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的***坡向来是泥石流高发区,这天清晨,护林员在清理塌方路段时,铁锹“当啷”一声磕在硬物上——不是石头,是块裹着泥浆的布料。
半小时后,李大海踩着及踝的泥水冲进警戒线,雨靴陷在淤泥里***时带着股腐土味。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对着对讲机吼:“把法医组叫来!
还有,让明晨赶紧滚过来!”
对讲机那头传来年轻警员的迟疑:“李队,明晨还是学生……少废话!
这案子他不来,老子心里没底!”
李大海挂断通讯,蹲下身盯着那具被乱石半掩的尸体。
女人蜷曲着,深色连衣裙被泥浆泡得发胀,一只高跟鞋卡在两块岩石中间,鞋跟断得利落。
一个小时后,李明晨背着半人高的法医箱出现在坡顶。
他穿着亮黄色的防雨服,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却丝毫不影响那双眼睛的锐利。
身后跟着个高壮的身影,胡一鸣甩了甩伞上的水,迷彩裤裤脚全是泥点:“我说老李头也太不够意思了,周末大清早薅人起来,不知道我昨晚打拳到两点?”
“闭嘴。”
李明晨头也不回,跪在尸体旁拉开工具箱。
他没先碰尸体,而是用镊子拨开周围的碎石,指尖捻起一点灰褐色的粉末:“叔,这不是山上的土。”
李大海凑过来:“啥意思?”
“山上是红壤,这是河泥,混着芦苇碎屑。”
李明晨戴上手套,轻轻托起女人的下巴。
尸体己经开始肿胀,但颈部那道深色印记依然清晰,“勒痕,边缘有表皮脱落,生前造成的。”
胡一鸣突然指向尸体的手腕:“戴过手表,痕迹还挺新。”
李明晨点头,目光扫过女人的指甲——指尖修剪整齐,却有两根指甲缝里嵌着暗红色的纤维。
他用证物袋小心取下,又掀开女人的裙摆:“裙摆内侧有撕裂伤,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住过。
还有这鞋,”他捡起那只断跟的高跟鞋,“鞋跟是实心钢的,断口平整,不像被石头砸的,更像……被人用工具撬断的。”
胡一鸣突然接口,蹲下来比了个握扳手的姿势,“我以前修摩托车时见过这痕迹,用力拧就会这样。”
李明晨抬眼看他,眼里闪过一丝赞许:“查死者身份,重点查最近三天失踪的女性,尤其是穿这条裙子的品牌——意大利产的‘薇尔莉’,去年秋冬款,全市专柜不超过五家。”
李大海己经在打电话安排,挂了线时脸色沉得像乌云:“队里刚接到报案,昨晚有个叫苏晴的女人没回家,她丈夫说她穿的就是深色连衣裙,脚上是新买的高跟鞋。”
雨势渐小,法医组的车终于碾着泥水上来。
李明晨站起身,把证物袋递给技术员:“优先化验纤维成分,还有死者口鼻里的泥浆,对比***坡的土壤样本。”
他顿了顿,看向胡一鸣,“你去查‘薇尔莉’专柜的监控,苏晴如果买过这条裙子,肯定有记录。”
胡一鸣应声要走,却被李明晨拽住。
法医系高材生指了指尸体旁边的一丛灌木:“那丛野蔷薇,有根枝条断了,断口是新鲜的,上面沾着点布料纤维,跟死者裙子颜色一致。”
“知道了,神探。”
胡一鸣咧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转身时脚步带起的泥水溅了李大海一裤腿。
李明晨重新蹲回尸体旁,这次他注意到女人的耳垂——有个耳洞,但没戴耳环,耳洞边缘却有极细微的划痕。
他用放大镜凑近看,忽然皱眉:“叔,苏晴的丈夫是什么职业?”
“开了家汽修厂,就在城西。”
“汽修厂……”李明晨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着,“撬断鞋跟的工具,汽修厂里可太多了。”
李大海心里咯噔一下:“你怀疑她丈夫?”
“现在下结论太早。”
李明晨摘下手套,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但苏晴的手表不见了,耳洞有划痕,说明耳环可能被扯掉了。
还有这勒痕,宽窄不均,像是用……”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不远处一根被冲垮的晾衣绳上,“像是用那种粗麻绳勒的,而且勒的时候,死者一首在挣扎。”
法医组的人开始抬尸体,塑料布裹住尸体时,李明晨忽然说:“等等。”
他俯身,在女人紧握的左手指缝里又夹出点东西——不是泥,是一小片银色的金属碎屑,边缘带着齿状花纹。
“这是什么?”
李大海凑过来。
“像是……某种齿轮的碎片。”
李明晨把金属片放进证物袋,“汽修厂的齿轮,会有这种花纹吗?”
远处传来胡一鸣的喊声,跆拳道黑带举着手机跑过来,屏幕上是监控截图:“找到了!
苏晴上周在专柜买了这条裙子,跟她丈夫一起去的,付款的是她丈夫,叫张磊。”
截图里的张磊穿着工装服,袖口沾着油污,看向苏晴的眼神却很温柔,还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李明晨盯着那张截图,忽然问:“张磊的汽修厂,最近是不是进过新的麻绳?”
胡一鸣一愣:“这我哪知道?”
“去查。”
李明晨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还有,查他厂里的齿轮,有没有哪种型号,齿纹跟这金属碎片一致。”
李大海己经在安排人去城西,李明晨却望着被抬走的尸体出神。
雨停了,阳光刺破云层,照在***坡的泥沼上,泛着诡异的银光。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苏晴的裙子是秋冬款,现在是初夏,就算山里凉,穿这条裙子也太厚重了。
还有那丛野蔷薇,断枝指向的方向,不是山下,而是更深的山林里。
仿佛苏晴死前,是从山里跑出来的,却被什么人在蔷薇丛边拦住,然后拖进了泥里。
“在想什么?”
胡一鸣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手里多了瓶热咖啡。
李明晨接过咖啡,指尖传来暖意:“张磊说苏晴昨晚没回家,她去哪了?”
“说是跟朋友聚餐,但是她朋友说根本没这回事。”
胡一鸣挠挠头,“这就奇怪了,她撒谎出去,是见谁?”
咖啡的热气模糊了李明晨的镜片,他擦掉雾气时,忽然笑了:“去查张磊的汽修厂,重点查他的车库。
还有,苏晴的手机,找到了吗?”
“没,她丈夫说没在家,可能丢了。”
“不可能丢。”
李明晨仰头喝了口咖啡,喉结滚动,“要么被藏起来了,要么……被扔进了哪个泥坑里。”
远处,装着尸体的车己经驶远,车轮碾过泥地的声音像某种沉闷的鼓点。
李明晨知道,这具被泥石流冲出来的女尸,只是个开始。
那根粗麻绳,那片齿轮碎片,还有消失的手表和耳环,都在指向一个被掩盖的真相,而真相的背后,或许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胡一鸣己经发动了摩托车,引擎声打破了山林的寂静。
他冲李明晨喊:“走了,去查汽修厂!”
李明晨应了一声,转身时最后看了眼那丛野蔷薇。
断枝上的纤维在风里微微颤动,像个无声的求救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