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温市委组织部所在的行政中心大楼庄严肃穆,林斌在门口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口,向门卫出示了调令。
电梯上行时,他透过玻璃幕墙俯瞰城市全景,心跳比平时快了几分。
按照市委组织部工作人员的带路,林斌来到了组织部长陈坤的办公室。
“林科长,不,现在该叫林县长了。”
陈坤从宽大的办公桌后站起身,笑容亲切中带着几分恭敬:“老领导前几天还打电话问起你报到的事。”
林斌快步上前握手:“陈部长太客气了,在您面前我永远是小林。”
陈坤约莫五十岁出头,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西装左领别着党徽和一枚小小的国徽胸针——这是跟随林厚诚工作多年养成的习惯。
他亲自给林斌泡了杯茶,紫砂壶倾泻的水流在静谧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大湖县的情况有些特殊。”
陈坤推过一份加密文件夹,道:“去年连续发生两起安全生产事故,分管副县长被问责调离。
你这次去,首要任务就是稳住应急管理和行政执法这两块。”
林斌翻开文件,看到用红笔圈出的几个数据:大湖县去年***量同比上升37%,其中60%涉及矿山纠纷,还有30%是有关渔民。
他抬头时,发现陈坤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部长有什么指示?”
“指示谈不上。”
陈坤转动着茶杯。
“老领导交代过,让你从最难啃的骨头下手。”
“应急管理局管着消防安全,执法局负责拆除违建,都是容易得罪人的活。”
他顿了顿,道:“但也是容易出成绩的岗位。”
林斌会意。
父亲这是在为他铺路——解决别人不敢碰的难题,才能快速积累政治资本。
窗外传来机关大院熟悉的广播操音乐,让他想起在省委组织部时每天上午十点的场景。
“我明白组织的良苦用心。”
林斌合上文件,“具体分管范围是等到了县里再定?”
“名义上县长会宣布分工,但实际上...…”陈坤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明天我送你去上任,路上再细聊。”
林斌手指在膝上轻轻敲了两下:“部长,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能不能请一位副部长送我?”
林斌斟酌着词句:“您亲自去,规格太高,我怕...…”陈坤先是一愣,随即朗声大笑:“不愧是老领导的儿子!
这份谨慎...…”他忽然压低声音:“你知道当初我跟你父亲去地方任职,他坚持坐普通公务车,连当地领导接机都拒绝了吗?”
林斌摇头。
父亲很少讲这些往事。
“老领导常说,高调赴任等于给自己树靶子。”
陈坤感慨道:“好,就按你说的办。
让分管干部的江副部长送你,正好他熟悉大湖县班子情况。”
起身告别时,陈坤突然按住林斌的肩膀:“有件事你得知道。
现任大湖县的县长刘宝杰日子不太好过,权力几乎己经被架空了。”
他手指微微用力:“这不是市里想要看到的,你去之后尽量改变一下大湖县的政治生态,但要注意方式方法。
"林斌心头一凛。
这看似随意的提醒,实则是至关重要的政治情报。
他郑重地点点头:“谢谢部长指点。”
走出行政中心时,林斌在台阶上驻足回望。
大楼正门上方的国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幅“清正廉明”的字——此刻才真正体会到其中分量。
第二天清晨,市委组织部的黑色帕萨特准时停在招待所门口。
江副部长是个五十多岁的精瘦男子,握手时掌心有厚厚的茧子。
“林县长年轻有为啊。”
车子驶上高速时,江副部长递过一份名单:“这是大湖县常委班子的最新资料,标红的是需要特别注意的。”
林斌道谢后仔细翻阅,在“张强”这个名字旁看到备注:任职五年,曾推动全县地产整顿,与部分企业关系紧张。
“这位张常务...…性子首,得罪过不少人。”
江副部长望着窗外飞驰的景色。
“但他去年力排众议关停了三家违规招标的地产项目,省住建厅专门发过表彰。”
林斌默默记下这个细节。
车子转过一个急弯,远处山峦间隐约可见***的矿坑,像大地的伤疤。
“对了……”江副部长突然想起什么:“按照惯例,新常委到任要开见面会。
但陈书记和刘县长昨天都去省里开会了,暂定由县委周副书记主持。”
林斌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安排背后的微妙信号。
通常县长不在时,也该由常务副县长出面,而不是首接跳到副书记。
“周副书记是...…周维系,本地成长起来的干部,在大湖工作二十多年了。”
江副部长的语气忽然变得含糊:“具体情况,你到了慢慢了解吧。”
两个小时后,车子驶入大湖县委大院。
林斌注意到院墙上的标语还停留在去年的“安全生产重于泰山”,油漆己经有些剥落。
主楼前站着七八个人,最前面的中年男子快步迎上来。
“欢迎林县长!
我是周维系。”
戴着金丝眼镜的周副书记热情握手,“刘县长特意打电话嘱咐要安排好您的食宿。”
林斌微笑致意,目光扫过后面的人群。
有几个人站得稍远,其中穿深蓝夹克的中年男子只是点头致意,并未上前——后来他才知道,那就是应急管理局局长陈足银。
简单的见面会后,组织部的江副部长讲了几句话之后,便匆匆的赶回了市委。
周副书记亲自带林斌去办公室。
经过走廊时,林斌注意到墙上公示栏里,安全生产责任体系图的更新日期还停留在半年前。
“林县长别看我们县穷,干部食堂的厨子可是从省城请来的。”
周副书记推开挂着“县委常委”标牌的房门:“林县先休息,晚上班子给您接风。”
“不必破费。”
林斌放下公文包:“我想先看看去年两起事故的调查报告。”
周副书记的笑容僵了一瞬,眼镜后的目光闪烁:“这个...档案室在整理,明天我让人送过来。”
…………当夜,林斌在宿舍翻看父亲给的笔记本,其中一页被折了角:“新官上任,最先找你汇报工作的,往往是最着急的人;而迟迟不露面的,要么问心无愧,要么...…”后面的字被墨水涂掉了。
窗外,大湖县的夜空被远处矿区的探照灯映得发红。
林斌拨通了父亲的电话,响了三声又挂断——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表示“一切顺利,无需回电”。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