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箱的滚轮碾过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在为她鼓劲儿。
阳光透过叶隙在地面织出晃动的光斑,她走得慢,那些光斑便在浅粉色 T 恤上慢慢爬,暖融融的。
转过第三个拐角时,喧闹声突然涌了过来。
攒动的人头后面立着几顶蓝色帐篷,中文系的红色横幅在风里舒展,终于到报到处了。
苏念松了口气,加快脚步往前挤,却没注意到脚下的石板有块松动,行李箱猛地一歪,她踉跄着往前扑,正好撞在一个穿志愿者马甲的女生身上。
“不好意思!”
她慌忙站稳,看见对方怀里的文件散落一地,最上面那张写着 “新生档案”。
苏念的脸又红了,蹲下去帮忙捡时,手指不小心蹭到档案袋上的墨迹,晕开一小团灰黑色。
“没事没事。”
女生笑着摆手,马尾辫在脑后轻轻晃,“我是中文系的学姐林溪,你也是来报到的吧?”
苏念点点头,把捡好的文件递过去,指尖还在发烫。
林溪接过文件袋时,目光落在她怀里的《现代汉语》上,眼睛亮了亮:“提前把书买啦?
真认真。”
正说着,旁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家长围着一张桌子争执,不知是谁撞了一下桌角,一摞新生登记表 “哗啦” 掉在地上,正好落在苏念脚边。
她下意识地去扶,却被涌动的人潮推得往前趔趄,手里的浅蓝色笔记本 “啪” 地掉在登记表上。
更要命的是,笔记本的搭扣没扣紧,散开的纸页里飘出几张便利贴,其中一张正好粘在登记表的 “家庭住址” 栏上。
苏念心脏骤停,那上面是她昨晚写的随笔,说自己怕黑,睡觉要开小夜灯。
她手忙脚乱地去揭,指尖却不听使唤,便利贴被捏得皱巴巴的。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便利贴的边角,没两下就完整揭了下来。
苏念抬头的瞬间,呼吸漏了半拍。
还是那双漆黑的眼睛,只是此刻睫毛上沾了点阳光的金粉,比刚才在路口时多了几分温度。
江熠穿着和林溪同款的志愿者马甲,胸前别着的工作证晃了晃,照片上的他表情比真人柔和些。
“谢谢…… 学长。”
苏念接过便利贴,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腕,这次她没躲,只是感觉那处皮肤比刚才更凉了些,像是浸过井水的玉石。
江熠没说话,弯腰去捡地上的登记表。
他的动作很快,手指拂过纸张时发出唰唰的轻响,没一会儿就把散落的表格理得整整齐齐。
苏念注意到他左手小指上有道浅浅的疤,像被笔尖划到过。
“同学,你的报到材料。”
林溪的声音把她从怔忡中拉回来。
苏念这才想起正事,慌忙把文件袋递过去,拉链却卡在了夹层里,怎么也拉不开。
她急得鼻尖冒汗,手指在拉链上越蹭越乱,最后索性把文件袋倒过来抖了抖。
身份证、录取通知书和几张零钱 “噼里啪啦” 掉在桌上,其中一枚五角硬币弹起来,正好滚到江熠脚边。
他弯腰捡起,指尖捏着硬币递过来,阳光照在他手背上,能看见淡淡的青色血管。
苏念接过硬币时,听见旁边有家长在问:“江熠同学,计算机系的报到处怎么走啊?”
江熠?
苏念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觉得像含了颗薄荷糖,清清凉凉的。
她偷偷抬眼,看见他正给家长指路,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格外清晰,说话时嘴唇的弧度比刚才柔和些。
“苏念是吧?”
林溪拿着她的录取通知书,在名单上打了个勾,“宿舍在 3 号楼 402,这是钥匙和校园卡。”
苏念接过沉甸甸的钥匙串,上面挂着个小猫形状的钥匙扣,和她笔记本上的贴纸很像。
她把校园卡塞进牛仔裤口袋时,指尖触到一片冰凉,才发现江熠刚才递来的硬币还攥在手里,边缘己经被体温焐热了。
“谢谢学姐。”
她把东西都收进文件袋,拉好拉链抱在怀里,像是捧着什么宝贝。
转身要走时,行李箱的拉杆突然卡住了,她低头摆弄了半天,急得额头冒汗。
“这样。”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拉杆底部的按钮轻轻一按,伴随着 “咔嗒” 一声轻响,卡住的拉杆顺利弹了出来。
江熠的指尖擦过她的手背,快得像一阵风。
苏念抬头想说谢谢,却见他己经转身去帮另一个拎着大包的家长提行李。
白 T 恤的后背被汗水洇出深色的痕迹,志愿者马甲的带子勒在肩上,显出清晰的肩线。
“江熠学长可厉害了。”
林溪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身边,笑着说,“计算机系的学霸,年年拿奖学金,还是学生会的干事呢。”
苏念 “哦” 了一声,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江熠的身影移动。
他正弯腰帮家长搬纸箱,侧脸对着阳光,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有个小女孩跑过,差点撞到纸箱角,他伸手拦了一下,动作很轻,像怕碰碎了什么似的。
“快走呀,我带你去宿舍。”
林溪拍了拍她的胳膊。
苏念这才回过神,慌忙拉起行李箱跟上,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正好对上江熠望过来的目光。
他的眼神很淡,像盛着一汪清水,见她望过来,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苏念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慌忙转过头,耳根又开始发烫。
跟着林溪往宿舍走的路上,苏念总觉得忘了什么事。
首到爬上西楼,掏出钥匙要开门时,才发现怀里的浅蓝色笔记本不见了。
她瞬间慌了神,把文件袋翻了个底朝天,又蹲下来检查行李箱夹层,都没有。
“怎么了?”
林溪见她脸色发白,关切地问。
“我的笔记本……” 苏念的声音带着哭腔,“里面记了好多东西。”
她想起最后一次见到笔记本,是在报到处的桌子上。
刚才忙着捡东西、递材料,说不定就落在那儿了。
苏念转身就想往楼下跑,手腕却被林溪拉住。
“别急,我帮你问问。”
林溪拿出手机,“报到处有志愿者值班,我问问有没有人捡到。”
苏念看着她低头发消息,手指紧紧攥着钥匙串,小猫钥匙扣硌得掌心发麻。
那本笔记本陪了她三年,里面有她写的诗,有上课时偷偷画的老师漫画,还有高考前写的加油便签。
林溪的手机 “叮” 地响了一声,她看完消息,抬头对苏念笑了笑:“有了,是江熠学长捡到了,他说等会儿送过来。”
苏念愣住了,心里像是有颗糖突然化开,甜丝丝的。
她走到窗边往下看,楼下的梧桐道上,那个穿白 T 恤的身影正慢慢走来,手里好像拿着什么浅蓝色的东西。
风掀起窗帘的一角,带着远处报到处的喧闹声飘进来。
苏念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她不知道江熠会不会看到笔记本里那些幼稚的句子,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特意把本子送过来。
楼下的身影停在了 3 号宿舍楼门口,抬头往楼上望。
苏念慌忙往后退了半步,躲到窗帘后面,只露出半只眼睛。
阳光落在江熠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他手里的浅蓝色笔记本在光线下闪了闪,像一只安静蜷着的小猫。
他会上来吗?
苏念的指尖捏着窗帘边角,指节泛白。
楼下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下,转身走向宿管阿姨的值班室,把笔记本递了过去。
苏念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宿管阿姨的声音在楼道里响起:“402 的苏念同学,有人给你送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攥紧钥匙串往楼下走。
阳光透过楼梯间的窗户落在台阶上,一步一步,亮得晃眼。
苏念不知道的是,离开宿舍楼的江熠,此刻正站在梧桐树下,指尖轻轻摩挲着刚才捏过笔记本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纸张的温度。
而他口袋里,那张写着 “希望在 A 大,能遇到有趣的人” 的便签,正安安静静地躺着。
风穿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说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