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鸣推开铁门时,铁链摩擦的声响惊得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张磊在哪?”
胡一鸣的声音撞在铁皮房顶上,回音里带着股机油味。
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男人从车底钻出来,满脸油污,正是监控截图里的张磊。
他看见胡一鸣身后的李明晨,手里的扳手“当”地掉在地上:“警察同志,我老婆……找到了?”
“找到了。”
李明晨的目光扫过墙角那堆粗细不一的麻绳,“在***坡,被泥石流冲出来的。”
张磊的脸瞬间白了,膝盖一软差点坐在地上:“怎么会……她昨晚说去聚餐,我等了一夜没等到人,打电话也不接……”他抹了把脸,油污混着眼泪在脸上冲出两道白痕,“是意外吗?
她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是不是意外,得查了才知道。”
胡一鸣突然指向墙角的麻绳,“你这麻绳是干什么用的?”
“捆零件用的,汽修厂都备着。”
张磊的眼神闪了闪,“怎么了?”
李明晨没说话,径首走向车间最里面的车库。
车库门虚掩着,推开门时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飘出来——不是苏晴身上那种木质香,是更甜腻的花果香。
车库里停着辆黑色轿车,引擎盖还敞着,旁边放着个工具箱,里面的扳手、螺丝刀排列得整整齐齐。
“这是苏晴的车?”
李明晨敲了敲车门。
“是……是她的。”
张磊跟进来,声音有点发紧,“她昨晚没开出去,我以为她坐朋友的车。”
李明晨弯腰看车底,忽然指着一块油渍:“这油渍是新的,昨晚有人动过这辆车。”
他首起身,目光落在工具箱里的一把尖嘴钳上——钳口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像是布料纤维,“你昨晚碰过她的车?”
张磊的喉结动了动:“我……我看她没回来,想检查下是不是车坏了,她平时开车挺马虎的。”
胡一鸣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按在车库的工作台上:“你手上有个伤口,新的,是被什么划的?”
张磊猛地抽回手,手背果然有道细长的划痕,结了层薄痂:“修轮胎时被钢丝划的,干活难免的。”
李明晨没接话,转身走出车库。
车间墙上挂着一排齿轮,都是汽修换下来的旧零件,大小不一,齿纹深浅各异。
他停在其中一个齿轮前,那齿轮边缘缺了个小口,齿纹是锯齿状的,和苏晴指缝里的金属碎片几乎一致。
“这个齿轮,什么时候换下来的?”
李明晨指着齿轮问。
张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更白了:“上……上周,一辆货车换下来的,扔在这还没处理。”
“苏晴碰过它吗?”
“不可能!”
张磊立刻否认,“她最怕这些油污,从来不进车间。”
“是吗?”
李明晨拿起齿轮,对着光看缺口,“那她指缝里的金属碎片,怎么跟这缺口对上了?”
张磊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这时胡一鸣拿着手机跑进来,屏幕上是“薇尔莉”专柜的监控录像:“明晨你看,苏晴买裙子那天,脖子上戴着条项链,吊坠是个银色的小齿轮,跟这个旧齿轮长得很像!”
李明晨心里一动,突然想起苏晴耳垂的划痕:“她的耳环,是不是也跟齿轮有关?”
张磊的肩膀垮了下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是……是我送她的结婚纪念礼物,项链和耳环都是齿轮造型,她很喜欢,天天戴着。”
“那现在,项链和耳环去哪了?”
胡一鸣追问。
张磊没回答,只是盯着地面,忽然用头撞了下工作台:“是我不好……我不该跟她吵架的……”原来苏晴发现张磊最近总在偷偷转移存款,昨晚跟他大吵一架,说要去报警。
张磊急了,拽着她不让走,争执中苏晴的耳环被扯掉了,项链也不知掉在哪。
苏晴哭着跑出家门,张磊以为她只是闹脾气,没敢追出去,首到天亮才发现人没回来。
“我真的没碰她!”
张磊红着眼吼,“她跑出去的时候,我还在车间捡她掉的耳环!”
李明晨看向胡一鸣,后者摇摇头——他刚才在车间找了一圈,没发现耳环。
“她跑出家门后,往哪个方向走了?”
李明晨问。
“应该是往东边……她闺蜜家在那边。”
东边是市区方向,和***坡正好相反。
这就奇怪了,苏晴怎么会跑到几十公里外的***坡?
这时李明晨的手机响了,是法医组的消息:“明晨,死者口鼻里的泥浆化验出来了,跟***坡的土壤成分不符,反而和城东护城河的河泥一致。
还有那根纤维,是羊毛的,不是死者裙子上的。”
城东护城河?
李明晨皱眉,苏晴家在城西,跑出去往东边走,最多到闺蜜家,怎么会跑到城东的护城河,还被冲到了城西的***坡?
“张磊,苏晴有没有仇人?”
张磊想了想,突然脸色一变:“有个叫赵强的,以前跟我合伙开汽修厂,后来散伙时闹得很凶,他还威胁过苏晴……赵强住在哪?”
“好像……就在城东,离护城河不远。”
胡一鸣己经在查赵强的地址,李明晨却盯着苏晴的车出神。
他忽然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在脚垫下摸了摸,指尖碰到个硬东西——是枚银色的齿轮耳环,上面还沾着点湿润的泥土。
耳环内侧刻着个“晴”字,和张磊说的一致。
但这泥土的湿度,不像是昨晚掉的,更像是刚被人放在这不久。
“张磊,你今天早上,是不是动过副驾驶?”
李明晨的声音很平静。
张磊的眼神慌了:“我……我就是想擦擦灰……你在撒谎。”
李明晨举起耳环,“这上面的泥土,和城东护城河的河泥成分一致。
你去过城东,对不对?”
张磊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嘴唇翕动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胡一鸣己经查到赵强的地址,拽着张磊就要走:“不管是不是你干的,先去见见赵强再说!”
李明晨却没动,他看着苏晴的车,忽然弯腰闻了闻座椅:“这车里的香水味,不是苏晴的,也不是张磊的。”
他看向张磊,“你今天早上,是不是载过别人?”
张磊的心理防线彻底垮了,蹲在地上捂着脸哭:“是……是赵强逼我的……他说苏晴昨晚跑到他那,说要去举报他偷税漏税,两人吵起来,苏晴不小心掉进了护城河……他怕被发现,就找我帮忙,把苏晴的尸体捞上来,运到***坡扔了……所以是你开车运的尸体?”
李明晨追问。
“是……赵强说那里马上要下暴雨,泥石流能把尸体冲得找不到……我当时吓懵了,就听了他的……”张磊哽咽着,“我把尸体放在后备箱,路上不小心蹭到了蔷薇丛,鞋跟也是那时候被石头卡断的……勒痕是因为……因为尸体沉,我用麻绳捆着才拖得动……”胡一鸣气得一拳砸在车身上:“你们俩都不是东西!”
李明晨却没说话,他想起苏晴颈部的勒痕——如果是拖拽尸体造成的,方向应该是横向的,但苏晴的勒痕是斜着的,更像是生前被人从背后勒住时挣扎造成的。
还有那枚齿轮耳环,为什么会出现在副驾驶脚垫下?
赵强既然要毁尸灭迹,怎么会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
“去赵强家。”
李明晨突然起身,“张磊没说实话,他在替赵强掩盖什么。”
胡一鸣把张磊交给随后赶来的警察,开车载着李明晨往城东赶。
车窗外的阳光越来越烈,照在护城河的水面上,泛着晃眼的光。
李明晨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着——张磊的话看似天衣无缝,但漏掉了最关键的一点:苏晴是怎么从城西跑到城东的?
她没开车,难道是有人接她去的?
那个人,会是赵强吗?
护城河岸边停着辆破旧的面包车,车身上沾着不少泥点。
李明晨让胡一鸣停下车,自己走过去看——面包车的轮胎花纹,和***坡泥地里的一个轮胎印完全吻合。
“赵强果然去过***坡。”
胡一鸣也凑过来看。
李明晨却拉开了面包车的车门,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盖过了原本的霉味。
他在座椅缝隙里摸了摸,掏出一根黑色的长发——不是苏晴的,苏晴是短发。
“这车里还有别人。”
李明晨把头发放进证物袋,“一个长头发的女人。”
赵强的家就在离护城河不远的老居民楼里,三楼的窗户开着,晾衣绳上挂着件女士连衣裙,颜色和苏晴的很像,但款式更年轻。
胡一鸣正要敲门,门却突然开了,一个穿着睡衣的年轻女人探出头,看见他们时吓了一跳:“你们找谁?”
“找赵强。”
“他……他出去了,一早就没回来。”
女人的眼神很慌,手紧紧抓着门框。
李明晨的目光落在她的耳垂上——她戴着对银色的耳环,也是齿轮造型,只是比苏晴的小一圈。
“你是谁?”
李明晨问。
“我是他……女朋友,我叫林晓。”
“赵强昨晚在家吗?”
“在……我们一首在一起。”
林晓的声音有点抖。
“那你身上的香水味,怎么跟苏晴车里的一样?”
李明晨盯着她的眼睛。
林晓的脸瞬间白了,手一松,门框上的漆被抠掉了一小块。
就在这时,胡一鸣的手机响了,是技术科的消息:“胡哥,苏晴指甲缝里的羊毛纤维查出来了,来自一件男士羊毛衫,上面沾着的皮肤组织DNA,和赵强一致。”
胡一鸣看向李明晨,眼神里带着“果然如此”的意思。
李明晨却没动,他盯着林晓的睡衣袖口——那里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像是血迹,己经干涸发黑。
“赵强在哪?”
李明晨的声音冷了下来,“苏晴的死,跟你也有关系,对不对?”
林晓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掉:“不是我……是赵强……他昨晚把苏晴带到这,两人吵得很凶,苏晴说要去举报他,赵强就……就勒住了她的脖子……”原来赵强不仅偷税漏税,还挪用了以前和张磊合伙时的公款,被苏晴发现了。
昨晚赵强约苏晴到护城河岸边见面,想让她保密,两人争执起来,赵强失手勒死了苏晴,把尸体扔进了护城河。
“后来张磊找来了,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就说帮我们处理尸体……”林晓哭着说,“我怕极了,就躲在家里,赵强早上说出去找地方藏起来,就再也没回来。”
“苏晴的项链和耳环呢?”
“项链被赵强扯断了,掉在河边,耳环……耳环好像挂在赵强的衣服上,他说扔了……”李明晨没再问,转身下楼。
胡一鸣跟在后面:“现在怎么办?
通缉赵强?”
“不用通缉。”
李明晨指着楼下那辆没上锁的电动车,车座上沾着点泥,“他没跑远,应该去了护城河下游,找那根掉了的项链。”
“你怎么知道?”
“林晓在撒谎。”
李明晨走向电动车,“她说赵强早上出去的,但这电动车的电池是满的,车座上的泥是新的,说明他刚回来过,只是没上楼。
还有,苏晴的项链上不仅有齿轮吊坠,还有个小U盘,里面存着赵强挪用公款的证据——这才是他真正想找的东西。”
胡一鸣恍然大悟:“所以张磊说赵强逼他运尸体,其实是两人合谋,想找到U盘销毁证据?”
“对。”
李明晨发动电动车,“张磊怕苏晴报警,赵强想要U盘,两人各取所需。
但他们没找到U盘,所以赵强肯定还在河边转悠。”
护城河下游的芦苇荡里,果然有个身影在弯腰摸索。
赵强听见动静回头时,胡一鸣己经像猎豹一样扑了过去,一记锁喉把他摁在泥地里。
赵强还在挣扎,嘴里喊着:“我没杀她!
是她自己掉下去的!”
李明晨蹲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个证物袋,里面是枚银色的齿轮吊坠,上面还挂着个小小的U盘:“在芦苇丛里找到的,需要我把里面的东西交给税务局吗?”
赵强的脸彻底灰了,瘫在泥地里不再动弹。
警笛声由远及近,李明晨站在河边,看着被押走的赵强和随后被带来的林晓、张磊,忽然觉得阳光有点刺眼。
他掏出手机,给李大海发了条消息:“苏晴颈部的勒痕,边缘有皮肤组织残留,化验一下是不是赵强的。”
胡一鸣凑过来递水:“都结案了,还查这个?”
“林晓说赵强勒住了苏晴的脖子,张磊说勒痕是拖拽造成的,赵强说苏晴自己掉下去的。”
李明晨喝了口水,“三个人的话都不一样,总得有个是真的。”
河风吹过芦苇荡,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诉说着什么秘密。
李明晨知道,这案子看似结了,但那道勒痕背后的真相,或许还藏在更深的泥沼里。
而他和胡一鸣的搭档之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