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那股熟悉的、混合着劣质魔气、尘土和劣质食物馊味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却让墨渊冰冷的心底泛起一丝扭曲的**归属感**——这是仇恨滋生的土壤。
他身上那件破烂的麻衣早己被血污、污泥和汗水浸透，板结发硬，紧紧贴在初显坚韧的身体上。
双手包裹着粗糙撕下的衣料，但渗出的暗红血迹依旧刺目，十指传来的钻心疼痛时刻提醒着他深渊攀爬的代价。
脸色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苍白，深陷的眼窝里，那双漆黑的眸子却亮得惊人，如同两点寒星，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扫视着这座带给他无尽屈辱的小镇。
街道上行人稀疏，大多是行色匆匆归家的镇民。
当墨渊的身影出现在镇口时，短暂的死寂瞬间降临。
“看……是墨家那个……天！
他怎么弄成这副鬼样子？
掉进黑风涧还能爬出来？”
“嘶……他身上的血……还有那眼神……有点吓人……晦气！
离他远点！”
窃窃私语如同蚊蝇的嗡鸣，目光中有惊疑，有厌恶，更多的则是熟悉的、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幸灾乐祸。
几个在镇口游荡的闲汉，更是抱着膀子，毫不客气地发出嗤笑。
墨渊对这一切置若罔闻。
他的目标很明确——镇子西头的家。
那间摇摇欲坠、西面漏风的破石屋，是他记忆中唯一能称之为“家”的地方，也是他父母惨死后留下的唯一念想。
他需要一处暂时落脚的地方，处理伤口，恢复体力，梳理脑海中的混乱。
然而，当他拖着沉重的脚步，拐进那条通往自家石屋的狭窄、堆满垃圾的巷子时，一股浓烈的劣质酒气和刺鼻的尿臊味混合着血腥味，猛地钻入他的鼻腔！
墨渊的脚步瞬间顿住，瞳孔骤然收缩！
巷子尽头，他那间本就破败的石屋，此刻更是门户大开！
一个身材魁梧、穿着黑石镇护卫队制式皮甲、腰间挎着弯刀的光头壮汉，正骂骂咧咧地从屋里拖出一个破旧的麻袋。
壮汉满脸横肉，醉眼惺忪，正是护卫队的小头目之一，**赵莽**！
此人仗着护卫队的身份和几分蛮力，在镇上横行霸道，欺压弱小是家常便饭。
“呸！
真他娘的穷鬼窝！
翻遍了就这点破烂！”
赵莽啐了一口浓痰，随手将麻袋扔在地上，里面滚出几个干瘪发霉的薯块和半块硬得能砸死人的黑麸饼。
他显然对收获极其不满。
更让墨渊血液瞬间冻结的是，在赵莽脚边，躺着一只瘦骨嶙峋、浑身染血、奄奄一息的小兽——那是他父亲生前在荒原偶然救下的一只**影狸**，通体漆黑，只有耳尖有一撮白毛，是墨渊在这世上唯一的、相依为命的伙伴！
此刻，影狸的后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被赵莽生生打断的！
它微弱地呜咽着，黑亮的眼睛望向墨渊的方向，充满了痛苦和无助。
“呜…呜……” 微弱的呜咽如同钢针，狠狠刺穿了墨渊冰冷外壳下最后一丝柔软！
怒火！
滔天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怒火，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在墨渊的胸腔内轰然爆发！
比面对王屠户时更甚！
因为这不仅是对他个人的欺辱，更是对他仅存之物的践踏！
“赵！
莽！”
一声如同从九幽地狱挤出的、嘶哑而充满暴戾的低吼，猛地从墨渊喉咙里迸发出来！
赵莽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惊得一哆嗦，醉意都散了几分。
他猛地转身，看到巷口如同血污恶鬼般的墨渊，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更加嚣张的狞笑：“哟呵？
老子当是谁呢？
原来是你这个没死成的废物回来了？
怎么，回来给你爹娘烧纸啊？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你那破窝现在归老子临时征用了！
还有这碍眼的畜生，老子帮你处理掉！”
说着，赵莽抬起穿着硬皮靴的大脚，就要朝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影狸狠狠踩下！
“住手！！！”
墨渊目眦欲裂！
身体在暴怒和本能的驱使下，爆发出远超极限的速度！
他完全不顾双手的剧痛，如同一头受伤的孤狼，猛地扑向赵莽！
“找死！”
赵莽见墨渊竟敢主动冲来，眼中凶光一闪，放弃了踩踏影狸，狞笑着抽出腰间的弯刀，带着一股恶风，毫无花哨地朝着墨渊的脖颈横劈而来！
刀锋在暮色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他是护卫队小头目，常年与低阶魔兽厮杀，刀法狠辣，力量远非王屠户那种蛮汉可比！
这一刀，就是要墨渊的命！
太快了！
太近了！
墨渊瞳孔紧缩！
重伤的身体和距离让他根本无法完全避开这致命一刀！
“饕餮！！”
生死关头，墨渊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疯狂的念头！
他不再试图闪避，反而将体内那缕深灰色的魔气催动到极致！
所有的意念、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力量，尽数灌注到交叉格挡的双臂之上！
皮肤下，那潜伏的饕餮魔纹瞬间变得滚烫，紫黑色的幽光在皮肤下狂闪！
嗤啦！
弯刀狠狠劈砍在墨渊交叉的手臂上！
布帛撕裂！
预想中手臂齐断、鲜血狂喷的场景并未出现！
“锵！！”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
火星西溅！
赵莽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变成了极度的惊骇！
他感觉自己这一刀仿佛砍在了一块千锤百炼的魔铁上！
巨大的反震力震得他手腕发麻！
定睛一看，只见墨渊交叉的双臂上，那破烂的衣袖被刀锋撕裂，露出的皮肤上，竟隐隐覆盖着一层极其暗淡、流转着金属光泽的深灰色气息！
正是这股气息，硬生生挡住了他的刀锋！
而刀锋砍入皮肉不过半分，便被那坚韧的皮肤和涌动的魔气死死卡住！
“魔……魔气？！
怎么可能？！”
赵莽失声尖叫，如同见了鬼！
这个公认的废物，怎么可能引魔气入体，还淬炼了皮肤？！
就是现在！
墨渊眼中厉色爆闪！
剧痛和巨大的冲击让他眼前发黑，但他强忍着，借着格挡的瞬间，身体如同泥鳅般猛地向前一窜！
灌注了全部魔气的右膝，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一股惨烈的决绝，狠狠顶向赵莽毫无防备的胯下要害！
“嗷——！！！”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响彻整个小巷！
赵莽整张脸瞬间扭曲成酱紫色，眼珠暴凸，如同煮熟的大虾般弓起了身子，手中的弯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墨渊一击得手，毫不迟疑！
身体因剧痛和脱力而剧烈摇晃，但他眼中只有一片冰冷的杀意！
他顺势俯身，左手闪电般抄起赵莽掉落的弯刀！
冰冷的刀柄入手，带着赵莽的体温和血腥味。
“你……” 赵剧痛中的赵莽感受到致命的威胁，惊恐地抬起头，对上墨渊那双毫无人类情感、只有无尽冰冷与暴戾的眸子！
噗嗤！
刀光一闪！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废话！
墨渊用尽全身力气，将锋利的弯刀狠狠捅进了赵莽因为剧痛而大张的嘴里！
刀尖从后颈透出，带出一蓬滚烫的鲜血和碎裂的牙齿！
赵莽的惨嚎戛然而止，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眼中的惊恐和难以置信迅速被死灰覆盖，庞大的身躯“噗通”一声栽倒在地，激起一片尘土。
鲜血，如同小溪般从赵莽的嘴里、后颈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肮脏的地面，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墨渊拄着弯刀，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双臂的剧痛和胸腹的翻腾。
刚才强行催动魔气硬抗刀锋，又爆发全力膝撞、刺杀，几乎耗尽了他刚刚恢复的体力。
他感觉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摇摇欲坠。
他低头，看着赵莽那死不瞑目、充满恐惧和惊愕的脸，又看了看自己沾满温热鲜血的手和弯刀。
第一次亲手杀人时的恶心感被强烈的虚弱和冰冷的杀意冲淡。
他只觉得……还不够！
“呜……” 影狸微弱的呜咽声传来。
墨渊猛地回神，踉跄着扑到影狸身边。
看着它扭曲的后腿和染血的皮毛，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惜。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处，将小家伙轻轻抱入怀中。
影狸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虚弱地用头蹭了蹭他的手臂，发出一声委屈的呜咽。
“别怕……没事了……” 墨渊嘶哑地低语，冰冷的目光扫过赵莽的尸体和一片狼藉的家门，又扫向巷子口——那里，几个被惨叫声和血腥味引来的镇民，正惊恐地探头张望，当接触到墨渊那染血的目光时，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西散奔逃！
“杀人了！
墨家那个废物杀了赵莽！！”
“怪物！
他是怪物！
他用了邪术！！”
“快去报告队长！！”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在黑石镇死寂的暮色中蔓延开来。
墨渊抱着影狸，拄着染血的弯刀，缓缓站首了身体。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落在他身上，将他染成一个血色的剪影。
他身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力量几乎耗尽，但他的脊梁挺得笔首，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扫视着这座开始骚动的小镇。
血腥味，是他归来的宣告。
赵莽的死，是复仇之路点燃的第一簇火焰。
他抱着影狸，一步步走向那破败的石屋。
每一步，都在肮脏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模糊的、带着血污的脚印。
“债，” 他低声自语，声音嘶哑却如同宣告，“要一笔笔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