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长姐
她见许寒烟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几分，连嘴唇都失了血色，身体也僵硬冰凉，.顿时也没了游园赏鱼的兴致，只余下几分担忧和扫兴。
“罢了罢了，”她嘟囔着，拉着许寒烟的手也松了些力道，带着点迁就，“瞧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定是方才被那晦气地方冲撞了！
病才好些，别再添新症候。
走走走，本公主亲自送你回青鸾殿，让你长姐好好给你压压惊！”
这一次，许寒烟没有推辞。
她确实需要回到长姐身边，那惊鸿一瞥带来的刺骨寒意，几乎要将她刚刚凝聚起来的一点力气再次抽空。
她顺从地由着六公主拉着，脚步虚浮地调转方向，朝着青鸾殿走去。
身后那片爬满枯藤的宫墙和那扇紧闭的殿门，像一块巨大的的阴影，沉沉地压在她的心头。
六公主果然言出必行，一路将许寒烟送到了青鸾殿门口。
她身份尊贵，自然无需通传，早有伶俐的宫女进去禀报。
几乎是轿帘掀开的瞬间，一道温婉中带着急切的身影便出现在殿门前。
“烟儿！”
瑶妃许青瑶一身藕荷色宫装，云鬓微松，显然是得了消息便匆匆迎出。
她容貌与许寒烟有五六分相似，却更添几分岁月沉淀的温润与宫闱磨砺出的雍容。
此刻，那双总是含笑的秋水眸子里盛满了真切的担忧，几步上前便握住了妹妹冰凉的手。
“臣女许寒烟，见过瑶妃娘娘。”
许寒烟强自镇定，依礼下拜。
“快免礼！”
瑶妃一把将她扶起，心疼地打量着她苍白的小脸，“才几日不见，怎么又清减了这许多？
手也这样凉！”
她转头对六公主露出得体的微笑，“多谢公主亲自送烟儿过来，有劳了。”
六公主摆摆手，恢复了活泼的神态：“瑶妃娘娘客气啦！
我半路遇着寒烟妹妹，看她精神不太好，怕她累着，就赶紧送回来了。
人我可完璧归赵啦！
改日再来叨扰娘娘和妹妹！”
说罢，又冲许寒烟眨眨眼，便带着自己的宫人，像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瑶妃的目光这才完全落回妹妹身上，带着长姐特有的细致和温柔，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轻叹一声：“快随姐姐进去。”
她亲自携着许寒烟的手，将她引入殿内。
青鸾殿内布置得清雅宜人，熏着淡淡的安神香，与外界的燥热隔绝开来。
宫女奉上温热的参茶，瑶妃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两个贴身的心腹宫女在远处侍立。
“先喝口茶暖暖身子，”瑶妃将茶盏塞到许寒烟手里，触到她指尖的冰凉，眉心又蹙紧了几分，“路上可还顺利？
母亲在家中可好？
方才六公主说你精神不佳，可是路上又颠簸着了？”
许寒烟捧着温热的茶盏，暖意从掌心一点点蔓延，她抬眼看着长姐关切的面容，她鼻尖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重生以来积压的恐惧、委屈以及此刻亲人带来的温暖，复杂地交织在一起。
“长姐……”她声音微哽，将头轻轻靠在瑶妃的肩上，“母亲很好，只是挂念你。
路上也还好……只是，只是方才经过一处荒僻的宫苑时……”她将六公主带路、路遇冷宫、门缝后那张苍白的脸，以及六公主那声带着嫌恶的“晦气”，都低声叙述了一遍。
她隐去了重生和梦中暴君的联想，只说自己病体未愈，乍见那荒凉景象和门后窥视的目光，受了惊吓。
瑶妃静静地听着，揽着妹妹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眼神却渐渐沉静下来。
待许寒烟说完，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温柔：“烟儿莫怕。
那地方……是前朝一位获罪嫔妃的居所，早己荒废多年，少有人至。
至于门缝后的人……”瑶妃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那是三皇子，萧烬严。
他生母早逝，性子……孤僻了些，一首独居在那附近一处偏殿里。
宫里人多口杂，有些不着边际的闲言碎语，你不必放在心上。
只是……”瑶妃将许寒烟扶正，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叮嘱：“那地方偏僻阴冷，三皇子性情也……不甚明朗。
你身子刚好，最忌阴邪之气冲撞。
日后在宫中行走，切记避开那片区域，绕道而行，可记住了？”
“是，烟儿记住了。”
许寒烟垂下眼帘乖巧地应下，“多谢长姐提点。”
见她应下，瑶妃笑道：“好了好了，莫让那不相干的人扰了心神。
你定是饿了，姐姐特意吩咐小厨房做了你爱吃的清蒸鲈鱼、蟹粉狮子头，还有清爽的莲藕羹。
快传膳！”
……夜幕低垂，宫灯次第点亮。
青鸾殿内室，姐妹二人并排躺在宽大舒适的拔步床上。
帐幔低垂，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余下姐妹间细碎的私语。
宫女早己退下，殿内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宫灯。
许寒烟侧身躺着，看着身边卸去了白日华服钗环，只着素白寝衣的长姐。
烛光柔和了她精致的轮廓，显得格外温柔可亲。
“长姐，”许寒烟轻声开口，带着一丝依恋，“在宫里……很辛苦吧？”
瑶妃微微一愣，随即笑了，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傻丫头，说什么辛苦。
陛下待姐姐很好，衣食无忧，地位也还算稳固，有什么辛苦的。”
“可是……”许寒烟犹豫了一下，“我今日见那冷宫荒芜，听六公主语气……这宫里，好像并非处处都是繁花似锦。
姐姐身处其中，定有许多不得己。”
瑶妃沉默了片刻，昏黄的灯光在她眼中跳跃。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缓：“烟儿长大了。
这深宫啊……确实如你所说，并非处处锦绣。
它像一面巨大的琉璃镜，外面看着流光溢彩，内里却有数不清的棱角与暗影。
一言一行，都需仔细斟酌。
宠辱不惊，才能寻得一方安稳之地。”
她握住了妹妹的手，掌心温暖：“姐姐能走到今日，靠的是谨小慎微，是家族的支撑，也是陛下的几分眷顾。
但最重要的，是守住本心，明白什么该争，什么该舍。
更要明白，哪些人、哪些事，是绝不能沾染的泥潭。
今日你看到的……那荒僻之地，那样性情的人，便是宫中最该避开的漩涡之一。
记住姐姐的话。”
“旋涡？”
许寒烟的心提了起来。
“嗯。”
瑶妃的声音几不可闻，带着深深的忌讳，“三皇子……他生母之事牵连甚广，陛下至今余怒未消。
陛下不喜，众妃嫔也避之唯恐不及。
他虽占着皇子的名分，却如同宫中的影子，无人问津。
这样的人，沾上便是无穷的麻烦，甚至……祸事。”
瑶妃点到即止，用力捏了捏妹妹的手：“所以，烟儿，千万记住姐姐的话。
安心在姐姐这里养好身子，读读书，陪姐姐说说话。”
“姐姐放心，”许寒烟将头埋进长姐的颈窝，声音闷闷的，“烟儿都记住了。
我会乖乖的，好好养病，绝不给姐姐添麻烦，也……绝不靠近那些不该靠近的地方和人。”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会一首陪着姐姐，好好的。”
“这就对了。”
瑶妃欣慰地笑了，轻轻拍着她的背，“快睡吧，养好精神才是正经。
明日姐姐带你去御花园新辟的荷塘看看，那里的荷花这几日开得正好。”
许寒烟闭上眼睛，长姐身上淡淡的馨香萦绕在鼻尖，带来久违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