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怎么分?”
这话一出口,客厅里空气像被油烟呛住,闷得发沉。
林建军低头抿了一口茶,不吭声。
他是老三,也是唯一一个还守着那间老房子的人。
他对面坐着大哥林建国,西装笔挺,头发打理得一丝不乱,脸上的表情却明显憋着怒火。
旁边是二姐林建萍,穿着得体,嘴角带着一丝强装出来的“礼貌”,但眼里藏不住精明。
茶几上摆着母亲的遗像,淡淡的遗香味还在空中飘着,照片里那张瘦小却和善的脸,己经渐渐从林建军的梦里淡去。
“我没说不给说法。”
林建军终于抬头,“妈刚走没几天,守孝三天,你们第二天就急着分房子,不觉得急了点?”
“急?”
林建国嗤了一声,“我问你,这房子在谁名下?
妈当年立的遗嘱去哪了?”
“妈没留遗嘱。”
“那就是三人平分!”
“这房子是我照顾妈十年,她亲口说的,给我养老底气……亲口?
那你录音了吗?
有字据吗?”
林建国打断他,声音骤然拔高,“口说无凭你不懂?”
林建军握着茶杯的手收紧,指节泛白。
他不懂?
当然懂。
他只是,没想过亲哥亲姐,能为了五十平米老破小,连妈最后一口气都没停完,就急着回来“评估市场价”。
他记得母亲临走那晚,躺在床上拉着他的手,声音沙哑:“房子你拿着,妈走了,剩下你一个,别被人欺负了。”
他说:“他们毕竟是我哥我姐。”
母亲眼角有泪:“人心难说。”
现在看来,妈说对了。
林建萍喝了口水,笑着开口:“建军,你也别激动。
我们不是非要卖房,只是大家都有孩子要上学,压力都大。
大哥刚换了房贷,我家孩子在培训班烧钱,一个月小两万。
你也单身一个人住,又不上班,老实说,真不如换个偏远点的地方住住,咱们好歹一人落个十几万……原来妈在你们眼里就值这十几万?”
林建军这句话,让屋里短暂安静。
他不是不懂他们的难。
他知道大哥混事业单位,表面风光,背地里早就和嫂子分居两年;他知道二姐家日子并不宽裕,姐夫炒股亏了几十万,如今靠她一个人硬撑着房贷。
可他更知道,这十年来,母亲卧床不起,是他一口一口喂饭、一天三次翻身、夜里两小时一次起床扶尿盆的。
大哥一年来看三次,每次半小时;二姐隔月寄点营养品,从不登门。
而他,为了母亲,从城郊搬回来,从工地辞职,靠帮人跑腿、送水送快递活着。
他不是不愿意为母亲做这些,他只是没想到,母亲刚入土,他们就如嗅到腥味的狗,扑向那间用了三十年的老屋。
“妈活着时,房本上就写的是你的名字?”
“妈说房子是她名下。”
“那就对了。”
林建国拍了下桌子,“那就是法定继承!
我们三个一人一份。”
林建军笑了,冷冷地笑了一声:“行,你们要,就卖吧。
折价,净值三十六万,我搬出去,你们一人十二万。
搬之前,我整理妈的东西,屋里还有她没舍得用的棉袄,姐你看看要不要带回去。”
“没问题。”
林建萍点头,语气轻松得仿佛刚赢了一场官司。
几天后,林建军一个人收拾屋子。
母亲的衣柜还是那股熟悉的气味——药味、风油精,还有淡淡的花露水香。
她的旧日记本放在最下面一格,那是林建军小时候最怕翻到的“成绩登记册”,现在却成了他想留下的回忆。
翻到一页时,一张信纸掉出来,泛黄、折角,封口用胶带粘着,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他一愣,拆开信。
“建军:妈写这封信时,是你给我擦背那晚。
你手还笨,把水洒了一身。
我笑了,你也笑了。
我知道你累,妈心里疼。
你小时候最怕洗碗,最爱哭鼻子,如今变成一个肯为妈洗脚的汉子,妈高兴。
这房子是你爸当年走前留给我的,写在我名下。
你大哥读书多,嘴利;你二姐懂事儿,说得话总让人舒服;你最笨,只会实在。
但妈信你心好。
房子留给你,不是偏心,是妈想你以后哪怕没人靠,也别流落街头。
我没写遗嘱,怕他们说我偏。
可妈心里有数。
你就照自己的良心活,不争也不让。
你要是想卖房,记得留出一间能放我遗像的小屋,妈想看看你未来娶媳妇什么样。”
林建军坐在床沿,眼圈红了。
那封信没有法律效力。
可那句“你就照自己的良心活”,像一锤子砸在他心口。
几天后,房子过户手续办完,他拿着银行打来的三十六万,看着一纸协议,忽然想笑。
那晚,他在群里发了条消息:“哥,姐,妈的遗物我清了,有她写的几张字条,没写你们名字,你们要不要看看?”
很久没人回。
他又发了一条:“你们分得的钱,记得拿出一点,给妈烧几件衣服,她冬天怕冷。”
群里沉默了十几分钟,最后林建国回了一句:“行,我让你嫂子买点。”
林建萍回了一个“大拇指”。
没人问那“几张字条”里写了什么。
他们不想知道。
那天晚上,林建军躺在母亲生前的床上,回忆起小时候三姐弟在炕上打闹、母亲在灶台边笑骂“都给我消停点”的画面。
那时他们没有房子,只有一个家。
而现在,有了房子,没了家。
他从抽屉里拿出那封信,重新封好,贴在遗像背后。
——这是他留给自己的遗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