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凄厉的惨叫和那湿漉漉的挣扎抓痕,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搅得他一夜未眠。
预想中魏清梧怨灵狂暴的报复并未降临,这死一般的寂静反而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越收越紧,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擂鼓,在空旷死寂的豪宅里回荡。
魏家知道了。
这个念头像冰锥,狠狠扎进周深的脑海。
那只黑猫绝非普通畜生,它是魏家的“眼睛”是魏凌风留下的警告和枷锁。
如今它在他窗台上出事,无论凶手是谁(他内心深处有一个模糊而可怕的猜测,却不敢深想),魏家必然将这笔账算在他头上。
等待他的,将是比怨灵索命更可怕的东西—来自那个神秘、古老、力量深不可测的家族的怒火。
他不能再坐以待毙。
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探听一点风声。
周深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将自己收拾得勉强能见人。
镜中的他眼窝深陷,脸色青灰,短短一夜,仿佛又憔悴了十岁。
他刻产、选了一套颜色稍深的西装,试图掩盖那份挥之不去的惊惶。
车再次驶向“故纸轩”所在的旧巷。
这一次,他目标明确。
推开沉重的木门,铜铃“叮当”作响。
熟悉的陈旧纸张和墨香混合着淡淡的防蛀草药味涌入鼻腔,竟带来一丝奇异的、短暂的安宁感。
店里没有其他客人,只有张老依旧伏在长案前,对着一片残破的书页,小心翼翼地用镊子拼接着。
“张老。”
周深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沙哑和疲惫。
张老抬起头,老花镜后的眼睛看到是周深,闪过一丝了然,随即被更深的同情取代。
“周先生?
您….脸色很不好。
还是为了..那事?”
他放下镊子,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喝杯“谢谢。”
周深没有推辞,坐下时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
他接过张老递来的粗瓷茶杯,温热的茶水稍稍熨帖了紧绷的神经。
他斟酌着开口,语气充满了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张老,不瞒您说,我..我快撑不下去了。
昨晚.又出事了。”
“哦?”
张老眉头微蹙,神情专注起来,“您慢慢说。”
周深避重就轻,只描述了家中愈发诡异的氛围和精神的极度煎熬,最后,仿佛不经意地提起:“…而且,昨天魏家二少爷来过之后,我窗台上.嗯….好像有只野猫受了惊吓,弄出了些动静,跑掉了。
我担心…会不会是魏家留下的什么东西.引来了不干净的东西?”
他巧妙地将黑猫的“失踪”模糊成了“受惊跑掉”并将责任隐隐导向魏家留下的符箓。
听到“魏家二少爷”和“留下的东西”,张老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了然,甚至带着一丝敬畏。
他沉默了片刻,拿起桌上的铜烟锅,慢悠悠地填上烟丝,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袅袅青烟升起,模糊了他脸上的皱纹。
“周先生,”张老的声音在烟雾中显得格外低沉,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沧桑,“魏家.不是寻常人家啊。”
来了。
周深的心提了起来,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和一丝被“不寻常”人家欺压的隐忍。
“老朽在这行当混了几十年,多少听过些风言风语。”
张老吐出一口烟圈,目光透过烟雾,仿佛看向某个遥远的地方,“魏家.根子深得很。
听说祖上好几代,都是⋯.嗯…专门跟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西打交道的。”
“打交道"?”
周深适时地表现出惊讶,“张老,您的意思是..?”
“不是你想的那种江湖术士。”
张老摆摆手,神情严肃,“更像是一种…传承。
一种责任。
他们手里掌握着一些⋯常人无法想象的东西,规矩也大得很。
我年轻时有幸替魏家老宅修复过一批受潮的古籍,那地方⋯.啧啧,看着是气派的老宅子,可进去后,总觉得哪里不一样,连鸟雀都不敢轻易落在他们家院墙上。”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他们行事,最讲究一个‘规矩和证据’。
没有实打实的证据,轻易不会出手干预 因果’,尤其是⋯涉及到至亲之人怨念不散这种事儿。”
周深心中冷笑:规矩?
证据?
纵容怨灵索命,这就是魏家的规矩?
但他脸上却浮现出更深的苦涩:“所以⋯.他们明知道清梧她..她这样缠着我,却只是看着?
甚至..还留下了那东西?”
他指的是那枚符箓。
“留下东西,未必是坏事。”
张老意味深长地看了周深一眼,“魏家的符箓,外界求都求不来。
他们既然给了,自然有他们的道理。
或许是.一种观察?
一种⋯标记?”
他敲了敲烟锅,“至于大小姐..唉,魏清梧小姐,那是魏家这一辈里拔尖的人物,天赋心性都是极好的。
她的死⋯本身就透着蹊跷。
以她的本事和魏家的手段,按理说…不该闹得如此凶房不安啊。”
张老的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周深心底激起一圈涟漪。
蹊跷?
连这个外围的老人都觉得蹊跷?
魏家内部⋯.难道也有怀疑?
“至于那只猫.”张老咂摸了一下嘴,眼神变得有些凝重,“如果真如你所言,是魏家留下的灵物.那它出事,魏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灵引之物,非比寻常。
周先生,您….最近还是万事小心为上。
魏家行事,有时未必会按常理出牌。”
这番话,既印证了魏家的强大与神秘(远超周深之前的认知),也透露了魏家对魏清梧之死的疑虑,更强调了黑猫事件的严重性。
周深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他原本想探听点消息缓解焦虑,结果却引来了更大的压力。
“多谢张老提点。”
周深站起身,脸色更加苍白,带着一种饱受打击后的虚弱,“我..我会小心的。”
他匆匆付了上次两本书的钱,甚至没心思再挑书,便告辞离开。
坐回车里,周深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全是冷汗。
张老的话在他脑海里盘旋:魏家的深不可测,他们对“证据”的执着,对魏清梧之死的疑惑,以及对黑猫失踪的必然反应⋯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周深的瞳孔骤然收缩—魏凌风!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狂跳的心脏,接通电话,将声音调整到带着疲惫和一丝惶恐的状态:“喂,凌风?”
“周深。”
电话那头,魏凌风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每一个字都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刺骨的寒意,“窗台上的戏,演得不错。”
周深的心猛地一沉!
魏家果然知道了!
而且知道得如此清楚!
“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什么窗台?”
周深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和委屈,“昨晚是有些动静,好像有野猫在打架…“野猫?”
魏凌风嗤笑一声,打断了他,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危险,“周深,收起你那套!
‘灵引’丢了,你以为一句野猫打架就能糊弄过去?
我告诉你,那是我姐姐生前最喜欢的一只墨玉貔貅点化的灵引!
它的眼睛,能看到的东西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墨玉貔貅点化?
周深倒吸一口冷气,他没想到那黑猫的来头如此之大!
魏清梧生前最喜欢的…这个信息更让他心头莫名一悸。
“你现在最好祈祷,它只是 丢了,而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被人灭了口!”
魏凌风的语气陡然转厉,如同淬毒的冰锥,“还有,别以为你书房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兴趣,能一首藏下去!
我们魏家盯着的,从来就不止一只猫的眼睛!
你好自为之!”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只剩下急促的忙音,像丧钟的余响,在死寂的车厢里回荡。
周深握着手机,浑身冰凉,指尖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
魏凌风的威胁如同实质的冰水,将他从头到脚浇透。
书房里的“兴趣”?
他知道了什么?
他指的是那些研究古籍?
还是..更深处的东西?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咽喉,几乎无法呼吸。
他猛地发动车子,逃离般冲回那栋如同巨大坟墓的豪宅。
回到书房,他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
魏凌风的话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响。
他目光无意识地扫视着这间堆满书籍、看似博学儒雅的书房,每一个角落仿佛都潜藏着魏家的眼睛。
他踉跄着爬起来,扑到书桌前,几乎是神经质地开始翻检抽屉、书架角落,试图找出任何可能被“看到”的证据。
就在他慌乱地拉开书桌最底下那个存放备用文具的抽屉时,他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抽屉深处,在一叠空白的宣纸下面,静静地躺着一小撮毛发。
那毛发纯黑如墨,油亮得诡异,在抽屉昏暗的光线下,竟隐隐泛着一层幽冷的微光。
是猫毛!
而且,绝不是普通的猫毛!
这种油亮到诡异的质感,和那日在“故纸轩”窗台上看到的猫,一模一样!
它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它在这里找什么?!
它看到了什么?!
周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瞬间停止了跳动!
巨大的恐惧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魏凌风没有说谎!
那只黑猫,真的进来过!
它不仅仅是在窗外监视!
它潜入了他的书房!
他颤抖着伸出手,用指尖捏起那几根细小的黑毛。
触感冰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滑腻感,仿佛还残留着那只灵物冰冷的目光。
“啪嗒。”
一滴冷汗从周深的额角滑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捏着那几根如同死亡通知书的猫毛,缓缓抬起头。
书桌上,那个装着诡异玉佩的紫檀木盒,在昏暗的光线下,盒盖的缝隙里,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的光芒,如同沉睡毒蛇的眼睛,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