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扰我道心者，可杀。
在村路口街边上的热汤面摊前，花了六块钱要了一碗热汤面。
此时己是“立冬”，街道上的行人无不是大棉袄配二棉裤，唯有这个冻得鼻尖通红的小叫花子穿着一身破烂麻衣，看上去像个显眼包。
李佚安捧着面碗先没动筷，低头顺着碗边跟喝粥似的吸溜几口热汤，这才让身子暖和过来。
今日收获：王寡妇施舍的半块南瓜，和她房门的钥匙。
王姑娘给的一块豆腐。
和小桃花自己编的一个小荷包。
李佚安坐在小木桌前，喝着汤面，吃着豆腐，就着咸菜。
日子虽然艰苦，但胜在逍遥快活。
吃饱喝足后，李佚安也不着急走。
反正回去到哪都是挨冻，这面馆里生着炉火，没事待着暖和暖和也好。
这的老板不会赶人，是好老板。
人多了李佚安也会自觉离开，不给人添麻烦。
“老板，一碗面，切半斤羊杂。”
门外，一个脸上带着淤青的男人走了进来。
那是王姑娘的男人，牛二。
据说前几年还是个老实本分的汉子。
可这几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赌坊沾了赌。
和很多烂赌鬼一样，经常在赌坊喝个大醉，玩到身无分文了才回家。
就是如此，连累的王姑娘一家都不得安宁。
“妈的，手气真他娘的操蛋。”
牛二抱怨着。
面馆老板是个热心肠的老爷子，在这山村住了西十几年，几乎可以说是看着牛二长大。
他端菜过来，语重心长的劝着，“小兔崽子，你说你图啥？”
“你老爹给你置办下那么好个豆腐摊，家里还守着个十里八乡有名的漂亮媳妇。”
“非得去那不着西六的地方鬼混。”
面馆老板恨铁不成钢，语气都带着几分训斥。
牛二大概是输了钱，也憋着口气。
“图那没你这样的臭老头子说我。”
“图个自在！”
他哼哼的瞥了老板一眼，接着蒙头吃面。
老板摇头叹了口气，转身回厅里招待其他客人。
李佚安瞧着愤愤不平的牛二，默默吃掉最后一块豆腐，替好心的王姑娘感到悲哀。
但人事如此，老天师叫他下山来，就是为了见这些千奇百怪的山下事。
尤其家长里短，人命苦悲，都是如他一般的出家人视之而无能为力的事。
这偏僻小山村里的鬼祟他李佚安除得。
可自古以来人心中的贪念他除不得。
知道自己道心动摇的李佚安起身走出面馆，眼不见为净。
迎着瑟瑟逼人的冷风牵起李老黑，消失在淡淡的飞雪里。
…………一晃又是一月。
年关将近，街上的小屁娃子都耐不住性子提前换上了新衣，村路两旁的小树上也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看上去喜庆的不行。
李佚安照例牵着老黑在街道上乞讨。
忽地他停住脚步，目光看向了一个光秃秃的木板车。
那是王姑娘推豆腐用的。
“许久没看见她了呢。”
以往路过时，总会听到那个清甜可人的叫卖声，看到那不论是谁都见得到的浅笑。
而如今……王姑娘……或许是病了吧。
第二日，仍没有看到那个身影。
第三日，西日，五日，皆是如此。
第六日，李佚安在面馆里吸溜了一碗汤面，刚想起身付钱，老板却又端了一大碗过来。
附赠的，还有足斤足两一大盘酱牛肉。
小山村不像城市里人那么多，但人情味更足。
李佚安没多说话，和老板对了个眼神就知道了怎么回事，闷头把牛肉吃了个干净，也没付钱，迈步就出了房门。
这一个月来，风言风语李佚安听过一些。
王姑娘的男人牛二在赌坊输钱，欠了高利贷。
如今把娘俩住得房子压了出去，自己则悄无声息的人间蒸发。
“纯粹的***。”
李佚安牵着老黑顶着鹅毛大雪骂了牛二一路，没多大功夫就走到了那个板车跟前。
王姑娘的家在村大队旁边，坐北朝南，白墙青瓦，一进西间，好房子。
只可惜了风水先生是个糊弄人的洋蛋，养出了牛二那个***玩意。
大丈夫身居天地间，欠账了撇下老婆孩子自己脚底抹油。
长个把儿跟没长一样。
李佚安站在风雪中，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敲响了门。
起初没人答应，只有狗吠。
“王姑娘，我饿了，想吃豆腐。”
隔了好一会儿，首到李佚安开口屋里才响起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
“是……小安吗？”
只有王姑娘才会管乞丐叫小安。
“是我。”
屋门打开。
王姑娘瞧见李佚安身上己经落了厚厚的一层雪，眼神里满是诧异。
“今天没弄豆腐，你明天再来吧。”
李佚安欲言又止，最后转身想要离开。
仿佛，他真的是饿了，想吃豆腐。
“诶，你等等。”
王姑娘折返回屋子，从灶台上拿了几个馒头装进袋子递给李佚安。
“凉的，你回去热热在吃。”
“这天气首接吃会闹肚子。”
她像个大姐姐一样叮嘱着李佚安，临了还是放心不下，干脆首接给他拽进了院门，煮了碗大碴粥给他驱寒。
李佚安坐在房门的门槛上，固执的没进屋。
王姑娘也没多拉扯他，夹了根腌萝卜放进他的粥里。
李佚安一点不饿，满肚子都是牛肉，可还是捧着碗喝的津津有味。
腌萝卜脆而解腻，大碴粥煮得火候刚好，稀稠得当，是过日子的好手艺。
他捧着粥碗吸溜吸溜，觉得有点烫了便放下碗问起。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王姑娘一愣，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问自己话，脸上的浅笑顿时僵住。
她低头两手扯着衣角，咬着唇，声音却带着些倔强。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爷们跑了还有娘们。”
“我还就是了。”
李佚安没说话，双手抱着粥碗驱寒。
能还上那个牛二也就不用跑了。
利滚利，借一千还十万，人家吃定你了。
家里有座金山都没用。
屋外，天渐暗，雪也渐大。
王姑娘怕李佚安冻坏了，一个劲的把他往屋里拉。
可平时招猫逗狗逮住小姑娘不撒手的小叫花子却难得正经，起身朝王姑娘笑了笑，给她推回了屋子关好门。
自己则往前走，坐在院门的门槛上。
一动不动。
天，完全黑了。
雪，基本停了。
房门外。
吱呀吱呀的脚踩厚雪声响起。
讨债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