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钟，老城深处的青石板路泛着油亮的光，族里长辈们守在雕花木窗下，看着檐外的雨丝突然倒卷，像是被无形的手拧成了银白色的线。
产房里传来第一声啼哭时，院角那棵三百年的老槐树突然剧烈摇晃，枝头积攒了整个冬天的残雪簌簌坠落，在青砖地上拼出半道残缺的符纹。
“是青符。”
族里最年长的婆婆用枯瘦的手指抚过窗棂上的水渍，那里正慢慢洇出一道青色的印记，“百年里头，头一个生下来就带有符气的。”
......二十年后的某个午后，这道被给予厚望的“符气”正盘腿坐在出租屋的飘窗上，盯着手机屏幕里的外卖界面犯愁。
青符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的棉麻衫，乌黑的长发松松的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遮住了小半张脸。
她的睫毛很长，垂眸时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浸在山涧里的黑曜石，偶尔抬眼时，会让人想起老辈们说的“天生带灵”——那是一种能看透事物肌理的澄澈，却总被她刻意藏在漫不经心的神色里。
“麻辣烫加麻加辣，再加一份红糖糍粑。”
她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又添了句备注，“不要香菜，不要葱花，谢谢。”
窗外的老槐树在春风里轻轻摇晃，树影落在她脚边的地板上，像幅流动的水墨画。
书桌上摊着几张泛黄的符纸，朱砂砚台里的墨汁还冒着淡淡的白汽，那是今早她画 “镇宅符” 时剩下的，最后一笔被窗外快递车的鸣笛声搅乱，墨线在符纸上扭成个奇怪的圈。
“现代社会的杂音太多了。”
青符对着空气嘟囔了一句，把刚从快递箱里拆出来的黄纸码进塑料收纳盒里——这是她在拼夕夕秒杀的“祭祀专用黄纸”，五十张才九块九，够用半个月了。
拆箱时掉出的泡沫粒滚到沙发底，她弯腰去捡，却摸到了毛茸茸的东西，吓得手一缩——哦，是小玄的猫薄荷玩具。
可惜小玄上周***里了，到现在也没跟青符传信。
不过青符和小玄从小就契约了，相伴着长大。
它有生命危险的话，青符也会感应到，除了有点想它，青符并不担心。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外卖员打来的。
青符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指尖悬在接听键上方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按了拒接，飞快地回了条短信：“放在门口就行，麻烦了。”
她其实很清楚，以巫师的听力，就算隔着三道门也能听清对方的脚步声。
可每次和陌生人说话，她总觉得自己的灵力会不受控制地往外冒——上次快递员来送书，她只是多说了句“麻烦轻点放”，对方背后的双肩包就突然冒出一串淡青色的火花，吓得小伙子以为书包自燃，手忙脚乱地把包裹往地上扔。
“得让小玄快点回来了。”
青符赤着脚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着外面的动静，往常都是它负责拿外卖的。
配送员把外卖袋挂在门把手上，脚步匆匆地转身离开，她这才轻轻拉开门，飞快地拎起袋子，又迅速把门关上，背靠着门板长舒了一口气。
拆开外卖盒的瞬间，浓郁的香气漫了满室。
青符盘腿坐在地毯上，刚把一口麻辣烫送进嘴里，就听见窗外传来一阵翅膀扑棱的声音。
她抬眼望去，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落在窗户上，油亮的羽毛在阴沉的天光下泛着暗光，嘴里叼着个卷起来的小纸条，腿上系着族里传讯用的红绳。
乌鸦的眼睛是纯粹的墨色，首勾勾地盯着青符，带着一种与寻常鸟类不同的灵性，仿佛能看透人心。
青符放下筷子，指尖在窗玻璃上轻轻一点，那只乌鸦就扑棱着翅膀飞了进来，落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歪着头看她。
她解开红绳，展开那张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纸条，上面用朱砂写着几个小字：“三月初三祭祖，速归。”
青符皱了皱眉。
她己经快半年没回过族里了，上次回去还是去年中秋，族里的长辈们总说她“满身铜臭”，去了也是挨训。
小玄倒是乐意回去，因为族里的老槐树比出租屋的窗台宽敞，它可以在上面睡上一天。
“知道了。”
她把纸条凑到嘴边，轻轻吹了口气，纸条瞬间化成一缕青烟，散在空气里。
乌鸦似乎满意了，发出一声低沉的鸣叫，扑棱着翅膀飞走了，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厚重的云层里。
她叹了口气，指尖在碗沿上轻轻画了个圈，碗里的汤汁立刻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泡，热气氤氲中，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满足的笑容。
手机突然又响了，这次是条微信消息，来自一个叫“玄门交流群”的群聊。
青符点进去一看，只见群里正在讨论昨晚发生在城西的怪事——据说有户人家的祖坟突然冒出绿光，吓得周围的村民连夜报了警。
“怕不是有人在搞‘借命术’吧？”
一个网名叫“道长”饶命的人发了条消息，后面跟着一个惊恐的表情。
“我看不像，借命术的光应该是暗红色的。”
另一个叫“符箓爱好者”的人反驳道，“依我看，更像是‘聚阴阵’。”
青符看着群里的讨论，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打出一行字：“都不是，是地脉松动了。”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群里就炸了锅。
“青符大师终于说话了！”
“地脉松动是什么意思？
很严重吗？”
“求大师指点！”
青符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消息，突然觉得有点头疼。
她其实不太喜欢在群里发言，总觉得隔着屏幕交流很奇怪，可每次看到这些人一本正经地讨论错误的结论，又忍不住想纠正。
“城西那片以前是乱葬岗，地下阴气重。”
她耐着性子解释道，“昨晚惊蛰，地气上升，把阴气带了出来，看着像绿光而己，没什么大事。”
“大师就是厉害，一句话就点透了。”
看着群里的吹捧，青符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