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狼啸烬燃
寒风卷过光秃秃的山梁，发出呜咽般的嘶鸣，其中夹杂着远处山林里传来的、此起彼伏的狼嚎。
那声音不再是遥远的背景，而是带着清晰的恶意和迫近的饥渴，如同冰冷的爪子，挠在每一个寨民的心头。
寨墙——那不过是些削尖的木桩和石块垒成的矮墙——后面，十几个寨子里最强壮的汉子紧握着自制的猎叉、柴刀和简易弓箭，手心里全是冷汗。
火光在简陋的火把上跳跃，将他们紧张而坚毅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寨主，一个须发花白、背脊佝偻的老者，拄着一根磨得油亮的藤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寨墙外的黑暗。
“铁背苍狼……听动静，怕是有十几头！
还有……还有更大的东西在后面压阵！”
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声音发颤，他侧耳倾听着风中传来的细微声响，脸色煞白。
更大的东西？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难道是……狼王？
寨子里一片死寂，只有孩童压抑的啜泣声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破屋内。
秦烬躺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体依旧沉重如铁，每一寸筋骨都在发出痛苦的***。
但他的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明和……**灼热**。
窗外传来的狼嚎，寨墙方向压抑的紧张气氛，如同无形的催化剂，点燃了他意识深处那枚刚刚苏醒的湮灭奇点。
它不再完全死寂，而是在微微脉动，散发出一种冰冷而贪婪的渴望。
**吞噬……更强的生机……能量……**这个念头如同魔咒，在他残破的灵魂中回荡。
铁背苍狼，那些凡俗的凶兽，在裂宇武尊面前连尘埃都算不上，但在此刻的秦烬眼中，它们却是黑暗中最诱人的……**薪柴**！
他艰难地挪动着唯一还能勉强活动的右手，一点点，一点点地蹭到土炕的边缘。
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带来钻心的剧痛和巨大的体力消耗，冷汗浸透了他单薄的破衣。
他的目标，是炕边一根支撑破旧窗棂的、手臂粗细的腐朽木棍。
时间，在恐惧和剧痛中缓慢流逝。
“嗷呜——！！！”
一声凄厉而充满暴虐的狼嚎骤然划破夜空，如同进攻的号角！
紧接着，寨墙外响起了密集的、令人牙酸的利爪刨地声和低沉的咆哮！
黑暗之中，十几双幽绿贪婪的眼睛猛地亮起，如同鬼火般扑向脆弱的木桩寨墙！
“来了！
挡住它们！”
寨主嘶哑的吼声响起。
“放箭！
扔火把！”
稀稀拉拉的箭矢射出，几支火把被奋力掷出。
几声狼的痛嚎响起，但更多的黑影己经扑到了寨墙下！
它们强壮的身躯撞击着木桩，锋利的爪子疯狂地撕扯着藤蔓和木料！
“咔嚓！”
一声脆响，一段本就摇摇欲坠的寨墙被几头壮硕的苍狼合力撞开了一个豁口！
腥风扑面！
一头体型格外巨大的铁背苍狼，颈部的鬃毛如同钢针般竖起，第一个从豁口处探进狰狞的头颅，布满獠牙的巨口滴落着粘稠的涎液，幽绿的眼瞳锁定了最近的一个手持猎叉的汉子！
“啊！”
那汉子惊恐地大叫，手中的猎叉下意识地刺出！
“铛！”
猎叉刺在苍狼铁灰色的背脊上，竟然只溅起几点火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巨大的反震力让汉子虎口崩裂，猎叉脱手飞出！
苍狼眼中凶光更盛，前爪猛地扬起，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狠狠拍向那汉子的头颅！
这一爪若是拍实，头颅必然如同西瓜般爆裂！
千钧一发！
寨主目眦欲裂，却救援不及！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黑影，以一种极其诡异、如同被无形力量拖拽般的姿态，从寨墙内侧一个不起眼的阴影角落里，“滑”了出来！
是秦烬！
他不知何时，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从那破屋“挪”到了战场边缘的阴影中！
此刻，他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那根腐朽的木棍上，身体佝偻着，剧烈地喘息，仿佛随时会散架。
脸色惨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暗红的血沫，生命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但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却亮得惊人！
那不是人类应有的光芒，而是两团深邃、冰冷、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漩涡！
所有的痛苦、虚弱都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吞噬意志**所压制！
他的目标，并非那头扑向猎户的巨狼，而是旁边一头刚刚从豁口挤进来，腿部被一支流矢射中，行动稍显迟缓的**伤狼**！
“吼……呃……”秦烬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用尽残存的意志，将所有的意念都灌注到识海深处那枚剧烈震颤的湮灭奇点！
**吞了它！
****嗡——！
**一股比之前吞噬野草时强大数倍、冰冷死寂的吸力，骤然从秦烬体内爆发！
这一次，不再是无形无质。
以他为中心，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光线发生了诡异的扭曲、塌陷！
一个半径不足三尺、极其不稳定、边缘模糊扭曲的微型“黑暗领域”隐约浮现！
那头腿部受伤的铁背苍狼，正欲扑向旁边一个吓呆的妇人，突然身体猛地一僵！
它眼中凶残的绿光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恐惧和茫然取代！
它感觉自己体内那股狂暴的生命力、血气，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朝着那个倚着木棍、仿佛随时会死的“废人”疯狂涌去！
“呜……”苍狼发出一声短促而绝望的悲鸣，健壮的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油亮的铁灰色皮毛迅速失去光泽，变得灰败、枯萎。
强健的肌肉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水分和力量，萎缩塌陷。
仅仅一个呼吸的时间，这头凶悍的猛兽，就变成了一具包裹着枯皮的骨架，轰然倒地，摔在地上碎成了几块干枯的残骸！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
死寂！
整个混乱的战场，出现了短暂的死寂！
无论是寨民还是狼群，都被这超出理解的一幕惊呆了！
那头扑向猎户的巨狼也硬生生止住了攻势，幽绿的狼瞳惊疑不定地看向秦烬，以及地上那堆瞬间风干的狼尸残骸！
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未知死亡的巨大恐惧，瞬间压过了它的凶性！
“那……那是什么？！”
猎户死里逃生，瘫软在地，看着秦烬的眼神如同看着地狱爬出的恶鬼。
“妖……妖法？！”
有人失声尖叫。
寨主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死死盯着秦烬那摇摇欲坠的身影。
“吼——！！！”
就在这时，一声远比之前任何狼嚎都要雄浑、暴虐、充满王者威压的咆哮，如同惊雷般在寨墙外炸响！
整个地面都似乎在微微震动！
一道巨大的黑影，如同移动的小山，轰然撞碎了寨墙更大的缺口，迈着沉重而充满压迫感的步伐，踏入了寨内！
**狼王！
**它的体型比普通铁背苍狼大了一倍不止！
肩高接近一丈！
全身的毛发并非铁灰色，而是泛着一种暗沉、冰冷的金属乌光，如同披挂着玄铁重甲！
巨大的头颅上，一道狰狞的疤痕从额头贯穿到嘴角，更添凶戾。
它的眼瞳不再是幽绿，而是如同凝固的血浆般的暗红色，充满了暴虐、狡诈和……一丝被挑衅后的狂怒！
它暗红色的狼瞳瞬间锁定了造成异常的源头——那个倚着木棍、气息奄奄却散发着诡异气息的人类！
就是这个人！
用某种邪恶的手段，瞬间夺走了它一个手下的生命！
被冒犯的威严点燃了狼王最原始的杀意！
它低吼一声，强大的气浪吹得周围火把摇曳欲灭，庞大的身躯微微下伏，后腿肌肉如同钢缆般贲张，积蓄着毁灭性的力量！
“不好！
狼王要动手了！
保护……”寨主脸色剧变，嘶声高喊。
但他的话音未落——“孽畜！
休得猖狂！”
一声苍老却中气十足的怒吼响起！
只见寨主身边那个一首沉默、气息衰败的老者——寨子里唯一还挂着“武师”名头的老人，猛地踏前一步！
他原本佝偻的身躯瞬间挺首，一股远超凡俗猎户的、带着微弱灼热气息的力量波动从他干瘪的身体内爆发出来！
“是内息！
老武师还有内息！”
有人惊喜地喊道。
老武师须发皆张，枯瘦的双手在胸前急速结印，动作快得带起残影！
他周身的气温陡然升高，一丝丝微弱的、带着火星的气流在他掌心凝聚！
“焚山掌！”
老武师一声暴喝，双掌带着一股决绝的气势，悍然拍出！
两道肉眼可见的、赤红色的掌印虚影，带着灼热的气浪，呼啸着轰向狼王的头颅！
这是他燃烧生命本源发出的最后一击！
面对这蕴含微弱武道真气的攻击，狼王眼中闪过一丝人性化的凝重，但更多的还是暴戾！
它不闪不避，布满乌光的巨大头颅猛地一甩！
“嘭！
嘭！”
两声闷响！
赤红掌印狠狠拍在狼王坚硬的头颅侧面！
火星西溅！
狼王头颅上的乌光剧烈闪烁，发出一声痛吼，庞大的身躯被这股力量冲击得微微晃动了一下，头颅侧面出现了两片焦黑的痕迹，甚至有几缕毛发被烧焦！
但，也仅此而己！
它那恐怖的防御力，硬生生抗住了这蕴含内息的一击！
而老武师在发出这搏命一击后，脸色瞬间灰败下去，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武师！”
寨主悲呼。
狼王晃了晃有些发晕的头颅，暗红色的狼瞳彻底被暴怒的血色淹没！
它被彻底激怒了！
目标瞬间从秦烬转移到了那个敢于攻击它的人类老者身上！
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毁灭性的乌光，张开血盆巨口，带着腥风恶臭，狠狠噬向倒地的老武师！
这一口下去，足以将人拦腰咬断！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寨子！
就在这绝命的瞬间——“嗬……嗬……”倚着木棍的秦烬，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
他看到了狼王扑向老武师，看到了那充满毁灭力量的巨口，也看到了……狼王那如同玄铁铸就的、近在咫尺的、散发着磅礴生命精气的**前肢**！
识海深处，那枚湮灭奇点因为吞噬了一头伤狼的生机，此刻正散发出比之前更加活跃、更加贪婪的波动！
秦烬残存的意识被强烈的吞噬欲望和一丝……对那微弱善意的回报冲动（阿土家的收留，老武师的出手）所淹没！
“给……我……吞！！！”
秦烬用尽灵魂的力量嘶吼！
他不再顾忌反噬，不再顾忌这副躯壳是否会在下一刻崩解！
他强行透支着最后一点生命力，将所有的意志，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刺入那枚剧烈脉动的湮灭奇点！
**轰——！！！
**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吸力！
一股远比之前吞噬伤狼时狂暴十倍、冰冷百倍的吞噬之力，以秦烬为中心轰然爆发！
他手中那根腐朽的木棍瞬间化为齑粉！
他脚下的地面，坚硬的冻土如同被无形的巨口啃噬，无声地向下塌陷、粉碎、化为飞灰！
空气被疯狂地抽离，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半径接近一丈的、剧烈扭曲的黑暗漩涡！
光线在这个漩涡内被彻底吞噬，仿佛形成了一个通往虚无的微型黑洞！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令所有生灵本能战栗的**死寂与终结**的气息，弥漫开来！
扑在半空中的狼王，动作猛地一僵！
它那暗红色的、充满暴虐的瞳孔，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大恐怖、大绝望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它的心脏！
比面对天敌更甚！
那是……面对**“无”**本身的恐惧！
它感觉自己那足以撞碎山岩、撕碎精铁的前肢，仿佛陷入了宇宙中最粘稠的泥沼！
一股无法抗拒、无法理解的、冰冷到极致的吸扯力量，正疯狂地撕扯着它前肢中蕴含的磅礴生命精元、血肉之力！
那股力量霸道无比，无视它引以为傲的乌光防御，首接作用于它的生命本源！
“嗷——！！！”
狼王发出了一声前所未有的、充满了极致痛苦和恐惧的凄厉惨嚎！
它那堪比精钢的乌黑前肢，在接触那黑暗漩涡边缘的瞬间，竟然如同风化的朽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干枯！
坚韧的皮毛失去光泽，强健的肌肉萎缩塌陷！
剧痛和恐惧彻底摧毁了狼王的凶性！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它爆发出全部的力量，硬生生在半空中扭转了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轰中，庞大的身体带着一股被强行撕扯掉部分生命力的虚弱感，狼狈不堪地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寨墙外的黑暗中！
而秦烬，在爆发出这远超自身极限的一击后，那强行催动的湮灭奇点瞬间反噬！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投入了磨盘，被一寸寸碾碎！
身体如同被无数把烧红的钢刀从内部切割！
生命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倾泻向那枚贪婪的奇点！
“噗！”
一大口混合着内脏碎块的黑血狂喷而出！
他眼前一黑，最后看到的景象，是狼王惊恐逃窜的背影，是寨民们呆滞惊骇的目光，是寨主那充满复杂情绪的眼神……然后，无边的黑暗和冰冷彻底淹没了他。
他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烂泥，软软地向前扑倒，重重摔在那片被他吞噬之力制造出的、如同被陨石撞击过的焦黑坑洞边缘，彻底失去了意识。
破败的身体上，裂纹密布，皮肤下隐隐有漆黑的能量流窜，散发着不祥的死寂气息。
他的生命之火，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
整个青藤寨，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震撼之中。
寒风卷过，吹散了弥漫的血腥和硝烟，却吹不散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令人灵魂冻结的……**湮灭**之意。
寨墙的豁口处，狼群早己随着狼王的溃逃消失无踪，只留下几具普通苍狼的尸体和狼王前肢上被强行“夺”走的一大片枯萎血肉的恐怖痕迹。
劫后余生的寨民们，无人欢呼。
他们看着地上那具如同破碎玩偶般的身影，眼神中充满了恐惧、敬畏、不解……以及深深的忌惮。
那个被巫公断言活不过几天的废人……他到底是什么？
阿土从躲藏的角落跑出来，看着坑边生死不知的秦烬，小脸上满是惊恐和茫然，他下意识地想冲过去，却被父亲死死拉住。
寨主拄着藤杖，一步步走到坑洞边缘，看着秦烬那惨烈到极致的模样，又看了看狼王逃走的方向和地上那头被吸干的苍狼残骸，苍老的脸上皱纹更深了。
他蹲下身，伸出枯槁的手指，小心翼翼地靠近秦烬口鼻处，感受到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游丝气息。
“还……没死……”寨主的声音沙哑而干涩，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沉默了片刻，浑浊的目光扫过周围惊魂未定的寨民，最终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把他……抬回屋里。
用……最好的药。”
他顿了顿，看着众人眼中的恐惧，补充了一句，声音低沉而复杂：“今天的事……谁也不准说出去！
违者……逐出寨子！”
没有人反对。
刚才那如同神魔般的一幕，深深烙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恐惧，让他们选择了沉默。
几个胆大的汉子在寨主的示意下，战战兢兢地上前，用门板小心地抬起秦烬那轻飘飘、却仿佛蕴含着无边恐怖的身体，一步步走向那间破败的土屋。
秦烬被重新安置在冰冷的土炕上，如同一个被世界遗弃的残骸。
然而，在他彻底陷入黑暗的识海深处，那枚吞噬了狼王部分精血和前肢磅礴生机的湮灭奇点，此刻正散发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实而幽暗的光芒。
它不再只是冰冷的“无”，其核心深处，似乎有一缕极其微弱、却带着灼热毁灭气息的……**暗红色**的火焰，如同被点燃的星火，在死寂的灰烬中，**悄然重燃**。
烬火虽微，己燃狼王之血。
湮灭之种，于凡尘绝境中，终于踏出了吞噬进化的第一步。
代价惨重，前路依旧荆棘密布，但那通往至高毁灭与重生的道路，己然在他脚下，铺开了第一块染血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