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才走没多久,雨就稀稀疏疏停了。
月光漫进楼道时,苏念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鼻尖还沾着潮湿的青草气。
她掏出钥匙,指节抵在锁孔上转了半圈,门“咔嗒”一声弹开,裹挟着满室干燥的暖意涌出来,把她身上半干的外套烘得微微发热。
玄关的窗开着条缝,风卷着几片杏叶掠过窗台,留下淡淡的湿痕。
银杏树又在掉叶子了吗?
那明天去捡一点好了。
不等苏念细想。
她换了拖鞋,把伞靠在门边,水滴顺着伞骨滑下来,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很快又被蒸发得只剩一圈浅印。
她正拿毛巾擦着发尾,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
是闺蜜谢云舒的视频电话。
屏幕里弹出对方放大的脸:“到家没?
刚看雨停了,没淋着吧?”
“早到啦,”沈念笑着把镜头晃了晃,照了照客厅,“你看,干干净净的,连鞋都没湿。”
她的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指尖泛着冷白,被暖黄的灯光一照,像浸在水里的玉。
谢云舒隔着屏幕认真打量着苏念:“念念,你怎么越熬夜越白啊”谢云舒小声嘟囔。
像是想到什么,谢云舒突然把脸装满整个屏幕,叫嚷:“你明天来我这里吃饭,姐带你下馆子,给你买你喜欢吃的荔枝,听见没”沈念看着店长的消息,眉眼弯弯“好。
我明天下班就来。”
说完又扬起笑脸补一句:“我己经换早班啦。”
聊了几句家长里短,挂了电话时,窗外的天色己经彻底沉了。
沈念随手点开微信,准备刷条朋友圈,目光却猛地顿住。
新朋友的红色提示数字在屏幕上方闪着,点进去,申请消息赫然跳出来。
头像是个侧影,逆光站在篮球场边,穿着她有点眼熟的灰色球衣,衣袖处隐隐约约印着数字8。
验证消息只有简单两个字:沈念?这句话…是温言?她记得他指尖的温度,更记得自己当时攥着衣角时,手指都在发烫。
明明只说了几句话,却像是在心里反复重播了一晚上。
沈念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像被雨打湿的鼓面,咚咚地敲得人发慌。
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退回到主界面,又反复点进去看了三遍,确认那个名字和头像都不是幻觉。
“啊……”她低低地喊了一声,转身扑到床上,被子被压出蓬松的褶皱。
脚趾蜷了蜷,又忍不住把脸埋进枕头里,闷着笑出声来:他居然主动加我了!!
不过联系方式是从哪里来的呢?
肯定是当时的社团成员给他的,毕竟他在社团里很照顾大家。
窗外的风还在吹,卷起窗帘边角轻轻晃动,映在墙上的影子忽明忽暗,像她此刻七上八下的心。
她在柔软的床垫上滚了半圈,头发散下来,沾在微红的脸颊上。
抓过手机时,指尖都带着点抖。
点开对话框,输入框里的光标闪啊闪,她敲了又删——“学长好!”
太热情了。
“是我,沈念。”
会不会太冷淡?
“今天好巧啊~”会不会显得太刻意?
删删改改了半天,最后只留下最稳妥的西个字。
好久不见。
足够沉稳,足够礼貌,足够理智。
应该不会打扰他吧…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她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又赶紧把手机抱在怀里,盯着屏幕等回复。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墙上的钟在滴答走动,混着窗外偶尔掠过的晚风,把那点藏不住的雀跃,吹得满室都是。
手机屏幕暗下去第七次时,苏念终于松开蜷酸的手指。
指尖在玻璃壳上留下浅淡的汗痕,像她从凌晨等到天快泛白的心情,一点点洇开又干涸。
只是碰巧遇见了而己,沈念你怎么可以这么贪心。
沈念在心里鄙夷自己。
窗外的银杏叶被晚风卷着擦过防盗网,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充电器在插座上温温地发热,手机电量从32%爬到87%,对话框始终停留在她发的那句:“好久不见”。
是不是这句话太高冷了,他以为我不想搭理他?太久没收到消息,沈念不禁开始怀疑。
起初是雀跃的。
她对着镜子换了三次衣服,柠檬水换了两次。
明天下午下班要去找云舒,不过…上班的时候或许能碰见他呢。
沈念自顾自的给自己洗脑。
后来是焦灼的。
刷新朋友圈的手指越来越快,连不相干的广告都逐字读完,像在找藏起来的答案。
再后来,是钝钝的空。
像被戳破的气球,缓慢地、无声地瘪下去。
像是暴雨过后推开窗,空气里只剩泥土味,再没什么波澜。
她起身收拾沙发上散落的抱枕,把凉透的柠檬水倒掉,玻璃杯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响。
手机备忘录里,她敲下一行字:记得去外婆家,带她最爱吃的桂花糕。
上次走的太急,带走了外婆打包的排骨汤,还没来得及说谢谢。
还有…半年的养育之恩,却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发生争吵,连外婆临死前都还差一句抱歉。
至于外婆不想去医院…只能慢慢来了。
等沈念磨磨蹭蹭记完备忘录,窗外己经泛出青灰色。
天边有颗很亮的星,正慢慢隐进淡紫色的云里。
她没再看手机,蜷进被子里,鼻尖蹭到洗得软软的床单,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迷迷糊糊要睡着时,听见早起的清洁工在楼下扫地,扫帚划过地面,沙沙的。
像谁在轻轻说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