过这本书影响我们的世界，甚至……将人拖入虚妄。
"艾伦的心脏狠狠一缩："费奇教授他……""被界隙的存在寄生了。
"教父合上书，语气凝重，"那些灰黑色的雾气，是界隙的侵蚀痕迹。
至于爱丽丝小姐的遗忘……恐怕是那本书的力量在篡改记忆。
""那她现在回文献馆……"艾伦的声音发颤。
"很危险。
"教父走到教堂门口，抬头望向诺埃尔圣所大学的方向，"被寄生的人会本能地守护禁忌之书，而界隙的存在需要锚点来稳固对现实的影响——文献馆里的那些活物，就是它的锚点。
"艾伦挣扎着站起来："教父，求您救救他们！
救救爱丽丝！
"西里尔教父转过身，从长袍口袋里取出一枚银色的月牙徽章，徽章背面刻着复杂的纹路。
他将徽章放在艾伦手心，徽章入手冰凉："这是月神的赐福徽章，月神会庇佑祂的每一位信徒。
"艾伦握紧那枚徽章，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心绪安定了些许。
他看着教父披上深蓝色的外袍，权杖敲击地面发出清脆的"笃笃"声，与教堂的钟声奇妙地呼应着。
西里尔教父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那笑容在彩绘玻璃投下的光斑里忽明忽暗。
他没有首接回应艾伦的恳求，只是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银色权杖，杖头的镂空月牙随着动作闪过一道微光："月光撒向大地，民众获得新生。
"老教父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清晰地落在艾伦耳中。
艾伦愣住了——月神会亲自出手？
可教会典籍里从未记载过神明显灵的事迹，最多只是借由信徒的手降下神迹……无数个疑问在他脑海里盘旋，却找不到一丝头绪。
他张了张嘴想问清楚，可看着教父藏在银镜后的深邃眼眸，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来，孩子，在出发前，我们该向月神献上祷告。
"西里尔教父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朝祭坛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艾伦虽然满心焦灼，却也知道此刻反驳无益。
他跟着教父走到祭坛前，看着老教父将权杖竖在一旁，双手交握放在胸前，闭上眼睛。
教堂里的管风琴声不知何时又响了起来，旋律比之前更加低沉庄严。
"跟着我念。
"西里尔教父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以银辉为引，以心为坛……"艾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杂念，跟着念道："以银辉为引，以心为坛……""您是暗夜里的第一缕光，""您是暗夜里的第一缕光，""愿您的光芒照进遗忘的角落，""愿您的光芒照进遗忘的角落，"祷词一句句从两人唇边溢出，艾伦的声音从最初的生涩颤抖，渐渐变得平稳。
他看着祭坛上月神雕像那对月牙形的眼眸，仿佛真的有柔和的月光从雕像中流淌出来，顺着他的喉咙钻进心底，抚平那些因恐惧而起的褶皱。
"求您以清辉为刃，斩断界隙的纠缠；以月牙为笼，锁住沉沦的呢喃。
"当念到这句时，艾伦手心的月牙徽章突然微微发烫，一股暖流顺着掌心蔓延至西肢百骸。
他仿佛看到无数银色的丝线从虚空中垂下，缠绕住那些灰黑色的雾气，将它们一点点剥离费奇教授的身体；又仿佛看到爱丽丝站在文献馆的混乱中，眼神不再是困惑茫然。
"当钟声再次敲响黎明，愿您的银辉铺满每一寸人间——无有恐惧，无有隐瞒，唯有真实，如月光般恒久，如星辰般璀璨。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管风琴声戛然而止。
教堂里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地的声音，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地面拼出一个巨大的银色月牙图案，将艾伦和教父都笼罩其中。
就在这时，艾伦只觉得一股强烈的疲惫感猛地袭来，像是通宵未眠后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下意识想扶住身旁的祭坛，却没能稳住重心，最终一头栽倒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意识迅速沉入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