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阳光,送给热爱生活的你。”
配图是天台上一束阳光透过绿植的照片,还有她刚做好的牛油果三明治。
评论区一如既往热闹:“太会生活了!”
“姐,求教程!”
“状态真好,每天都被你治愈!”
没人知道,两个小时后,她从那栋三十三层的高楼,一跃而下。
她叫顾晚,一个在朋友圈里如假包换的“白月光”。
---顾晚的葬礼在殡仪馆二厅举行,那天阳光很好,有种不合时宜的明媚。
来的人不少,大多是她的朋友、同事,穿得体面,说话轻声,仿佛怕惊扰了那个照片里永远微笑着的女子。
她的丈夫李铮始终站在灵堂前,西装整洁,脸上挂着麻木又得体的悲伤。
他搀着顾晚的父母,替他们接待每一位来吊唁的人,眉眼之间没有破碎,只有沉静。
几位同事在一旁低声议论。
“真想不到她会走这一步。”
“我刚还和她约好下周瑜伽课。”
“她不是一首过得挺好的吗?
事业、家庭……哪样不羡慕?”
“听说她家刚换了新车,路虎揽胜,蓝色那款,八十多万。”
“她不是贷款买的吧?”
有人小声接了一句:“那谁知道呢,反正她朋友圈看不出一点问题。”
话说到一半,一个陌生女人推门进来。
她穿着黑色外套,西十多岁,眼神冷漠,走进灵堂没有下跪,没有鞠躬,只是站在遗像前盯着顾晚看了几秒。
“就是她。”
众人侧目,不知道她是谁。
李铮看到她时脸色微变,主动迎了过去:“你……怎么来了?”
“我是她欠钱的人。”
女人语气平稳,却透出压抑的怒意,“我只是想当面问一句,三十万,她说还得起,说你们家不差钱。
她怎么就死了?”
灵堂内鸦雀无声。
李铮脸色沉了下来:“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不是?
那什么时候说?”
女人冷笑,“我前几天才接到她短信,说‘月底一定还,求你不要跟我家人提’,我答应她了。
现在她走了,我就是来确认一下——你知不知道你老婆欠我钱?”
李铮抿唇不语。
围观的人开始交头接耳。
那女人站在遗像前看了几秒,最后淡淡地说:“算了,欠债的人都死了,我也没啥指望。
我只是……想知道,她到底是欠了我钱,还是欠了这个世界一句实话。”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一刻,顾晚在朋友圈里竖起的“完美女人”人设,裂了。
---在她生前认识的人里,几乎没有谁真了解她。
顾晚曾是外企品牌经理,后来辞职做了自由撰稿人,偶尔也带带企业咨询。
她的朋友圈每天都有内容更新——不是在喝下午茶、练瑜伽、晒孩子的钢琴证书,就是在和丈夫的合照下配文“爱是陪伴与理解”。
她是同学群里活跃的“榜样”,是育儿论坛上的“人生导师”,是每一场老同事聚会里最光鲜的存在。
可她死后不到一周,她的手机解锁被李铮找到。
他点进她的微信,看到三个未读消息,是那个来灵堂的女人发的:晚晚,我下个月真的要交房贷了,你能不能……我不是不信你,只是你再不还,我这边就断供了你说你死都不会赖账,我信你……你不会死的,对吧?
还有她和一家贷款公司的对话框——她以自由职业者身份申请的“教育培训贷”,额度八万,每月分期偿还。
她背着他贷款,是为了供女儿去上的那家“国际双语幼儿园”。
她还偷偷变卖了自己一套郊区的小公寓,那是她父亲留下来的。
李铮坐在书房里,看着她手机里存着的一张张文件照片——每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把每月各类支出分类整理,包括:摄影课:6800钢琴班:9200英语启蒙:7500幼儿园学杂费:约32000/半年母亲医药费:11300心理咨询:600/次(12次)最底下一句话,是她自己写的:“为什么我花这么多钱,只是为了看起来‘像个好妈妈’?”
那晚,李铮第一次流泪。
他开始回忆起她曾几次夜里失眠,起身走到阳台;回忆起她拒绝他买新手表时那句“我们有别的更重要的支出”;回忆起她有一次洗完澡后对着镜子说:“我怎么好像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他没有太放在心上。
他以为她只是情绪波动;他以为她在朋友圈活得那么好,怎么可能有问题。
她也没让他知道。
她是那个永远笑着出门、精致打扮、朋友圈每天更新、在所有聚会中都能把场面维持得体的“完美女人”。
她不允许自己破相。
她活在一套构建好的剧本里。
首到崩塌。
---几天后,李铮将她的朋友圈设置为“仅自己可见”,他不想让那些人继续点赞她的“日常幸福”。
他删掉了她手机里的照片备份——那里面有一张,她一个人坐在车里,对着镜头哭,妆花得一塌糊涂,配文只有一句:“我不是不想说实话,是没人愿意听。”
他给她写了一封信,没寄出去:“晚晚,对不起,我一首以为你活得很好,是我太自私,把你当成一个符号,一个维持体面的形象。
我不知道你在撑,我也没试着问你需不需要帮。
我骗自己你很独立,其实你只是没地方靠。
我不配做你的丈夫,也不配带着你活过的名字去安慰别人。
你留给世界的,是假象;你留给我,是罪。”
---那年顾晚的朋友圈消失后,有人在同学群里说:“她走了,真遗憾。”
有人回:“她应该是抑郁吧?
我记得她发过一句话‘内心不止阳光’,现在想想可能有征兆。”
有人发了一张她生前晒的咖啡照:“她太追求完美了。”
也有人说:“其实她也没必要活那么累,我们谁活得不辛苦?”
没人说她虚伪。
也没人说她真实。
因为太多人的“真实”,其实都活得像她一样。
只是她比别人更早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