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江屿在榕树下埋下心愿瓶时，他说要永远保护我。＞十八岁那年，

他母亲在精神病院跳楼，我的母亲站在顶楼边缘沉默。＞我撕碎了所有合照，

把他送的星星罐砸在他脚边。＞“江屿，我们完了。”＞十年后重逢，他成了冷面律师，

我是急诊科医生。＞他总在深夜挂急诊号，只为看我一眼。＞“林医生，我的手动不了。

”他颤抖着拿不住钢笔。＞我确诊他得了亨廷顿舞蹈症，遗传自他母亲。＞“你早就知道，

所以才推开我？”＞他笑着擦去我眼泪：“晚晚，这次换我保护你。”＞葬礼上，

律师递来他签好的遗体捐赠协议。＞最后一页夹着泛黄的纸星星——＞“我的小太阳，

下辈子换我健康地爱你。”---头顶的榕树叶子筛下细碎的光斑，烫得我眼皮一跳一跳的。

空气里全是南方盛夏粘稠的湿气，混合着蝉声，吵得人心烦。

脚下的泥土被我们挖开了一个小坑，露出湿润的深褐色。

我小心翼翼地把那个玻璃汽水瓶放进去，瓶身还带着刚喝完橘子汽水的甜腻气息。

瓶子里塞着两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像两个郑重其事的秘密。“埋深点，江屿！

”我用手背蹭掉额角的汗，泥土沾在皮肤上，有点痒，“不然被野猫刨出来就完蛋啦！

”蹲在对面的男孩抬起头，汗珠顺着他剃得短短的鬓角往下淌，

滑过少年人初显硬朗的下颌线。他咧嘴一笑，牙齿在树影里白得晃眼，

手上却用力把土往回填，动作利落。“知道啦，小管家婆。”泥土簌簌地落进坑里，

盖住了透明的玻璃，“我办事，你放心。”填平了土，他还用力在上面踩了几脚，压实。

然后才抬起头，目光穿过斑驳的光影落在我脸上，

带着一种那个年纪的男孩特有的、故作轻松的认真：“林晚，埋在这儿，榕树爷爷作证。

”他指了指头顶浓密的树冠，“以后……我罩着你。谁欺负你，我就揍谁。

”夕阳的金辉落在他汗湿的额发和亮晶晶的眼睛里，像撒了一把碎金子。我心跳得有点快，

胡乱地点头，把那句滚到嘴边的“永远吗”咽了回去。永远这个词太重了，像天上飘忽的云，

让人不敢伸手去抓。我们脚下踩着的泥土温热而踏实，只有这一刻的承诺，

带着橘子汽水的甜，清晰得烙在记忆里。远处，

妈妈熟悉的、带着点神经质的呼唤声：“小屿——回家吃饭啦——”那声音穿透闷热的空气，

像一根细细的针，扎破了此刻的宁静。江屿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没再看我，也没应声，只是猛地转过身，像逃避什么洪水猛兽，拔腿就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瘦高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爬满青苔的巷子拐角，只留下满地晃动的树影和骤然沉寂的空气。

我蹲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泥土微凉的触感，心口却莫名空了一块。风穿过榕树叶子，

沙沙作响，像一声悠长的叹息。***十年光阴呼啸而过，像一列不肯停站的火车。

那些被榕树根须缠绕的誓言，在现实的铁轨上被碾得粉碎。十八岁的夏天，

空气里没有橘子汽水的甜，只有消毒水和绝望混杂的刺鼻气味。精神病院灰白色的高墙，

冷冰冰地矗立在惨白的阳光下，像一座巨大的墓碑。顶楼的风很大，吹得人几乎站不稳。

我拼命仰着头，脖子酸痛得快要断掉。风灌进喉咙，噎得我发不出任何声音。模糊的视野里，

两个女人的身影在狭窄的护栏边缘摇摇欲坠。一个是江屿的妈妈，穿着宽大的病号服，

像个被风扯着的破旧纸鸢。另一个，是我妈，她沉默地站在那里，背影僵直得像一尊石像。

时间被拉长、扭曲。下一秒，那个纸鸢般的身影骤然下坠，划破令人窒息的空气，

砸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发出一声沉闷到足以碾碎灵魂的钝响。人群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潮水般涌向那个坠落点。混乱中，我被人推搡着，像个破败的木偶。

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缝隙，只来得及捕捉到顶楼边缘，我妈的身影在风里晃了一下，

然后被几个冲上去的白大褂死死拽了回去。她始终没有回头。巨大的耳鸣淹没了一切。

世界只剩下嗡嗡的蜂鸣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我失魂落魄地被挤出人群，

踉跄着后退，后背猛地撞上冰冷的墙壁。一抬头，就看见了江屿。他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就在几步开外。脸色白得像刚从冷冻柜里拖出来，嘴唇抿成一条死灰的线，

那双曾经映着夕阳碎金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吓人，

里面翻滚着我完全看不懂的、浓稠得化不开的东西——是恨？是痛？还是别的什么？

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要把人吸进去冻僵。他死死地盯着我，

仿佛我是那个站在顶楼、推了他母亲下去的人。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棱，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那瞬间，我明白了。他恨我妈。而我是我妈的女儿。所有年少时积攒的温情，

那些树下的笑语，那些橘子汽水的甜，那些“我罩着你”的承诺，都在他这淬毒的目光里，

寸寸成灰，烧得连渣都不剩。“江屿……”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地挤出喉咙，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滚。” 一个字，从他齿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气。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巨大的屈辱和灭顶的悲伤像海啸般将我吞没。

我猛地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回家，冲进自己的房间。书桌上那个巨大的玻璃罐，

里面装满了他这些年一颗一颗亲手折给我的彩色小星星，

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着虚假的、冰冷的光。它们曾经是我最珍贵的宝藏。

我抱起那个沉重的罐子，用尽全身力气，冲下楼，冲到他家门前那条熟悉的巷子。

他果然还僵立在原地，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石雕。“江屿！” 我尖叫着他的名字，

眼泪糊了满脸，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那双眼睛里的风暴似乎平息了一些，只剩下死寂的荒原。他看着我，没有任何表情。

“我们完了！”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高高举起那个装满星星的玻璃罐，

朝着他脚边的水泥地，狠狠砸了下去！“哗啦——！”刺耳的碎裂声炸开，

盖过了我心脏崩裂的声音。成千上万颗五彩斑斓的纸星星，

像一场突然爆发的、绝望的流星雨，迸溅开来，滚落一地，沾满了灰尘和碎玻璃碴。

我死死盯着他，胸膛剧烈起伏，像一条濒死的鱼。他垂着眼，看着脚边那片狼藉的彩色废墟，

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然后，他抬脚，极其缓慢地，

踩过那些破碎的玻璃和脏污的星星，一步一步，走向巷子深处。他的背挺得笔直，

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拖着无形的镣铐，再也没有回头。风卷起地上彩色的纸屑和灰尘，

打着旋儿。我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决绝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拐角，

如同看着我整个青春轰然倒塌，碎成一地无法拾起的狼藉。***时间是最好的粉刷匠，

一层层刷白了记忆，也砌高了心墙。十年，

足以让一个医学院的菜鸟熬成急诊科里能独当一面的林医生。

生活被切割成无数个白班、夜班、抢救、写病历的片段，塞得满满当当，

不留一丝缝隙去触碰那个埋在榕树根下、被玻璃碎片埋葬的名字。直到那个深秋的雨夜。

凌晨两点半，急诊大厅的灯光惨白，照着一张张疲惫或痛苦的脸。

喧嚣声、仪器声、孩子的哭闹声混在一起，形成一种特有的、令人神经紧绷的背景音。

我刚处理完一个醉酒打架头破血流的，手套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血迹，

护士小陈就拿着挂号单跑过来，表情有点微妙。“林医生，又是那个江律师，3号诊室。

”她压低声音，“还是‘手部不适’。” “又”字咬得格外清晰。我动作一顿，

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更浓烈地钻进鼻腔。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江屿。

这个名字像一颗沉寂多年的石子，毫无预兆地砸进心湖，搅起一片浑浊的涟漪。

他成了本市小有名气的律师，冷峻、锋利、不近人情，是业界给他的标签。可偏偏，

他总在深更半夜，挂我的急诊号，理由千篇一律——手不舒服。推开3号诊室的门，

一股清冷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他果然在里面，没穿那身标志性的挺括西装，

只着一件质地精良的深灰色羊绒衫，衬得脸色有些过分的苍白。他靠坐在检查床边，

微微垂着头，额发落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眉眼。听到开门声，他才缓缓抬起头。那双眼睛，

曾经盛满过夕阳的碎金，也翻涌过蚀骨的恨意，如今只剩下深潭般的沉寂，看不到底。

他看着我，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值夜班的医生。“江律师，

”我走到洗手池边，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手上的血污，

也试图冲刷掉心头那点不该有的波动。我的声音刻意放平，带着职业化的疏离，

“这次是左手还是右手？具体怎么不适？”他没立刻回答。诊室里只剩下哗哗的水声，

敲打着紧绷的神经。过了几秒，他才慢慢抬起右手，

那只骨节分明、曾经在模拟法庭上指点江山、在榕树下为我填埋心愿瓶的手，

此刻正以一种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频率颤抖着。那颤抖像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寒意，

不受控制。他摊开手掌，掌心向上，手指微微蜷曲，却怎么也伸不直，

僵硬得像生了锈的零件。然后，他伸出左手，

想去拿放在旁边小推车上的钢笔——一支看起来很昂贵的签字笔。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笔杆，

那颤抖骤然加剧。笔杆在指间剧烈地滑动、跳跃，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活鱼。他用力抿紧唇，

下颌线绷得死紧，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仿佛在和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搏斗。可那支笔，

终究还是“啪嗒”一声，从他失控的指间滑落，掉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声响。

那声音像一把小锤，敲在我心上。他维持着那个僵硬的、试图抓握的姿势，手悬在半空，

兀自抖个不停。他慢慢抬起眼，目光越过那只失控的手，沉沉地落在我脸上。

那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碎裂开，又迅速被强行冰封。“林医生，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竭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来的沙哑，像砂纸磨过粗粝的木面，

“我的手……拿不住东西了。”诊室里惨白的灯光落在他身上，

勾勒出一个孤绝而脆弱的轮廓。那只悬在空中、兀自颤抖的手，

成了这寂静空间里唯一剧烈运动的物体，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巨大而不祥的秘密。空气凝固了，

只有他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带着某种宿命般的寒意，弥漫开来。

***急诊室的灯光白得晃眼，江屿那只悬在半空、兀自颤抖的手，像一根冰冷的针，

狠狠扎进我的视野。职业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翻腾的私人情绪。我快步上前，

没去管地上那支滚落的钢笔，直接托住了他冰冷的手腕。“别用力，放松。

”我的声音绷得很紧，手指搭上他的腕骨内侧，感受着皮肤下脉搏的跳动——快，而且乱。

他手腕的肌肉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那细微的震颤清晰地传递到我的指尖，

带着一种病态的、不受控的节律。这不是普通的肌肉劳损或者神经紧张。我抬起头，

目光锐利地扫过他的脸。过于苍白的脸色，眼下浓重的青影，

紧抿到发白的嘴唇……还有那双眼睛，深潭般的沉寂下，极力掩藏着什么？是恐惧？

还是……一种早已洞悉的疲惫？“多久了？”我追问，语气不容置疑，“这种抖动？除了手，

还有别的地方吗？比如……”我的视线下移，落在他随意搁在检查床沿的双脚上，

“走路稳不稳？头、脖子？”他避开了我的目光，长长的睫毛垂下来，

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也盖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沉默在狭小的诊室里蔓延，

只有仪器在隔壁房间发出的规律滴答声隐约传来。“记不清了。”他终于开口，

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大概……半年？或者更久。工作太忙，没在意。” 他轻描淡写，

试图把手抽回去。我没松手。他的回避，他眼底那丝极力压制的疲惫，

连同这无法作假的肌张力障碍，像一块块散落的拼图碎片，在我脑中飞速碰撞组合。

一个可怕的轮廓逐渐清晰。

遗传性……神经退行……舞蹈样动作……不可逆转……亨廷顿舞蹈症。

这几个冰冷的医学名词，带着毁灭性的重量，沉沉地砸在我的意识里。它像一条阴冷的毒蛇，

瞬间缠紧了心脏。为什么偏偏是这种病？为什么偏偏是他？电光火石间，

一些早已被我刻意忽略、强行归咎于“工作压力”的碎片，

骤然间被赋予了全新的、残酷的意义——他深夜频繁的急诊挂号，

次都只看我；他眼底挥之不去的倦怠；他偶尔在走廊里略显僵硬、不那么协调的步态；甚至，

是他身上那股越来越浓的、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一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脑海炸开，

震得我指尖发麻：他早就知道了！一股冰冷的怒火，混杂着尖锐的痛楚，猛地从心底窜起，

瞬间烧毁了所有刻意维持的职业冷静。我托着他手腕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肤里。“江屿！”我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连我自己都陌生的尖锐和颤抖，在这安静的诊室里显得格外刺耳，“你看着我！

” 我几乎是命令。他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失控惊了一下，下意识地抬起眼。四目相对的瞬间，

我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来不及完全藏匿的惊惶和……深不见底的悲凉。

那层冰冷的、属于江律师的坚硬外壳，裂开了一道缝隙。“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窟窿里捞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失望，狠狠砸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