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里接生婆的尖叫混着儿媳的痛呼,像根浸了水的麻绳,勒得人喘不过气。
“轰隆——”紫雷劈在院角老槐树上的刹那,王老汉手里的烟杆“啪”地断成两截。
他抬头看见树身炸开半尺焦痕,焦糊味里混着股铁锈般的腥气,紧接着,十里八村的狗全疯了似的狂吠,村东头的井水翻涌泛红,坟地里的纸人纸马竟首挺挺立了起来,纸糊的脸齐刷刷朝着王家土坯房的方向。
“生了!
是个小子!”
接生婆抱着血糊糊的婴孩冲出来,蓝布褂子上溅着黑血。
可她刚迈过门槛就僵住了,那婴孩睁着乌沉沉的眼,不哭不闹,小手攥着团黑雾,雾里隐约有无数人脸沉浮。
王老汉冲进产房时,儿媳己经没了气。
她心口插着根乌黑的发簪,三圈红绳缠着簪子,绳结处的血凝成了紫黑色。
窗外传来儿子王建军的脚步声,他刚从镇上赶回来,帆布包还挎着半袋给媳妇买的红糖。
“爹……”王建军的声音发颤。
王老汉抹了把脸,把婴孩塞进他怀里:“你媳妇没了。
这娃带煞,就叫王青乌吧。”
三年后的清明,王青乌蹲在灶台前看爷爷烧纸。
王老汉往火里扔了张黄符,符纸遇火化作灰蝶,绕着青乌飞了三圈才消散。
“记住,听见敲门声别开,看见窗上有黑影别喊。”
爷爷的声音混着柴火噼啪声,“你命里带的不是凡煞,寻常小鬼近不了身,但怕的是……”话没说完,院外传来发小柱子的喊声。
柱子举着串糖葫芦跑进来,裤脚沾着泥:“青乌,后山坟地塌了个洞,好多人去看呢!”
王青乌抬头时,正撞见爷爷眼里闪过的厉色。
王老汉抓起墙角的桃木剑,剑鞘上刻满密密麻麻的符文:“跟我来。”
后山乱葬岗上,十几个村民围着丈宽的地洞,洞里飘出的寒气能冻裂骨头。
王青乌刚靠近,洞底突然伸出只惨白的手,指甲缝里嵌着黑泥。
众人惊叫着后退,王老汉却把桃木剑塞给青乌:“握着,别怕。”
那手猛地抓住青乌的脚踝,刺骨的寒意顺着骨头缝往里钻。
青乌低头,看见手的主人半边脸烂成了泥,另一只眼死死盯着他:“还我……还我命来……孽障!”
王老汉掏出张符拍在鬼物头上,符纸金光乍现时,鬼物发出凄厉的惨叫。
就在这时,青乌突然开口,声音稚嫩却带着股说不出的威严:“你是光绪年间饿死的,埋在老槐树下第三排,去年雨水冲垮了坟头,该去地府报道了。”
鬼物愣住的瞬间,地洞里升起团白雾,雾中隐约有牛头马面的影子。
王老汉瞳孔骤缩——他看见孙子手腕上浮现出半枚青铜八卦,另一半竟在白雾里若隐若现。
晚上吃饭时,王建军打来电话,说工地忙要推迟回家。
王青乌扒着饭问:“爷爷,地府真有牛头马面吗?”
王老汉往他碗里夹了块排骨:“有,也不全是。
就像人间有好人坏人,地府也有善恶。”
他瞅着孙子脖子上那枚墨玉吊坠,吊坠在油灯下泛着幽幽的光,“等你再大点,我教你看相算卦。
这世道,总得懂点阴阳规矩。”
窗外的月光突然变成青灰色,照在墙上那幅泛黄的《青乌经》拓本上。
拓本里的字像是活了过来,顺着墙根往王青乌脚边爬。
他踢了踢脚边的“字”,突然问:“爷爷,我娘是被鬼害死的吗?”
王老汉沉默半晌,从炕底摸出个木匣子,里面装着那根乌黑的发簪。
“这不是普通发簪,是阴物。”
他用粗布仔细擦着簪子,“你出生那天,不光井水泛红,县城城隍庙的神像都流了泪。
有些事,等你十五岁我再告诉你。”
这时柱子在院外喊,说他看见村西头的老井里,有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在梳头。
王青乌跑到门口,看见爷爷往桃木剑上抹了点自己的血,沉声道:“今晚有脏东西要闹事,青乌,看好家。”
王青乌看着爷爷消失在夜色里,手里的桃木剑还留着爷爷的体温。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不知何时多了道浅红色的纹路,像个没画完的卦象。
远处传来凄厉的尖叫,紧接着是黄符燃烧的焦糊味,他知道,爷爷又在替村子挡灾了。
而三十里外的县城,县一中女生宿舍里,校花林晚秋正对着镜子梳头。
镜子里突然多出个模糊的人影,她吓得把梳子掉在地上,却看见人影的手腕上,有半枚和王青乌掌心纹路一模一样的青铜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