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口,也没雪楼,更没有什么军寨,连个像样的酒铺都没有。
就是条路,路两边荒得出奇,冬天风刮得像刀子,夏天一过,地上就全是裂。
唯一能让人停脚的,是路边一根歪木桩,吊着个木牌子,上面刻着三个浅得要命的字:风雪口。
刀口毛糙,像是用厨刀削出来的,雪一厚,字就没了。
方缺蹲在那木牌子底下。
他脖子缩在领口里,整个人看着像个废了的鸡。
手里捧着个破碗,碗口有个豁,豁口原先塞着个铜钱,后来掉了。
看上去像个要饭的,其实不是,他在等人。
他等的是个女人,冷湘。
这个名字在风雪口没人敢提,提了都要压低嗓子。
她的刀短,比寻常腰刀还短半寸,可要真有人因此小看,那大概率活不到天亮。
方缺见她笑过两次:一次是杀完人,一次是喝醉唱儿歌。
两回都让他心里有点发凉。
雪大得要命。
风顺着地平线刮过来,带着雪粉子往脸上糊,像撒了一把碎玻璃。
方缺抬手揉眼,手套破了个洞,露出来的指头冻得发青发紫。
他打了个喷嚏,鼻涕蹭在袖子上,懒得管。
“等谁呢?”
背后有人喊,声音里带着笑,笑得有点贼。
方缺没回头,光听脚步声就知道是谁——杜十三。
一身大红棉袄,走起来像个鞭炮。
腰上挂着两串铜钱,叮叮当当响,像是怕别人不知道他来了。
手里转着一颗骰子,嘴里嚼花生,壳吐得到处是,雪地上己经被他踩出一片乱脏的印子。
“等财神爷。”
方缺说。
杜十三“嘿”了一声,蹲他旁边,从怀里摸出个酒葫芦递过去。
方缺抿了一口,呛得咳嗽首弯腰,辣得跟有人往嗓子里塞了根火柴。
“冷湘没来?”
杜十三问。
“辰时说到,现在都快申时了。”
方缺的声音埋在风里。
“她什么时候准过时。”
杜十三笑了一下,抬头看天。
天灰得跟泼了锅洗碗水似的,雪花越来越大,往眼睛里钻。
远处的镖旗早就看不见了,只剩下一根旗杆影影绰绰。
“你听说了吗?
镇上来了个镖局的伙计,叫秦八。”
杜十三压低了声,“有人说,他带着一封信,能改命。”
方缺笑了,笑得嘴角裂开点皮:“改你娘的命。”
可他眼睛还是亮了一瞬,很快又暗下去。
风雪口的路边有棵歪脖槐树,半截埋在雪里,枝桠上挂着一只旧鞋,不知道是哪年被风吹上去的。
方缺瞅了两眼,心里生出点奇怪的预感。
这时候,雪地那头传来脚步声。
脚步稳,声音轻,没有拖泥带水的感觉。
一个人影慢慢显出来——冷湘。
她披着油布雨披,看着像个走夜路送丧的,腰上挂的刀鞘口露出半寸黑柄,冷得反光。
走到两人面前,她吐了一个字:“走。”
方缺和杜十三对视了一眼,都没多问,站了起来,雪从肩上滑落。
三人往镇子方向走去,背影很快被风雪吞了个干净。
风雪口又安静下来,只剩木牌子被风吹得嘎吱嘎吱响,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